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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不幸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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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梦蕊没法接秘书的话,她不知道行情,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否正常合理,但秘书都抱怨了,应该是不合理的。
  “你好?”
  前方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有个中年女人站在门边,显然是来关门的。
  女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皮肤粗糙,身材早已走形,长满色斑的脸上尽是麻木,整个人笼罩在室内的阴影中,大概是个护工或者保姆。
  【她不是客户,既然来了,就先想办法见到客户。】秘书提醒。
  突然面对陌生人,任梦蕊大脑一片空白,即使这些天的经历丰富到恐怖,但社交方面的匮乏是不可能突然进化的。
  想到自己的案底,她巴不得赶紧低头道歉转身就走。
  【梦蕊,快跟她讲话!】
  秘书在耳后一喊,任梦蕊不得不硬着头皮行动。
  她花了几秒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和身份,趁着女人还没关门,给自己暗自打气。
  勇敢点,你可是杀人犯!讲个话怕什么?
  【这个激励语句不太好吧?】
  “阿姨,我是南霞理工大学的学生。”
  任梦蕊压根不知道南霞有没有理工大学,反正她想到就说了。
  “我们学校最近正在组织一场慈善募捐,能给你们做个登记吗?”
  年轻的优势此刻展露无疑,任梦蕊尽可能露出那种很容易蒙骗他人的涉世未深的表情,双手故作局促地放在身前,眼里写满紧张和天真。
  这种神情在她刚开始逃亡的时候起了大作用,还帮她甩开过一次追兵。
  即使这番话完全是临时起意,但任梦蕊怎么看也不像是骗子,中年女人因此有些困惑,“大学......募捐?”
  “嗯,校内组织的!”
  有个任梦蕊一点也不喜欢的长辈曾说她有张温柔的脸,如果不是后面还跟着“屁股大好生娃,亲家肯定喜欢”,任梦蕊估计会感激这种夸奖。
  当年她还能把不满藏一藏,现在谁敢对她说这种话,她肯定要动手打人了。
  有人告诉过她——“暴力的门一旦开启,就再也关不上了”,事实就是如此。
  ......那人是谁来着?
  屋内传出男人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力挤出来的,听得很累。
  “谁来了?”
  “大学生,说是做募捐......”女人从门口让开,“你要拍照吗?家里有点乱......”
  “我先来登记一下情况,你们愿意加入募捐计划吗?”
  任梦蕊跟着她跨过门槛,没有顺手关门。她不打算往里走太多,暗自保留着几分警惕,如果这家人并非善类,她马上就跑。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因为她没法往室内走更多。
  这个地方难以称之为家,它只有一个狭小的没有窗户的房间,集厨房、餐厅、卧室为一体,酸臭、尿骚和霉味儿全都闷在屋里。任梦蕊尽最大自制不皱眉头,难以想象住在这种环境是什么感觉。
  屋里唯一的电器是一个白炽灯泡,用电线就这么吊在房顶,提供的也不过是一些暗淡的照明,从屋外根本看不清室内的昏暗中藏着什么。
  所有的家具都紧凑地挨在一起,收起的折叠桌紧挨着灶台,煤气罐上挂着笔袋——这家有在上学的孩子——再过去一点就是分上下铺的铁架床。铁架床的上铺放满生活用品,边缘还晾着衣服,下铺空着,被子团在一起。
  本该留给人下脚的空间铺着一床被褥,上面躺着一个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的男人。不难想象平时若是要吃饭或者写作业,就必须把桌子展开,支在上方盖住他。
  看到这人的一瞬间,任梦蕊就明白他便是潜在客户。他身上涌动着能量,仿佛一颗火热的心在空中鼓动,勾起人的思绪和好奇。
  “把它拿过来”的想法自然而然出现在任梦蕊脑子里,她将这个念头压下,结果下一个蹦进脑子的是她停在路边的电瓶车的安危。
  希望车还在......
  此时她也反应过来了,那中年女人不是保姆或者护工,而是一位未老先衰的妻子。
  毕竟这个家也不像是能请起护工的样子。
  【他就是客户。】
  我该怎么做?我要问什么?提出契约吗?
  【搞清楚他的愿望,或者为我争取五分钟。】
  【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离开,此次只是来踩点的,不必着急。】
  任梦蕊和秘书交谈时必须集中精神,弄明白了计划,她回过神来,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傻站着。
  “......你好。”
  她先和躺在地上的男人打了招呼,因为那位妻子正忙着把尿壶便盆藏进角落。
  “你们的募捐,要花钱吗?”男人想用手把身体撑起来,可未能成功,妻子坐到床边挪近他,拽下床上的枕头给他垫腰,帮着他慢慢坐起身。
  任梦蕊的到来令他打起精神,又或是自尊心受到了挑战,显然他不想在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面前暴露出衰弱。
  “不花钱,这是慈善项目,我来登记一下情况,然后......然后帮你们把信息交给学校。”
  任梦蕊想找到地方坐着谈话,这样会显得亲近一些,她的动作却起了反作用——这屋里根本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椅子的东西,只能坐在床边。
  这对夫妻注意到她寻索的动作,立刻露出受伤的神情,任梦蕊赶在他们之前开口挽回道,“没事,我就站着,这不花时间。”
  接下来的半小时,任梦蕊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对她而言十分遥远的故事,里面充斥着陌生的名词和概念,还有幸运和不幸。
  这家的男主人叶化原本在工地上班,是老员工,也是技术工。工作辛苦,但收入相当可观。
  他们家有一套房子,前些年还被划进学区,价值立刻暴涨,家里的两个儿子也都能上更好的中学了。
  然后,事情就在半年前发生了。叶化在楼体外侧脚手架上做工的时候,顶楼的一捆材料滚落,朝他和三个工友砸了下来。
  叶化很幸运,他活了下来,活着离开了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工地赔了一大笔钱,亲朋好友纷纷赶来探望、问候。
  在他住院期间,赔偿金陆陆续续打进账户,来自社会的捐赠也送到了这个横遭不幸的家庭手上。
  很幸运。那些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克扣和拖延赔偿并没有发生。
  不幸的是,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瘫痪了,恢复的希望相当渺茫,而疗程费用高昂到无法承受。随着叶化倒下,挣钱担子的一端再没人去挑,整个压在了妻子身上。
  叶化平日无法自理需要照顾,他们的两个孩子即将升学,账单如雪花般飞来。赔偿金和募捐款,加上亲戚朋友借来的钱,全都投进了治病的无底洞。他们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又从里面搬出去,租给别人来减轻压力,全家挤在不到十平米的廉租房生活。
  前阵子他们总算还清欠医院的费用,但情况还是在一天天恶化......
  任梦蕊离开时,夫妻两人还在不断投来感谢,她几乎是逃出叶化家的。
  这对夫妻原本都是平凡人,或许称不上大善,但至少没有大恶,不该遭受如此对待。他们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无力承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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