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曾许人间第一流

　　黎米带着录取通知书和《平凡的世界》回到家里，认真翻开书本的第一页，第一眼便看到了刘辰阳写在书上的留言。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黎米看着这个留言，心里忍不住对刘辰阳留下的豪言壮语感到钦佩不与。
　　然后，又继续翻开书本里的内容，看到孙少平的故事，渐渐的便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沉浸在平凡的世界。
　　这是诗与文学的种子，开始在理想的土壤里扎根发芽。
　　也许，她在平凡世界里的故事中，找到了心灵的共鸣。
　　“姐，你呆在房间里这么久干啥呢？妈叫你出来干活呢。”突破，弟弟的一声喊叫声，打破了精神世界的一片安宁，黎米从理想的世界里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了。”黎米默默的看了一眼书本的页码，心里墨记看到的章节，便不舍的合起书本，走出了房间。
　　这是一套八十年代末起的楼板房，从大门进来，就是一间大堂屋，堂屋两边各有两个房间。这老旧的房子，还是爷爷奶奶名下盖起来的，爸爸是小儿子，分到了西边的两间房，大伯是大儿子，分到了东边的两间房，中间的堂屋是共用的。
　　小时候，六姐弟都还小的时候，都是在西边的两间房里和爸爸妈妈挤一挤，爷爷奶奶还是住在大伯的东边。
　　后来，大伯的儿子们堂哥赚到了钱，就在村子里另寻地方盖起了两层楼房，大伯一家便搬了出去。现在，这四间房，西边进门的第一间，三个弟弟住一间，里面的第二间房，爸爸妈妈在住着。另外，大伯东边的两间房，进门的第一间，一直是爷爷奶奶住着，另一间就留给了黎米三姐妹暂住着。
　　如今，自己还能占用了一间大房间的原因，大姐黎昕去省城上大学，今年刚刚毕业，三妹妹黎静去读技校了，暑假还在外面跟着学校去打工赚钱。因此，在这个不属于黎米的房间里，还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独自空间，实属不易。
　　在九十年代严抓计划生育的时候，爸爸妈妈是怎么生了三个女儿之后，又连生三个弟弟的？黎米对于这个问题，从小也很好奇，却从来都不敢问出口来，自己一家人当时是怎么逃过计划生育的漏洞的？
　　好在父母当年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在外面经历多了，眼界和思维没有和广大农村地区一些没见识的农村人一样，认为女儿都是要嫁去给别人家的，就匆匆让女儿最多在初中毕业就要去工厂打工赚钱回家了。
　　“嗯！还有点儿庆幸呀。”黎米心里想着，在这个贫穷的家里，还有两个思维开阔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要求姐姐妹妹和自己，上完初中就去外面的工厂打工赚钱，而是，六个儿女一起一视同仁，都是尽力而为，能上多少便上多少学，只要尽力了，就不能埋怨父母没有能力帮助。
　　爸爸妈妈曾说，家里反正都这么穷了，你们姐弟努力学习，争取都考上大学，可能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也许，爸爸妈妈这么摆烂的心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吧。
　　黎米出了堂屋的大门，看到上四年级的五弟黎智和上二年级的六弟黎苏，正窝在院子里了无生趣的临时抱佛脚，补做暑假作业。已经上初一的四弟黎深，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讽刺他们。
　　“别吵了，爸妈还没收工回来吗？”黎米出了院子，看到吵吵闹闹的三个弟弟，实在忍不住开口训道。
　　“爸还没见回来，妈收工了，不过，她一回来，又提着担子去地里去干活了。然后，让我去叫你出来煮晚饭，等会顺便喂猪去。”四弟黎深交代道。
　　“我知道了。”黎米一听，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又一想到，爸爸妈妈除了家里种的地，还养了十几头猪，平时还去给来承包地的老板打零工，便没有说什么，应了弟弟一句，转身就进了院子旁边的另一间低矮的厨房。
