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血离婚案 一

　　七月的BJ正午，大街上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除了一些爱岗敬业的人民公仆，想来不会再有其他活着的生物。此时陈珂的耳边，仿佛响起高中班主任曾时常挂在嘴边的“酷暑不分南北”这句经典台词，不由地叹了口气，感慨道“BJ真心不好混啊”。
　　刚刚从深圳实习结束来到BJ打工的陈柯，总以为BJ与深圳应该相差无几，只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罢了，但社会的残酷着实给他好好上了一课——BJ有他自己的规矩。
　　公交车卷着尘土和沙粒飞驰离开，刺鼻的汽油味混杂着北方特有的尘土味，让坐了2个小时公交车的陈柯更加难受，心中不由默念道：“这他妈的，比从南山到大鹏还远。”
　　陈柯实在想不出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主任，偏偏安排他在这个时间点外出拜访客户，还在陈珂出发前，倍感亲切地说道：“记得下班回来打卡哦”。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在陈柯心里，自己作为一名实习律师被这般针对也没什么，只要能够办好案子赚到钱，其他的也都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打算在这家叫“长征”的律师事务所常干下去。陈珂心中的规划，只要明年顺利拿到律师证，就立刻回安徽老家找个单位，和已经考进老家事业单位的女朋友再把婚结了，两人一起过着没羞没臊的甜蜜生活，再生两个胖娃娃。一想到这，陈珂脸上都洋溢起甜甜的幸福感。
　　如果有人要找寻幸福，陈珂脸上此时的笑容应该就是幸福存在的最好证明吧。至于幸福如何被定义，那应该是只有上层人士才有的资格，与这时候的陈珂也没啥关系。
　　短促且响亮的鸣笛声，一辆渣土车从陈珂身旁飞速驶过，大车驶过的劲风将陈珂拉回现实，也让他注意到简陋铁皮站牌上“大庒村北口”的几个小字。站牌对面用青砖盖得密密麻麻的村子，应该就是大庒村。
　　眼前的场景，陈柯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在BJ的南六环外，竟然还保存着如此珍贵的“历史文化遗迹”。
　　很多初来BJ的打工人，他们心目中的BJ是古色古香且发达无比的，处处都是文化与政治的气息，不可以有任何的缺点。如果一旦被他们发现这座城市的缺点，他们一定会说上一句：“这就是BJ？！还不如俺老家的县城呢。俺老家都......”这也许就是打工人不愿意相信自己虽然生活在首都，但是仍然要过着乡下那种简朴破烂生活的自嚎吧。
　　眼前的大庒村，密密麻麻的平房，逼仄的窄道，凹凸不平的水泥石板路，随处可见的冰棍袋、辣条袋。村口的公厕并列着一个巨大无比且奇臭无比的垃圾箱，或者说是垃圾铁皮集装箱更为合适，因为这个垃圾箱实属巨大，垃圾箱旁随意躺放着各色的垃圾袋，厕所的屎尿味和垃圾的恶臭味，疯狂地向陈珂明示着今日要拜访的客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柯硬着头皮朝村子里一步步走去，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钉在墙上的门牌号，这让害怕迷路的他轻轻舒了口气。但年轻的陈珂永远不会知道，这时候就觉得苦尽甘来，简直是在和老天爷公然斗法。
　　走了十来分钟，陈柯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虽然家家户户都有门牌号，自己找到78号，但是却在它的旁边怎么也找不到79号，看到103号，紧跟着追过去，发现后面的一户人家是19号。这会儿正值盛夏午后最热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石板路上除了背着双肩包的陈珂，连只鸟都没有。从未想过门牌号会呈现无序排列的陈珂，此时除了一遍遍默念槽、槽、槽，脑子里就只剩下：我在哪，大庒村113号院在哪，谁来救救我。
　　毫无头绪的陈柯实在招架不住头顶的太阳公公，看着前方大枣树下的荫凉地，立刻快步跑了过去。大枣树下有个水泥台阶，满是尘土，此时已汗流浃背的陈珂早就顾不得脏不脏的问题了，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拍打三两下台阶上的灰尘，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我丢。”
