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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隐约响起了嘈杂的声音，燕然厌烦地用书本捂紧了脑袋。
渐渐地，这乌鸦鸟语越来越近，冲着自己的耳膜吼道：“扑街仔，你还想唔想读书！”
四周仿佛平静的湖水被一声惊雷炸破，嘲笑和讥讽之声在学堂里弥漫开来。
“醒醒，老师生气了！”同桌的李败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件白色外套上全是油渍和灰尘，但凡对卫生有点要求的人，都下不了手。
燕然眯着眼抬头看一眼，老师正捏着鼻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但又忌惮自己身上的臭气，怎么也不敢靠近方圆三尺之内。
他再看了看四周，发现同学的桌子也都离自己远远的，只有讥笑与鄙夷可以投射到身上。
燕然打了个呵欠，就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学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无聊的一天，又就这样过去了。
燕然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他今年刚满十八岁，却从小没有见过自己父母的样子。听奶奶说，他们在燕然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带着全家来到了这个极南之地的小镇。这里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是登入庙堂的终南捷径。
而他们，在放下燕然之后，就走入了江湖。
爷爷奶奶曾万般阻拦道：“我们一家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虽还进不得庙堂，也总算是上岸了。你为何偏偏就是要下去？”
父亲一言不发，提着行李就往门外走，爷爷奶奶年老力衰，终究拦不住他。最后只听他留下了一句：“江湖儿女江湖老！儿子不孝，燕然就全凭二老照料了。”母亲含泪在婴儿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便也随着父亲去了。
于是，燕然一直很好奇，江湖到底是什么？
奶奶说，江湖是妖魔鬼怪的地方，那里是要吃人的。现在人的出路，就是在小镇里学儒效圣，从塾舍读到学室，再从学室升入庙堂，然后通过一道狭长的禄廊，叩开那扇巨大的衙门，登上高高的书山，就可以进入世界权力的中心-圣廷！
这是当世所有人的前途，江湖已经无路了。
燕然的父亲是争气的。他在江湖中三年一度的“蹶阀”考试中脱颖而出，获得了离开的机会。江湖中人将之称为“上岸”。
“上岸”意味着不必再与百鬼同行，过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可以带上一家老小，在全天下任意一个建制小镇里定居。有建制的小镇，意味着安全的环境、文明的居民、先进的工艺和继续进阶直达圣廷的机会！
燕然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放弃优渥的生活，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抛下自己。也许，了不起的父亲能在江湖中另辟蹊径，直达圣廷？
燕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当塾舍里的老师让他读书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像是被一群马蜂包围，眼皮就像灌了铅似的直下坠。但可能是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尽管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一天，但燕然的学业成绩却并不太差，甚至还算得上优秀。
十五岁那年，他出乎意料地就考上了这极南之地的小镇中唯一的一所学室！要知道，尽管进入了建制小镇，晋升资源依旧是很匮乏的。除了少数几座名城学室、庙堂众多，其他小镇也比野蛮暴力的江湖好不了太多。有的人年过三十了还在为一个学室名额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燕然却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这里。
燕然抬头看了一眼，只有自己头顶那个老旧泛黄的吊扇孤伶伶地转动着。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口中呢喃道：“又三年了，难怪那老头火气这么大……”
燕然竟然是全镇的希望！
三年一度的“腾青”选拔已经近在眼前，腾空而起，平步青云，这是进入庙堂的重要一步，燕然一家的梦想，都将要在他的身上实现了。
可他呢，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走出学室，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一侧仍有两名一身警服的壮汉笔挺地伫立着，肩上背着漆黑的步枪。
“麟主好！”
“麟主学习辛苦了！”
两人端正地向燕然敬礼道。
考入了学室的学子，都是有望他日踏入庙堂的新星。小镇上的人对之大多崇敬有加，称为“幼麟”。燕然是其中最被看好的那个，自然就是麟主了。
燕然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学室的大楼。
“你确定他副样子，能通过“腾青”之试？”学室大门外的墙角里，一个阴影中的人悄声问道。
“别瞧他现在这副德行不堪，当年他比现在更加放荡，谁能想到三年前的“形网”之试中，却能拔得头筹，考入学室？无论他平时如何摆烂，千万不能轻视了他的实力。”
“既然想好了，那就买定离手了。”说着，另一人在本子上写下了：“李败，腾青之试下注燕然，注码：小镇户籍。”
“要是输了，你就只能流落江湖。可有不少草莽人士等着你的名额呢。”
那张满是痘印的脸狠狠地动了一动，说：“给我吧。”
“这是第一期的。”那人话音刚落，转眼便已消失不见。
地上惟留下一捆厚厚的学习资料。
李败抱起这捆资料，待燕然一走出学室的大门，便箭步冲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说道：“然哥，这是我下了血本从秘处买来的儒学汇集，对于考试大有裨益。求求你收下它们，带上我一起学习吧！”
他从角落里突然冒出，把燕然吓了一跳。看他放在面前的书籍，除了传统儒家经典、还有往届真题、模拟秘卷和名师押题，不禁吃了一惊。
“李败，这些可是违禁书籍，耆宿们可是会严查的。”
“然哥，只要能够登入庙堂，冒杀头的风险我也不怕，只要你肯带我一起学习。成功了，我们一起平步青云；失败了，所有的罪名我一人扛着。”
李败与自己在塾舍时便是同窗，一起考入学室后有缘又是同桌。他虽然其貌不扬，但学习煞是刻苦，仿佛他的生命中除了学习，便没有其他事了。
如今他冒着天大的危险，把这些重要资料送到自己面前。
“李败，你我多年同窗情谊，按说我不应拒绝你。但你确是找错人了，你看我燕然，像是学习的那块料吗？”
燕然丢下这句话，摆摆手便径直回家去了，好像在与学室大门前高耸壮观的字号告别，那几个鎏金的大字：“朝元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