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志们，自从极北科考站失联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七年。”桌首坐着的白发老人面色严肃，在他下手桌子两边分坐十几个男女老少，皆身穿白色褂子，不苟言笑。说话者继续补充到：“想必大家都了解，这科考站便是在我们联邦光复这片曾经无比灰暗的土地的过程中同时失联的。”他皱了皱如剑般的眉毛，沉重地吸了口气，猛地拍了下桌子，其余人都是一颤。他迅疾地叫嚷：“现在我接到上级指令，要求我们13号科研所采取行动回收极北科考站！！”说完这番话，原本激动得站起来的老人秃地坐回了座位，一下子沉默下去。他好像换了个人，死机了似的，会议室里其他人竟也都不说话，死死地盯住眼前桌上的资料，不闻不问。
　　等了几分钟，座首老人轻轻喘了口气，他把背从椅子上挺起，将双肘搁在桌上。头微微扬起，让人直视他双眼，很亮的眸子打量了一圈周围，老人轻柔地说：“现在我们来确定一下第一批科考队队员以及商榷可执行的计划……”
　　不多时，散会了。参与者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往会议室里瞧，这时候只有座首老人没起身，另有一个看上去很俊秀的年轻人走到了他身旁，老人将椅子转过来，面色复杂地望向这年轻人。
　　“小鱼啊，你真的想好了吗？”老人微仰了仰头，缓缓说。这叫作小鱼的年轻人弓了弓身子，把头低下凑近了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也说服了家里人，现在计划也准备开始了，伯父就让我去吧。”小鱼语气有些恳请，面上却没什么波动，眼底更是无动于衷。被其唤作伯父的老人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小鱼便也退出去了。
　　这年轻人叫宋渔，年纪轻轻在地质勘探领域已经有不小成就。何况，如众人所见，13号科研所所长是他伯父，不用多说，宋渔家里有权有势，钱权双全。从小到大他一直顺风顺水，要啥有啥，你说，这样的公子哥为什么要跑这一趟，到极寒的北极去完成这回收科考站的任务呢？
　　下班了，宋渔走出办公室，一路上不断有人与他寒暄客套几句，宋渔心里有事，笑着点点头就算回应了。
　　拉开车门，宋渔系上安全带，打开手机便看到六个未接电话，全是备注“父亲”打来的。宋渔看着红色的未接电话和几条语气严肃要求他速回电话的短信，皱皱眉头，随即释怀地笑了笑，熄灭屏幕揣进兜里，启动自动驾驶系统，拉倒靠椅半躺了下来，随着汽车缓缓倒出车位行驶起来，宋渔把头扭过来看着天，眼里的情绪无声地流淌着。
　　今天晚上宋渔的一个朋友生日，在他们常去的一个据点里搞派对，宋渔到的有点晚了，暖场都暖完了，三三四四的一团一团人围在昏暗暧昧的灯光里各玩各的。宋渔随手要了杯酒，和主人家打了个招呼，说笑几句，看见认识的人就上去聊几句玩笑一下，碰几个杯，不过多久就有点无聊了，转身在角落里呆坐着。
　　“嗨嗨嗨诶瑞巴蒂嗨起来！”嘈杂的音乐声里，包厢里的男男女女随着节奏舞动着肆笑着，宋渔笑着抿了口酒，端起酒杯站起身，轻轻推开想靠上来的穿着暴露的美女，往包厢外走去。
　　夜风习习，顶着酒气胭脂气香水气，宋渔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狭窄的阳台，把胳膊搭在窗沿上。他摇晃着手中装了些淡黄澄清酒液的杯子，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人来了，他回过神来。一个看上去风流倜傥的男人靠了过来，他脸上还有不少唇印，一上来就想去勾宋渔的肩膀。吓人，宋渔一把将他推开，这男人也不恼，应该是醉了，将手中的酒杯和宋渔的碰了碰，转过身来倚在他边上栏杆上，说“诶，听我爸说你真准备去执行那个任务啊小鱼？还和家里闹掰了？”
　　一阵子无言，晚风又凉凉地吹了过来。宋渔脸上抽了抽，他有点烦似的，皱着眉但还是轻生说：“刘柳，我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支持我的决定呢！”这语气可不太好，刘柳没说话。“我们是自由联邦的公民，你告诉我，我长这么大，在什么事上实现过真正的自由？”宋渔低吼道。“上学，穿着，饮食，礼仪，甚至婚姻，你说我们的自由在哪里！”他继续倾诉着，脸已经有点变形了。
　　这话完了，又是一阵无言。“我可没不支持你啊！”刘柳抿了口酒，转过身来，眼睛透亮，看着恢复平静的宋渔。他脸上毫无波澜，不复那花花公子的样子，直视着宋渔说：“但是我想说，我们事实上都是为了你好。在你说这番话之前我还对你有所期望，在这之后，我只能说，你想去就去吧。小鱼，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我现在觉得，你一直没有长大。”刘柳随手将抿了一口的酒放在窗沿上，伸手拍了拍宋渔的胳膊，推开玻璃门，走回了晚宴大厅。
　　宋渔一个人吹着沁人的晚风，望着面前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只觉得一股子寒意止不住地从骨子里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