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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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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社的大门虚掩,门框间缠绕着层层蛛网,阴森可怖,足以证明这里是无人踏足的禁地。
  门边挂着两幅绚烂无比的金匾,极为亮眼。右侧书写着“贪生怕死”,左侧则书写着“勿入此门”。
  对于“新时代文学社”的名号,赵琢影充满期许。在他的印象中,映现出那派峥嵘风骨的前辈们。
  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他们犹如侠客,抽出思想的利刃,傲然挺立。
  赵琢影毫不犹豫,推开大门。一股腐坏的酒肉气息扑面而来。
  黑猫钻了进去,驻足在正对门口的一面衣冠镜前,然后迅速地扭头,朝向别的地方。
  赵琢影端详许久,随着他迈步向前,一个憔悴虚弱的陌生人迎面而来,眉眼甚是熟悉。
  镜框中的世界左右颠倒。
  除了黑猫的投影,在原有的位置上消失不见,以及他的位置被一个陌生人代替之外,四下里,摆放的物体亦如往常。
  他冲着逐步逼近的投影,不由得伸手阻拦,仿佛体内亿万的细胞都在嘶吼着,渴望着,打破镜子的界限,深入其中,探寻清楚。
  黑猫轻声提醒:“娃娃,不要用手触碰镜面,当心你的投影,会将你拽入镜中。”
  赵琢影这才后知后觉,缩回双手。镜中的投影渐渐模糊,脸上满是不甘,抓挠着镜面。
  投影急切地表现着自己,翻箱倒柜,砸烂屋内的一件件东西。即便对外界毫无影响,他也不屈不挠,眼中精光四射,紧盯镜外。
  仿佛若有可能,他就会张开大嘴,嚼碎这面牢不可破的阻碍。
  赵琢影绕过宽大的镜框,小心地循着油灯的方位,沿着阶梯,嘎吱嘎吱地向上走去。
  黑猫犹疑不决,从镜子旁反复地绕圈,直到赵琢影远去,它才紧跟上去。
  赵琢影站在走廊中,望着两侧庄重的办公室,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徘徊不定,时而停留在一扇门前,难以下定决心,犹如一个毕恭毕敬的门童,生怕惊扰到主人。
  他琢磨着文雅的敲门方式,一个个想法如同泡沫,险些挤破他的脑壳。
  他寻路无门,只得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哆哆嗦嗦地摁住火机。清脆的啪嗒声,在寂寥的走廊上激起千层浪。
  临近的门猛地开启。
  一颗肥头大耳的脑袋探了出来,不耐烦地训斥道:“抽烟要进屋里,躲着抽,明白吗?”
  赵琢影措手不及,低头认错,大脑袋的神态这才有所缓和,大度地摆了摆手,闪身进屋。
  赵琢影看着透亮的门缝,心中热乎着,便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两侧摆放着一排排书架,整整齐齐,堆叠进口的可乐和巧克力。墙上悬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奖状,上书着歪歪扭扭的大字。
  大脑袋侧躺到沙发上,浑身的肥肉层次鲜明,颤动不已,又以不可思议的幅度,翘起了二郎腿。
  “你是新来的吧,不懂规矩很正常,慢慢适应。这里的人都是这幅德行,得了点便宜,就喜欢卖乖。”大脑袋的眼神飘忽不定,说道。
  赵琢影低声问道:“您贵姓?我以后多向您学习。”
  “这里的人都叫我委员,不过,名号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背后蕴含的规矩。”委员抖动着肥肉,做出学识渊博的表情。
  赵琢影热切地看向他。黑猫的瞳孔逐步放大,映射着那个面容坚毅的陌生人。
  “规矩毕竟是死的,正如不准抽烟这一条。我没事就好抽两口,难道大活人,能被一泡尿憋死吗?”大脑袋的手指轻轻晃动,作出抽烟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
  赵琢影恍然大悟,急忙伸出双手,将烟奉上。委员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厌弃,转瞬即逝。
  委员侧着头,享受着吞云吐雾的动作,然后猛烈地咳嗽两下,庄重地说道:“年轻人抽这么烈的烟,万一对嗓子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后悔都来不及。”
  赵琢影连忙点头,说道:“我的家风向来简朴,没有做足准备。请您放心,下回我绝不会空手而来。”
  顿时,似有千根银针扎在他的肌肤上。细密的血流从千万个毛孔中迸发,犹如一具被红旗包裹的遗体。刺痛感逼得他睁不开眼。
  狂风大作。
  黑猫血红色的双眼,悄无声息地从委员身后浮现,怒瞪着他。他心中的惊悚,已然达到顶峰。更可怖的是,任何事的发生都毫无预兆,顶多是委员吓得一激灵。
  “离开我的屋子。你的身上有鬼,会害死所有人的。”委员忙不迭地翻到沙发后,掩藏着肥胖的身躯。
  “是我的猫,它懂分寸,不会伤人的。”赵琢影说道。
  “你睁大眼睛看看,明明是一只厉鬼,在我们的身旁呼啸。你来告诉我,哪里有猫?”