　　陈珂噌地跳了起来，虽然是在树荫下，但是高中地理本就学得一塌糊涂的陈珂，应该是不知道什么叫地球公转运动。他刚刚坐下的那块边缘荫凉地，已经浸泡在阳光烈焰下足足180分钟，虽不似某品牌酱油广告中所说的晒足180天，但是被盛夏太阳炙烤过180分钟的水泥台阶，煎他两个鸡蛋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或许是老天爷对“煎蛋”这个比喻很是满意，也就没有再在认路的这件事上继续折磨陈珂。盛夏时分的大人虽是慵懒，但是放暑假的孩子们可是一点儿也不愿意放过假期里能够玩耍的每一分每一秒。
　　正在陈珂发愁之际，三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小男孩嚣张地从陈珂身前走过，一人手里拿着一只玩具手枪，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女孩。带头的小男孩似是注意到陈珂，在经过陈珂身旁时，突然大声叫嚷着：“今天就要让113号院的那帮小逼崽子在这个世界消失！”
　　“对，今天就让他们瞧瞧谁才是老大，让他们知道我们99号院才是大庒小学的扛把子！”陈珂一听这话笑了，也顾不得什么煎蛋之痛，连忙跟上这群即将“砍杀”起来的古惑仔小队。
　　七拐八绕，陈珂跟着古惑仔小分队总算找到了113号院，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连忙取下双肩包，从里拿出今天要和当事人沟通的资料文件，并哈了哈口气，看看有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正当陈珂准备妥当要进院子时，只听一声稚嫩的哭喊声想起“我要杀了你们！”
　　陈珂抬眼一望，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正在和古惑仔小队的大哥扭打在一起，一旁角落里一只小灰兔紧团着身子，注视着这场战斗，一动不动。
　　一路跟来，陈珂听着古惑仔小队的聊天，感觉正在和带头大哥战斗的便是“113号院”的扛把子。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大哥，身旁围着一群同龄孩子，除了一开始的古惑仔小队成员，剩下的应该就是“113”小队？
　　陈珂不在理会孩子们的胡闹，看了一眼113号院子，并列着4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有人说话聊天，另外一间屋子伴随着轰隆的麻将机洗牌声。麻将房里，一女人拉开铝合金门快步走了出来，目标直指正在为世界和平战斗的两位大哥。女人揪起古惑仔带头大哥的一只耳朵顺势一推，将古惑仔头目推出了院子铁门，被大门的铁门槛绊了一下，古惑仔大哥摔了个大屁股蹲。
　　“高玉杰，你妈三天没打你又皮痒了是吧，”女人把113号院带头大哥拽到身后继续说道“回头我就给你们刘老师告状”。
　　兴许是感觉自己成功让对手叫来了外援，古惑仔大哥喊叫着“你告去呗，就知道大人欺负小孩儿，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家张根元先打的我，回头我就去法院告他，告的他倾家荡产！”说着说着，带头大哥满脸得意地从小弟手里拿回自己的武器，朝着女人身上打了一枪。这种玩具手枪，陈珂小的时候也玩过，知道这东西杀伤力很低，但是陈珂显然低估了日新月异的技术革命，手枪发出的声响，竟让他不由的一惊，心中默默盘算着：上钢珠的？5焦耳有了吧？
　　女人挨了一枪，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伤势”，顺势抄起身旁的簸箕铲朝着古惑仔小队扔了过去，但准头差了许多，塑料簸箕铲撞在了铁皮大门上，发出一阵巨响。
　　古惑仔小队似是知道眼前的女人不好惹，赶忙带着一众手下跑走。陈珂本想着这出大战到此便可告一段落，但谁承想，这个高玉杰带着一众小弟小妹站在远处齐声叫骂起来：“孙小蓉，不要脸，没了男人心痒痒，见到男人就脱光光！脱光光！”听着如此污秽且有点小押韵的顺口溜，陈珂也是再次被这个城中村所震撼到，不仅是因为年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能说出如此淫秽不堪的话，同样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位身材姣好但脾气火爆的女人就是自己今天要拜访的客户——孙小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