　　她家厨房旁边隔了三米多远，还有另外一间大伯家的厨房，虽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过，家里早早分家了之后，爷爷奶奶便没有和自己家一起煮饭吃了，平时都是各煮各的饭，偶尔逢年过节才会一起吃一餐，或者家里买了什么好吃的，宰鸡宰鸭了，就会拿个大碗头，煮熟了才端一些送过去给爷爷奶奶，偶尔平时，爷爷奶奶心疼孙子孙女，有好吃的，也会叫他们姐弟去分一点来吃，懂事的孙子孙女们，长大了一点之后，知道爷爷奶奶没有什么收入，平时家里也没有什么能给他们老人家，所以，也不敢随便去爷爷奶奶那边蹭吃蹭喝。
　　黎米把锅端出水井边刷干净，放米下锅过水洗两遍，又添够了水，就一起端上灶头上，点火烧了起来。忙完了一样一样之后，又转身去把凉在院子半墙上的青菜搂下来，拿了一个洗菜盆和一个沥水篮，把从地里摘回来的青菜，挑拣了一些老叶子，菜头不要了扔了之后，才拿去放水泡洗了两遍。
　　然后，又忙着去搅拌鸡食，把搅拌好的鸡食让四弟去帮忙喂鸡鸭，自己则在厨房门口，把锅灶上的猪潲水，一勺一勺的舀出潲水桶里，用力的搅拌起来。
　　“阿米呀！你们几个帮忙煮好饭了没？”突然，七十多岁的奶奶黄秀兰，从大伯那边的厨房里迈出来，抬头问道。
　　“奶，还在煮着，没有呢！”黎米一听，搅拌潲水的动作停了一下，就回道。
　　“嗯，你们爸妈还在地里帮工辛苦着呢！有时天黑了也没得收工回来，你们几个都大了，就把家里的活帮衬着干好。”奶奶一听，又吩咐道。
　　“知道了，奶奶。”黎米一边继续从锅里舀猪潲出来，一边往排在前面的几个大潲水桶里搅拌，应道。
　　“阿米呀！你还有几天要去学校开学报道？”奶奶又问道。
　　“大后天要走了，9月1号开学。”黎米应道。
　　“我还养有几个大母鸡呢，你们姐弟有空去栏里抓一个出来宰了吃了你再去学校，奶奶老了，可做不来这些活儿了。”奶奶又吩咐道。
　　黎米一听，愣了一下。
　　家家户户养的那十几只鸡鸭，只有逢年过节要宰了去祠堂里拜祖公了才舍得杀来吃，这不年不节的，虽然奶奶养的鸡鸭，连搬出去住的大伯家，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吃上，但是，现在，奶奶竟然叫她们姐弟去抓来宰了吃了？一时间，黎米还没反应过来，简直实属意外呀！
　　“奶奶，你也没养了几个，还要留着养到年底过年呢！”黎米拒绝道。
　　“哎呀！爷爷奶奶老了，牙口不好了，平时买几块钱的瘦肉也够我和你爷吃上一天了，哪里还有精力抓一个几斤重的大母鸡来吃，平时养来留着过年的，不是还有吗？这次我孙女考上大学了。都要出远门去上学了，哪里舍不得那个鸡呢！”奶奶又继续唠叨道。
　　“奶奶！不用了吧！要不你留着卖钱，很多外出打工回来的人，都喜欢吃农村养大的老母鸡。”黎米一听，心里感觉惭愧，这次考差了，也仅仅只是报了个提前批专科，算不算什么好大学。何况，自己还要跟学校签了免学费，毕业后定向听劳动局安排工作六年的合约呢。
　　“哎呀！你个傻妹，你堂哥他们在外打工，平时过年过节回来也给有钱奶奶呢！哪里差一个老母鸡卖的那几十块钱，奶叫你们几个去抓来宰了吃，就去抓行了，等煮熟了，留着一点肉给我和你爷他就行。”奶奶一听，埋汰了黎米两句，又吩咐在院子里做作业的黎智和黎苏，“阿五，阿六，你哥和你姐要忙着喂猪喂鸡喂鸭呢！你们两个去鸡栏里随便抓一个老母鸡出来，我等会就去喂饱了就不好抓来宰了。”
　　“奶，我们要做作业呢！”两兄弟苦着脸应道。
　　“平时没见你们用工？你们早干嘛去了？”奶奶一听，立马喝了那两个调皮的孙子。
　　两兄弟一听，只能收拾作业起来，苦哈哈的去围在猪栏旁边的鸡舍里抓老母鸡。
　　晚上六七点之后，太阳渐渐的隐没在那边的山脚下，黎米和四弟黎深一次一次的把六七桶的猪潲水抬到猪栏旁边，倒进了猪槽里，家里的三个猪栏的猪，一下子冲过来哼哼唧唧的吃了起来。此时，爸爸妈妈也踩着夕阳的尾巴回来了。
　　黎米干完了家务活儿，看到爸爸妈妈回来了，便把饭菜端了出来。
　　一前一后，隔着不远的两张普通的饭桌上，除了大米饭，清炒油麦菜，还有一个端上桌子的老母鸡。
　　这是一餐丰盛的晚餐，一家人，两张桌子上的三代人，吃得都满嘴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