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诗臣会议

　　周五，南京，诗臣投资咨询公司。
　　程宗唯赶在九点之前到了，人事经理显然对他的个人信息已经基本知道，快速地给他办理了手续后，就通知他参加九点半的中层干部月度会议。
　　会议室坐了十几个人，都是各个部门的正副职。程宗唯老样子挑了最边角的位置坐下，凳子还没焐热，行政就跑来让他坐到中圈会议桌旁。他的身边坐着的是诗臣公司即将上任副总工程师的余剑峰，从周边人对他异样的眼神中，程宗唯看到了一种半懂不懂的纳闷。
　　余剑峰三十七岁，差不多十年前进入诗臣，一开始在档案室工作，积累了几年的资料管理经验后，就逐步向工程审计转行，之前的几年一直在咨询二部做项目，这次通过总工程师徐自毅的运作，终于有机会从业务部门上升到管理部门担任副职，这是他原本就希望的职业升职途径，今天的会议上将宣布这个任命。
　　“你是新来的？”余剑峰有些奇怪，一般的部门员工是不需要参加这样的会议的，坐在中圈会议桌的指定位置的，除非是一来就有职务的空降中层。
　　程宗唯点了点头，“刚到。”
　　“哪个部门？”
　　“我也不知道，人事通知我来参加。”
　　余剑峰没有再问，中层会议上遇到这种不知底细的人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从一上来就会得罪一个谁也不知道有多大背景的人。
　　九点半准时，一个穿着蓝色哑光格子T恤的灰发男子走了进来，一直走到长桌最里面中间的位子上坐下，这就是诗臣咨询公司的董事长顾其敏。在他左侧坐着的是诗臣公司的总经理覃甬德，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会议一开始，诗臣公司的总经理覃甬德就宣布了任命通知，余剑峰担任总师室的副总工程师，辅助总工程师徐自毅的工作，然后覃甬德开始介绍诗臣公司近来的打算。
　　诗臣投资咨询公司隶属于上海的同辉集团，同辉底下共有十一家公司，专业涵盖了工程服务领域的大多数，从事投资管理的有一家，建筑和方案设计的有三家，项目管理有两家，其他还有专业的招标代理、勘察测量和工程监理等等，诗臣是其中唯一一家以工程审计为主营兼业务的咨询公司，业绩规模在集团十一家企业里面的排名基本上每年都稳定在倒数第三。
　　程宗唯来的前一周，诗臣公司刚刚通过了内部即将实行的“总经理负责制”，这意味着把持公司将近十年之久的董事长顾其敏即将交出诗臣的权柄，最新的信息是集团可能会调顾其敏去集团担任专家组副主任。目前最头疼的事就是一年一度的工程审计行业检查又将开始，诗臣公司因为有客户投诉被指定为行业协会线下飞检的单位之一，涉及的项目是由诗臣公司的咨询一部承担实施的。但是这个客户投诉来得非常蹊跷，因为时间点上恰恰是卡着行业协会每年固定发布检查通知的前一周。
　　“本来只是咨询一部的审计项目，现在协会的线下检查就会扩大到整个公司的咨询项目，所以我们这次迅速补充总师室的力量。检查将在下周开始，总师室要赶紧组织各个部门进行项目归档自查，业务目录要再清理一遍，所有资料不齐的项目暂时拉掉，其他的项目补齐所有漏洞和手续，再把成果结论的逻辑关系整理一遍，看看前后是不是有矛盾。”覃甬德说。
　　“另外，协会和客户那边也要想办法去解决一下，具体怎么解决，总师室你们想个方案出来。”
　　之后咨询一部的经理和总师室的总工程师徐自毅介绍了一下检查的要求，第一个阶段的会议内容就此结束。
　　接下来是董事长顾其敏开始讲话。
　　“首先，我想介绍一下，今天入职我们诗臣公司的新员工，程宗唯。”
　　程宗唯赶紧站起身来示意了一下位置，顾其敏朝他点了点头，说：“程宗唯同志今天刚到，刚才我和覃总商量了一下，准备先安排程宗唯同志暂时负责一下咨询三部的工作，让我们大家一起欢迎他的加入！”
　　会议室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程宗唯只能再次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回礼。
　　“人事部的同志，我也跟你们打个招呼，的确，程宗唯同志并不是通过招聘进来的，东咨集团的马总向我推荐了程宗唯同志。”
　　参会的之中有几个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然后脸上现出一种莫名的笑容。
　　“程宗唯同志刚刚到，以后工作中可能需要各位配合的地方，还希望各位能够全力支持！”顾其敏说着就翻开放在面前的文件夹。
　　“大家都知道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但是这次集团还是要求我站好最后一班岗。目前整个咨询行业的形势并不乐观，我们诗臣也面临业务规模萎缩，业务类型单一等等问题。两年前集团就要求诗臣在业务类型上有所创新，为集团的全面转型积累一点经验，但是我们也始终都没找到一个突破口，在这一点上，我要做一个自我批评。”
　　覃甬德赶紧接话：“没有没有，这个事我们整个管理层都有责任。”