  委员从沙发后滚了出来,吃力地推了赵琢影一把。赵琢影迅速后仰,仿佛撞到一块冰冷的铁板,旋即停了下来。
  剧烈的撞击声引得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房门里探出许多脑袋,片刻过后,他们仿佛唯恐避之不及,迅速关紧了房门。
  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风尘仆仆,巍然挺立在门口。
  委员向后瞟了一眼,便难以自拔,疯言疯语起来:“前辈,我是根正苗红,跟您一脉相承,千万不要听信谣言,定我的罪。”
  那名老者背着手,冷哼了一声:“卑鄙的投降派。”
  “我是一株墙头草,哪边凉快哪边待,前辈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真正的罪魁祸首在最头上的屋里。”
  委员脸色陡然一变。
  他见老者的情绪稳定下来,便调动全身之力,拖鞋里的脚趾头紧紧绷直,猛地向着老者撞去。
  那名老者如泰山般巍峨的身影,依旧岿然不动。
  “放过我吧,爷爷。”委员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说道。
  老者终于出手,轻轻一抓,就将肥胖的委员连根拔起。委员的手脚轮番扑腾,犹如一个缚上巨石、沉于深海的溺水者,无力地挣扎着。
  老者的眼中映现火光。
  一根烛台插在了委员的肚脐眼中。肥油和木质书架迅速地助长火势,朝着走廊蔓延。
  在滔天火光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排排身影。他们身着军服,穿梭于火光的绰约风姿,让赵琢影心如沉波的情绪中,泛起一丝恐慌的涟漪。
  新旧时代的交锋正式开启。一阵冲锋的号声,犹如满山遍野的红枫叶,飘飘然洒落。
  门每一次的开关,都紧跟着鬼哭狼嚎的叫喊。那些久坐室内的酸腐们,哪里见过这等惊悚的场面,纷纷举起白旗,不战而降。
  焦黑的木板片片剥落,碎屑飞舞,犹如一场盛大的庆典,却宣告着大多数人的灭亡。
  他贴着房门,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让人难以觉察的是,在门镜中,那位熟悉的陌生人收敛情绪,正在蹑手蹑脚地向他走来。与陌生人同行的,还有那只诡异的黑猫。
  这时,走廊尽头的几处房门,依次开启。
  一位西装革履的眼睛男子四肢着地,向着那名老者爬行,张开血盆大嘴,吞食着一路上密密麻麻的尸骸,犹如蜘蛛欣赏着动弹不得的猎物。
  一位优雅高贵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在火势中径直地行走。
  她举起纤纤玉指,灼灼目光直逼老者,说道:“你一介村夫,懂个屁的文学,竟敢打搅本社的清静。”
  那名老者面色凝重,低沉地说道:“我早料到,文学社的堕落不是一朝一夕而起,定有你们这帮老家伙的参与。”
  “那么,你是打算学那个老捕快,请我们回去吃牢饭吗?”那女子咯咯笑着。
  “你们算不上背叛者,因为你们从未拥有过信仰。虽然,我不能定你们的罪,但我可以把你们葬在这里。”
  冲锋号再度响起。一把大刀即将落在女子的脑袋上,却被西装男子猛地掀翻。
  西装男子吐着鲜艳的舌头,大口揣着粗气,依偎在女子的脚边,犹如一只护主的宠物狗,寻求主人的夸奖。
  “离得很近了。”
  赵琢影向着门镜外的投影,探出双手。显然,投影不能适应外界的环境,被残暴的景象唬住,身体瘫软,轻轻一拽,便栽倒在镜中。
  犹如穿针引线,赵琢影钻出门镜,再度完成置换。他长舒一口气,灼热的空气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愈发兴奋。
  这是他借助着黑猫,干涉外界的能力,以及本身的筹划,首次破解恐怖街中的怪异。
  黑猫蜷在他的脚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静静跟在赵琢影的身后。
  甚至于那位老者的出现,也是赵琢影计划中的一环。
  老者被铁链栓在一面镜子前,经受着投影的意志摧残。镜中,他和黑猫循声而来,将其投影消灭,这才让老者得以自由。
  老者在看到黑猫的那一刻,顿时情绪激动,泪流满面,然后,向着旁边的“小战士”道谢。
  老者低下了高昂的脑袋,对着黑猫说道:“在下姓魏,叫我小魏就好,叫我小魏就好。”
  “魏先生,附近可有其他受困的前辈。”赵琢影拱手问道。
  在战火纷飞的走廊上,许多暗门应声打开。一位位憔悴而不失风度的前辈,从里面走出,站到那位老者的身后,壮大着无声的威压。
  投影扑了上来,却突破不了门镜的阻碍,只得悻悻作罢。
  赵琢影回头望去。这个低声下气的投影,不改本性,迅速地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在投影卑微而萎缩的瞳孔中,映射着真正的赵琢影,正在向着火光,义无反顾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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