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榷票

　　风样心情
　　2023-03-0215:16
　　第二天就是端午节了。
　　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那天，大户人家找青麦，打苇叶，包粽子，吃粽子、挂艾草、放纸船、佩香囊，插五毒兜兜、栓五丝线。
　　栓五丝线，用红的、绿的、黄的丝线拧成绳，系在小孩手腕、脚脖上，等到下雨天河里发水时候，铰了扔到河里，变成啥怪物。
　　女孩子还系红头绳，穿香奁，缝香包盒子，缝成老虎模样，挂在脖子上，可好看了。还有男孩子用秫秸瓤扎个汉船，搁点粽子，放夷河水里打一个转冲走了。
　　穷人家呢，给孩子买点粽子吃就算是过端午了。端午祭祀神灵、祈福安康，朴素的追求里体现了里人最原始的诉求。
　　端午节不在二十四节气，和平常一样，农户除了耩地、耪草，别的也没有啥活。前台门呢，吃过粽子，明俊和明仪、明伦坐在一起，对着放在腰房明三间正中八仙堂桌的地租契约，细细商量，先确定监收时发现的因病因灾粮食歉收的佃户名单，或减免佃租，或延缓交纳，又着帮忙的填写榷（què）票。
　　每年春秋二季，收获谷物后的三个月内，州府征收田赋。地方上，东家将佃户应缴纳粮食的品质、数额、义仓地点等内容以票据形式告知佃户，以督限实物田租归仓，这票据就是榷票。
　　收租从填榷票开始，榷票实为收租第一要义。明俊认认真真地核对、盖章，接近午饭时间才完成。明俊把明伦喊到一边，送榷票带着鸿琪、桂岭。这样的事一般都是找近门的，鸿琪和桂岭是刚出五服的本家，按理说找不着帮忙。可这是父亲的主意，锦交多次对明俊说，平时要多帮衬鸿琪、石忠、桂岭几家。明俊猜不透父亲为啥这样看重他们。
　　明伦召集帮忙的一一安排，吃过午饭，几路人马分送榷票，孟敦琢带着鸿琪、桂岭负责西南一路。
　　西南一路有前后大窑、竹村、师村、宋郭、刘郭。孟敦琢送票的最后一家是刘郭行头三的大哥家，来到刘郭的时候，正赶上逢集。刘郭逢集，郭里村人往日有时也去赶集买些紧缺的用品，顺便走个亲戚。
　　刘郭距离郭里保七八里，郭里人步撵走姜寨子，经蒺藜山根，正西不远就是。刘郭南边是王子石村，正北为李村，李村偏东北为史村。刘郭正东为宋郭，宋郭东傍蒺藜山。李村、史村、刘郭、宋郭四个村庄阡陌相连，乡人把四个村庄统称为西郭。西郭之中刘郭村庄大、人马多，附近里人乡党为了生活方便，聚集于此，进行实物交易，而至发展为货物流通，自发形成了不大不小的乡村集市。
　　刘郭集市比官定的柳下集小，刘郭后街有一处高冈，高冈流水侵彻，形成丁字形水沟。南北向水沟把刘郭村庄分为东西两部分，沟两旁为围墙。沟深3米，宽12步，长20来米；沿着沟底有卖柴火、荆疙瘩、干棒、秫秸的，也有卖狗皮毡子的；地里种的青菜也都能买到。东西沟呢，牛驴踩道，乡民沿赶牛路出入，又加上商旅往来，自然形成东西向的沟底路。刘郭集市就沿着丁字形沟底布局，走卒商贩吆五喝六，甚是繁华。
　　孟敦琢走到行头三大哥家门前，见柴门闭着，喊了几声，院里也没有人回应，就赶回集市，集市繁华，找一个人不容易。孟敦琢想到了行头三，便径直奔十字路口赵记茶铺，还没有到茶铺，便听到行头三哇啦哇啦的声音，那声音沿着深沟底传到集市那头。
　　行头三在多年前收租风波的时候就知道了前台门，这次见到前台门来人，很是客气，没有尴尬。孟敦琢说明来意，行头三爽快地接过榷票。行头三平时没见过也不会在意收租榷票，出于好奇，便瞄了几眼，那榷票上写着——前台门为给榷票事，今着本佃户刘某某承种。每年务将干圆洁净米麦照额依限赴仓完纳抵办国赋……仓设郭里保前台门本宅……计开上忙夏麦三石二斗。光绪三十年榴月吉日。
　　看到板印蓝色水纹的票据上盖着红红绿绿的刻字，行头三顿生敬畏之心，说一定把榷票送到大哥手中，按照要求交租，让前台门满意。
　　行头三，是刘郭集的风云人物，买卖他说了算。前段时间大清颁令革除集市集主行头，严拿盘踞集场、把持行市、滥抽税银、陷害商民的势豪土棍并劣矜恶监，但仍有地方骄横依附官仆衙役、区长保正，把持着行市，平衡着各种势力的利益，维持着微妙的集市平衡。
　　有了行头三的这几句话，孟敦琢看看天色已晚，也没有逗留，就离开了。
　　傍晚时分，鸟声渐歇，人影散乱，各自回家，刘郭集市恢复平静。集市南边的西夷河流水琮琤，传来上游匡衡（匡衡凿壁偷光读书的地方，在刘郭西5里，今已为库区）的千年读书声，传来下游郭里归宿的牛骡声。
　　端午后的几天，郭里西门车马喧闹，前大街戴满蓆夹草帽，来前台门交租者、借机走亲串友者一时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