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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深处一片漆黑，珀耳醒来时，面前的火堆已然熄灭。
他摸索周边，往泛着微光的篝火里添了根木柴，翻动那些残留温度的余烬，终于重新把火升了起来。
夜晚的寒风如刀子刮过脸庞，拨弄篝火之余，远方忽然响起凄厉的狼嚎，间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咆哮。
珀耳相当熟悉森林，身为护林员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陌生的自然之地在夜晚是多么凶险。
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向外探索。
他裹紧身上盖着的毛皮，触碰身下垫着的传送门，回到了原本的小屋中，躺回自己的身体。
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他垂落床边的手，是松柏。
傅柏林揉揉狗子毛茸茸的头顶，维持着闭目的状态，联系上主持人。
“白天能进入这里吗？我打算白天上路。”
【等你准备好，随时都可以，机会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傅柏林点点头，从床上爬了起来，提上手灯和打火棍，准备到瞭望塔周围照常巡一圈。
任梦蕊在暗处看着他离开略微积攒了些暖意的集装箱小屋，打着灯深入黑暗，不得不感叹他的意志力真非常人可有。
至少她做不到这么果决的离开冬天的被窝。
在夜晚递送玩家是个无奈之举，毕竟各个位面的时间流动是一比一等同的。
除非是遇上周末或是假期，不然手头这六位稳定玩家恐怕只有晚上才能集体上线。
还好有虚拟游戏可以作为选择，不然玩家们恐怕一直都要玩夜战了。
想到此处，任梦蕊心念一动，传送到在建的城市地图里查看了一圈工程情况。
在大学生们照图片的连日建造，还有秘书和钱嘉通过现实资料补习建筑设计的通力合作下，城市地图内的两个区域已经基本完工。
即使是位面碎片搭建的地图，由于碎片本身蕴涵着一些能量和规则，此处也已经形成正常的日夜循环。
虽说头顶夜幕没几颗星星看上去有点单调，但只消任梦蕊一个念头，天气和光线状态就会自行调整到对应样式，而不需要她对每一个细节都出手干预，可谓是相当便利。
把地图内时间调整成白天，站在宽敞的大道上，任梦蕊打开钱嘉整理过的仓管列表，凭借那些新添加的分类标签迅速找出一辆马车放在身旁。
出现在马路上的是一辆轻型的豪华敞篷马车，巨大的车轮将车身高高托起，连马夫的座位都高到人的胸口，光看车身便知乘坐者的高傲。
城市里不可能没有交通工具，但光有马车还不够，还得有人。
任梦蕊犹豫起来，秘书对这个人造城市的项目一直颇有微词，毕竟位面碎片在塑造死物方面很是出彩，至于活物......
秘书说得很明白了——不可能造得出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亲自扮演或者找人来演NPC，毕竟换装这种事在E公司里只不过是动个念头的事。
然而这么大一座城市，上哪找这么多群演啊？
让大学生来？别想了，他们不搞事专心打灰已经谢天谢地了。
城市都已经建到这份上了，让任梦蕊结束这个计划是不可能的，即使秘书否决了她的想法，她都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哪怕前面是墙，也要亲自撞一下。
翻了翻自己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近代西式城市景致——基本来自各种游戏——任梦蕊面前的马车上很快多出两团模糊的事物。
随着她心思飞转，一块块碎片自发飞出仓库，投入到那两团轮廓中去，令它们愈发具象细致。
当然，这种工作不可能一蹴而就，要知道她可不是什么设计师，顶多提供一下人物的大概穿着......
还得慢慢来，一点点抠细节去改，这种工作的辛苦程度不亚于建设城市建筑。毕竟她想要做得最好，希望这些NPC能够与真人更加贴近。
等任梦蕊睁开眼欣赏自己的设计结果，准备再修补一番，眼前景象却将她吓了一跳。
空荡荡的城市街道上，一辆轻型马车停在道路一旁。
端坐在马车上的男士穿着得体，西服近期刚刚浆洗过，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圆顶高帽，手指间夹着一根切过的雪茄。
可他只光是拿着，并未有要抽烟的意思，向路人显摆的部分居多。
在男人对面坐着的女性穿着浮夸的艳紫色的长裙，搭着一条深色披肩，身上满是脂粉气。她的长发在脑后盘出发髻，发型中还穿着一根富有东方色彩的樱花发针。
这番姿容均是精心打扮，颇有赶时髦的意思，凑在一起却显得不伦不类，歪斜的坐姿和眉眼间的笑意更展露出她交际花的身份。
与这一幕格格不入的是，这两人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仿佛两尊逼真到极致的雕塑。
任梦蕊失望地戳了戳它们，皮肤很有弹性，很像人，但是......
只是空壳罢了。
她试着分出一点精神钻进这些人造躯体控制它，的确可以做到，然而就算让这些精神分身挂机走个路，最多也不过一人分饰五角——还都是不太聪明的那种NPC。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任梦蕊跳下马车，绕着两名乘客观察起来，突然一锤手掌。
她只设计了外观，没有内核，这俩人要是会动那就是成精了！
凝视着左边那名男子，任梦蕊闭上眼睛极力记住他的外观，开始随意塑造一个符合这座城市背景的身份给他。
家中有三个兄弟，排行老幺，和亲人关系疏远，目前在某国驻缪尔瑞恩大使馆工作，好面子，时常寻欢作乐......
之后是右边那位女子。
外国移民，远离故土已久，染病，有几位长期顾客......
逐渐地，一股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奇妙感受涌上心头，任梦蕊对这二两具空壳的控制力毫无征兆地中断了。
她再度睁开眼睛，这回，惊讶的表情凝固在了任梦蕊脸上。
马车上的乘客彼此对视着，偶尔旁观除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的城市，男子抽烟，女人专注着观看街景。
“今天街上很空旷啊。”女人有些落寞地撩了下头发。
“常来城南区，你就知道这种情况很正常。”
他们对近在咫尺的任梦蕊毫无察觉，仍旧继续着简单的攀谈，偶尔话语会重复，偶尔陷入沉默。
见到这般景象，即使是身为“创造者”的任梦蕊也不住哑然，她抬手定住这二人，独自思索起来。
这两人已经拥有了一套行为模式，一举一动都被限制在设定好的逻辑中，不过这已经比最开始那两尊雕塑好太多了。
用现代语言来讲，她所做的不过是预设了一下基础条件，再点了一下“生成”，后续的一切就自发完成。
要说这种情况的原理，也能勉强找到解释——位面碎片本就蕴含着一部分逻辑，而这份逻辑则来自碎片中的能量。
这种能量和灵魂的力量是共通的，同样也是公司制造各种奇妙兑换物所用的力量，它当真有上限吗？
难不成灵魂之力就是世界的某种本质？
任梦蕊停止胡思乱想，绕着这对男女仔细观察了一阵，做出判断。
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NPC了。
身后传来咚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任梦蕊回头，看到了秘书。
秘书头一回表现得如此失态，从不离身的笔记本都掉落在地。
“这是，您做的......？”
秘书走近马车，呆呆地仰望车上乘客，眼中忽然绽开一抹希冀。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切......”
“说实话，我不确定我起了多少作用。”任梦蕊摸着下巴，不想给秘书太高的期望。
她是按下开关的人，这是否意味着她创造了因此而生的东西呢？
一个哲学问题随之出现——蕴含着一些位面碎片，又或者叫做灵魂碎片的人造生命体，算是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