　　顾其敏看了覃甬德一眼，带着微笑接着说：“今年年初开始，覃总为诗臣的业务转型做了大量的工作，这一点我要向覃总表示感谢！这次我们准备从组织模式入手进行一定程度的变革，过程中可能会影响一部分同志的管理岗位调整，到时候也请大家能够充分理解。”
　　然后顾其敏开始介绍诗臣公司接下去准备实行的改制，同辉集团有意将原先持有的股份转让，进行诗臣公司的股权重组，诗臣公司正在面临两个方案的抉择。一是找比诗臣规模大的同类企业商谈合作，或合并或成立新公司；二是找比诗臣公司规模小的同类企业商谈收购。
　　程宗唯听出了顾其敏的意见可能更偏向于找规模大的企业商谈合并或是组建新公司，但是这个意思同时表示：诗臣内部应该也有另一种至少势均力敌的想法，就是向下收购。
　　会议的时间并不长，十一点不到，会议已经结束。开会的人陆续往外走，顾其敏叫住了程宗唯。会议室只留下了三个人，顾其敏、覃甬德和程宗唯。
　　“来，程宗唯同志，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诗臣公司的总经理覃甬德。”
　　程宗唯赶紧伸出手去和覃甬德握手，“覃总好！”
　　覃甬德也堆出一脸笑容说：“你好，程宗唯同志！”
　　顾其敏说：“宗唯，我就叫你宗唯了。我们诗臣公司现在正处在转型的关键时刻，我也听马总介绍了，虽然你之前并不在咨询行业工作，但是你对咨询行业的发展有特别深刻的理解，所以这次我们就免了招聘流程，直接把你引进过来，希望你在诗臣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
　　程宗唯只能说：“我一定尽力！”
　　覃甬德说：“诗臣目前一共只有三个咨询部门，一部主要负责工程审计，就是以造价和成本为主，二部以招标代理和过程投控为主，三部是我们准备顺应行业发展新设立的工程咨询版块。目前一部二部的人员比较齐整，三部人员相对薄弱，宗唯你来了之后，主要是要加强部门的能力建设和团队建设，想办法把业务搞上去。”
　　程宗唯说：“好，我先熟悉一下公司和部门的业务情况，力争做好！”
　　顾其敏却摇了摇头说；“另外，不光是要把部门业务搞上去，还要为诗臣这次的改制出出建议，马总可是介绍你对工程咨询的未来发展很有想法啊！”
　　程宗唯在顾其敏的眼里看到了希冀和肯定，于是说道：“我尽力而为吧。”
　　顾其敏和覃甬德互相看了一眼，顾其敏说：“那我就不多交待了，覃总，你带宗唯去三部吧。”
　　然后顾其敏又转向程宗唯，“宗唯，万事开头难，先逐步做起来，首先是要有大局观。”
　　程宗唯和顾其敏握了一下手，顾其敏微笑着回自己办公室。程宗唯的耳边还回响着顾其敏刚才“大局观”这三个字，他知道这似乎是顾其敏在暗示他要在诗臣改制上更加侧重，这应该和马伟钧当时表达的意思一脉相承。
　　覃甬德领着程宗唯走过明亮的走廊来到咨询三部，这是一间只有十五六个平方的办公室，满打满算放了三张桌子和几个柜子。和三部对门的就是咨询一部，面积有三部的四五倍那么大，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人。
　　咨询三部里，背对着门坐着一个深棕色齐肩长发的姑娘，覃甬德喊了一声“小许”，姑娘就回转头看了一眼，覃甬德说：“这是你们部门新来的领导，程宗唯。”
　　许思涵站起身来，仔细看了一下程宗唯，说：“噢，总算有新领导来了。”
　　覃甬德却朝着程宗唯问了一句：“程宗唯同志，这位小许你认识吗？”
　　程宗唯有些奇怪，怎么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他应该认识小许吗？
　　程宗唯笑着摇了摇头，覃甬德赶紧说：“哦，不认识啊，我还想你们两个都是马总介绍过来的，可能之前就认识呢。”
　　这句话说得许思涵也有了点兴趣，“啊，你也是马伟钧介绍来的？”
　　程宗唯只能点点头，覃甬德说：“好，小许，接下去你就给程经理介绍一下你们部门的基本情况，我就不待着了。……哎，靳永良今天怎么没在？又去陪她的日本女朋友了？”
　　许思涵说：“上午他说去以前同事那里，说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业务。”
　　覃甬德冷笑了一声，说：“就他，还能找什么业务，自己连公司做哪些业务还没搞明白呢。”
　　目送覃甬德走出三部消失在走廊尽头，程宗唯问：“小许，靳永良还找了个日本女朋友？”
　　许思涵一撇嘴说：“只是听他说，我们谁都没见过，平常我们部门没什么事，靳永良就经常用这个理由逃班。”
　　“陪女朋友不是个人的事吗，公司也没人管？”
　　“谁会去管，哦，程经理，你放心，你来了之后基本上也没人管你，我们这个部门本身就是一个靠关系进来的部门，其他部门已经叫我们三部为养老俱乐部了。”
　　“靳永良也是通过关系来的？”
　　“他是我们顾其敏董事长的朋友介绍来的，好像听说也是一个什么公司的领导，所以今天你一来，我们这个部门就更像一个养老俱乐部了。噢，这个是你的位子，一会儿我帮你去人事申请一个笔记本电脑，这里上班是打卡按指纹的，你留过指纹了吗？”
　　“上午来的时候已经留过了。”
　　“那就可以了，其实每个月考勤统计也不会真的看指纹记录，就是一个形式一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