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梦最开始的地方

　　多年以后，刘辰阳站在那棵高大挺拔的英雄树下，抬头仰望着梢枝上那些笑傲群芳，唯花独秀，毫无畏惧地迎着残冬遗留的一丝丝的阴冷，同时夹杂着南国早春绵绵的细雨，众情地绽放着它那毫不掩饰的火红和鲜艳的花骨朵时，他的心里顿时充满着美好的甜蜜和无限的柔情。
　　现在，再回想起曾经那些年少轻狂的匆匆的岁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又像是故意而为的，将年复一年的沧桑，就镌刻在故乡的这片深情的红土地上。
　　这是梦最开始的地方，那时他还曾经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梦想，期望通过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长大后就可以走出这个偏远的山区小农村，到外面的大城市里去生活和工作了。
　　这个看似简单却又不是多大的目标，一个小小的愿望，却让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用尽了所有的青春年少的时光，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路之后，才算勉强够得上的梦想，让刘辰阳在大学毕业后，如愿以偿来到省城定居生活多年，终于才算是从那个偏远的山区小农村里走了出来了吧。
　　如今，刘辰阳再回想起曾经那些年一路走过来的坎坷，和年少轻狂时那些天真的不成熟的豪言壮志时，心里忍不住轻轻的笑了一笑，随后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那是二零一二年的夏天。
　　刘辰阳骑着一辆破旧的老自行车，慢悠悠的行走在一条弯弯绕绕的山间小路上，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大小小的山峰，连路道两旁的密密的松树林，也在三伏天的太阳的照耀下，空阔辽远，寂静无声。刘辰阳骑着自行车呼呼的穿过，才感受到了一点点林间迎面吹来的柔风，顿时神清气爽，脚下便又继续用力蹬起自行车的脚垫，回到了西莲塘村里。
　　西莲塘村在水潭镇的西北方向，一条弯弯曲曲的合江老河，从长陵水库的老渡口流奔而下，绕着西莲塘村的东北方向一路流向远处北部湾的大海的入海口，另一条九洲青年运河从水电站口流出，绕过西莲塘村的西北方向一路向西、南流经而过，第一站向二十公里外的水潭镇城镇中心供应生活用水，然后再一路流向下一个又下一个的大城小镇而去。
　　西莲塘村，就是在长陵水库的下游，一条老河和一条运河环绕而过，属于水潭镇管辖下的最偏远的一个村委会。
　　西莲塘村下辖八个自然小村组，共计九百六十六户，八千八百四十六人，不计四周环绕的山地和丘陵山坡，只有三千七百二十八亩可供耕种的基本农田。
　　其中，可供水稻种植的水田有一千九百七十八亩，其余都是旱地和丘陵沙坡地。
　　西莲塘村小学就建在这片土地上的偏西南位置上，那里原来也是一片小山坡地，推平了之后，村委会就在上面建了一个小学。西莲塘村管辖下的八个自然村组，围绕在小学的四周，错落环绕在这片土地上，学校四周围就是一片片广阔的农田。学校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操场，操场旁边，就是那棵高大挺拔的英雄树，就像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天天背书的时候说，“木棉喜暖在南方”那就是它了，当地人看它长得高大威猛，才叫它英雄树。听说，这还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初建小学的时候种下的，树龄也就三十多年，就已经长成了四五层楼高的参天大树了。学校北边的教学楼是八九十年代建的两层楼板房，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南边是新建的三层教师宿舍和办公楼。东边有一片空阔的平地，旁边开了一个小侧门。西边面向通往外面的大马路，学校的正门就开在西南方向，那是去往水潭镇的方向，也是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条蜿蜒的小村道。
　　刘辰阳骑着自行车过家门而不入，绕过学校的教学楼后面的小村道，一路向东边的东莲塘村而来。
　　此时，晴空万里无云，日渐西落的太阳，还猛烈如虎，热得让人没有勇气出门。
　　安静的东莲塘村里，老人和小孩子们，都只愿意窝在家里看电视，吹风扇，平时连喜欢出门去邻居家串门吹水和玩扑克牌的农村妇人婆，都没有什么心思出门去乱逛了。
　　黎米看着这个破败的家，年迈的爷爷，奶奶，体弱多病的爸爸，还没长大的弟弟们，心里既迷茫又无助。
　　唉！高考成绩出来了，本科无望已成事实。那个从小树立目标，坚持努力去上学，靠读书去改变命运，去寻找那条通往外面大城市里的最好最便捷的出路，已经成了这个偏远山区小农村里的女孩，可望不可及的梦。
