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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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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月落,朝夕更替,三载转瞬。
  三年间,一个盲人青年剑客的名字已惊动江湖。
  他的标志不多。
  仅一袭白衣,一柄长剑。
  还有最令人恐惧的双眼。
  他看不见,却比任何一个看得见的人恐怖!
  因为他杀了太多人!
  文墨罹患重病,卧床一年已之久,每日起居都由苏冬禧一人担起。
  他也是男人,怎能忍受只能依靠他人才能活下去的生活?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爱子不辞而别,江湖风云变幻,自己命不久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出私心需要多大的勇气?
  败在文墨剑下的高手不计其数,生死攸关的刹那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回,这样的人怎会缺少勇气?
  他觉得只有在死前他才能说出收养苏冬禧的真正原因。
  死会让人得到宽恕的。
  “冬禧……”他的声音就像即将断流的水一般,只要稍加触碰就会消逝。
  “师父,有何吩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养你吗?”
  “因为见我流落街头……”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他母亲,也就是我的爱人。”
  文墨重重地咳嗽着,昔日的第一剑,如今像蝼蚁一般。
  天下第一剑为情所困是否太可笑?
  “有晚我梦见她回来了,和我在积枫阁……”
  “师父,那是我,我给您下了毒。”
  文墨猛地翻下床,开始口吐鲜血,他的拳头如暴雨一般捶打着地面。
  “师父可知,我为了让师父卧床,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摸清师父的一举一动,又把难书派最难解的毒加在每天的饭菜里,但是我没想到,师父您竟吃了整整一年,只落得个重病。”
  苏冬禧抓起文墨凌乱的长发,将那对桃花般的唇凑近他的耳朵说道:
  “人不能离开江湖太久,你看看你,都松懈成什么样了,真以为没人敢杀你吗?“
  文墨释然地笑了。
  人一辈子有太多想逃避的事,一味的逃避结出的恶果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逃避她的死,他逃避他的名声,他后悔年少时那场决战让他名满天下。如果当初他没有找上曾经的天下第一刀,他的人生是否会不一样?
  因为可笑的名声,我必须杀人,否则就被杀!
  我杀了太多人,即使我放下了剑,隐居无三山,无三山也照样为人熟知。
  但我终于解脱了。
  难书派啊,那是薛情离的门派啊。我的债终于是找上了我。
  不出三日,文墨病逝便传遍了江湖,苏冬禧也不知去向,但闭月楼多出一位花魁。
  人若是思念一个地方,那他必定更思念那里的人。若是恨一个人,更会恨那个地方。
  现在文舞已无人可恨。
  自古英雄配美人,剑客配名剑。
  没有人不知道父亲那柄剑的名字和样子,此剑一出,如月华压日光,人杰地灵皆死。
  然后他回了春水庄,用那柄剑劈向积枫阁,煞那间积枫阁仿佛与时间一同冻结,丝毫不见动静,良久,一声巨响撼动了整座无三山,无三山无物再能勾起他的痛苦。
  现在。
  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爱情如沙,抓得越紧,越是流逝。
  爱情给人带来了太多麻烦。
  八条小径向一座小亭蜿蜒延伸,小亭如一颗明星般嵌在花海中心,每每遇见微风,花海摇曳,似要你忘记过去,只沉浸在此。亭下一石凳一石桌,它们的雕花华丽而清雅,似为谁定制。
  薛情离坐在石凳上就着微风饮茶。即使花海满眼,她的目光似乎飘向远方,眸子蒙上一层薄纱。
  她很美,她的美掩盖了年龄,
  过了很久,她才说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南宫弃已出现在她面前,挺拔直立,却只是低头颔首。
  “谁?”
  “你之前的雇主,文舞。”
  “好。”
  “你可能会死。”
  “他一定比我先死。”
  “他绝无可能。”
  南宫弃抓紧刀鞘,问道:“你觉得有人能快过我?“
  “毕竟,他是我最好的徒弟的徒弟。“
  “什么?“
  “文墨是我的徒弟,也是我曾经的……”
  她顿住了,纤纤玉手中的茶杯正受着千斤之力。
  “此行小心。”
  她收养了南宫弃二十二年,怎会没有感情?
  无论父母做错了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她实在不忍让南宫弃痛苦终生。她知道孩子是文墨的,她恨,恨文墨打破师生禁忌却离她而去,更恨这孩子,她甚至下定决心,等南宫弃一出生就淹死他。
  可当南宫弃生下来,她第一眼看见他,看到他那张红红的,啼哭的小脸,恨就成了爱。他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可爱,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暂且忘记文墨带给她的烦恼和痛苦。
  薛情离知道她这辈子不能离开他,为了他,什么委屈痛苦都可以忍受。
  但她知道鸟儿长出了翅膀就要远飞,也知道年轻人那股热血谁也拦不住,南宫弃总有一天会去挑战文舞,在放手和保护之间,她无法自私地替他选择。
  仇恨,爱,她都放不下,爱了二十二年,恨了二十二年,在时间的灰烬中,她拼凑不出二者的平衡。
  文墨本就是书香世家的后代,为何要去学武,惹得半生颠沛流离?
  越是简短的言语,有时含义越深,她从未和南宫弃有过冗长的交流,她是一教之主,流露太多儿女私情,会动摇军心,她只能默默地陪伴他成长二十二年。
  如今文墨已死,为何要文舞也死?苏冬禧带给文舞的伤痛还不够吗?
  她怕,她怕文舞知道苏冬禧的背后是她后找上门来,将她白手起家的门派毁得一干二净,所以必须杀人灭口。她怕她看到文舞的面容就会想起文墨,痛苦涌出。
  不论是苏冬禧与文墨的“偶遇”,抑或是苏冬禧去了闭月楼,苏冬禧的一切都是她的安排,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苏冬禧作为最重要的棋子,却也对文舞动了些许情思。若是苏冬禧没有动情,文舞早就命丧黄泉了。
  千算万算,薛情离忘了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算进去。
  也许大多数阴谋的失败都因为这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就无法计算,但却能决定一切,改变一切。
  婊子总是渴望真情的,婊子的女儿也一样。就算这显得如此讽刺,婊子的内心,永远躲着一个深情又纯情的女人。苏冬禧是婊子,而婊子无情,薛情离正是看重她这一点,才会在苏冬禧幼时将其抚养,她知道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婊子真的无情吗?谁又能抵挡住一个真情、才华横溢、英俊潇洒的男人?
  身居高位的薛情离怎会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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