　　黎米回想起自己这十二年来，从小家里没钱交得起学费，别人家的孩子六周岁就开始去上学，自己就要迟了两年才去学校报到，以至于在后来十几年上学的时候，每次面对年龄这个坎，都让她无地自容，从小在同学们的面前，她虽然是一众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心里却充满着自卑又无助。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况，黎米的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能争取去学校坚持求学的机会，已经来之不易了。因此，对于这个迟来的机会，她更加倍感珍惜，总比其他同学更加努力学习。
　　每天天不亮，她就要起床和姐姐一起帮忙干家务活。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姐姐要去地里浇水摘菜，她就要在家里干活。淘米下锅，洗菜煮饭的同时，也在旁边的另一个灶坑里，给大铝锅加满了一锅的红薯藤猪潲水，添柴点火，一起焖煮了起来。等到太阳彻底爬了上来，她还要去房间里把弟弟妹妹叫了起来，一起匆匆吃完早饭之后，她才急急忙忙的和姐姐一起去学校上课。
　　等到下午放学回来后，家里又是一堆家务活。爸爸妈妈为了赚钱，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农场里干活，天黑了之后才能回来。所以，家里的活儿，基本上都是她和姐姐两个人帮忙干。
　　小时候，记得有一次，妈妈早早的煮好了饭，就顺手把饭放在了厨柜的上面，就和爸爸去农场干活去了。
　　黎米和姐姐一起带着弟弟妹妹，又饿又渴的时候，那时候姐姐也才八九岁的年纪，她还没有学会煮饭，又找不到其他大人把妈妈早上煮好的饭端下来，只能端起家里的柴火锅，在菜地里摘了一些青菜，又在钵仔里挖了一小勺猪油出来，和姐弟六个一起学着炒青菜。结果，因为掌握不到火候，锅下面的柴火烧得太大了，她把油一放进锅里热开，又把菜倒进锅里的时候，立马烧得火光冒烟。
　　第一次看着这旺盛的火光，吓得弟弟妹妹们在旁边哇哇的大哭，黎米也被吓着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也慌乱无比，姐姐急中生智，忙指挥手忙脚乱的弟弟妹妹，慌忙从家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又一瓢的水，从锅里浇了下去。
　　最后，姐弟几个看着这狼狈不堪的现场，又感觉很久没吃东西了，姐弟几个一起饿了一天。
　　从此，爸爸妈妈每天早早去农场上工的时候，都要先煮好了饭菜，放在她们姐弟几个够得着的灶台上，才放心出门干活去。
　　有时候，姐姐带着妹妹一起去了地里干活，黎米就要带着弟弟们，在家里搞卫生，洗衣服，喂猪和喂养鸡鸭。
　　那时候，家里的小孩多，又没有钱交学费，只能拖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实在拖不起了，才开始去学校上学，这在这个偏远的山区里，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情。
　　即使后来，学费开始慢慢的降下来了，一个学期才要交一百多块钱的学费，这笔钱对于黎家来说，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每到新学期开学之后，别人都交完了学费开始去上课了，妈妈才会带着她和姐姐去校长的办公室里，说情求人，让校长给她们姐妹先去上学，学费打上欠条，后面再补交。
　　那从小自尊又敏感的心，一个学期下来，总会在全校师生的面前，站在国旗下的会议台上，和其他也交不起学费的同学，一起被校长点名叫上去站着，说了一堆长篇大论之后，才叫学生回家找父母要钱来补交学费，这些难堪的经历，总是那么的不堪回首。
　　后来，还能继续坚持去上中学，还得感谢伟大的祖国，开始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免费的政策。
　　中考毕业之后，她虽然凭着高分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但在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决定选择回水潭镇的普通中学上高中。那时候，这些下面乡镇的普通高中，为了接收个别的优秀生源，对于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回来的学生，实行免学杂费，补助生活费的方式来招生。黎米一来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太好。二来，三年前，自从上了初中之后，她便犯起了偏头痛的头疾，回想起曾经那三年的初中生活，她还是咬着牙一次次坚持下来的。何况，后来她又带病坚持去上完高中三年的课程呢。
　　可是，如今高考的成绩不理想，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情况下，那种迷茫又无助的感觉，彻底让她感到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