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代言者

　　这被召唤出来的精灵，居然是整个水榭大陆上的精灵女王！
　　没错，她就是默东听香城的最高统治者，出身默南的精灵濯清。
　　如果说，精灵王是水榭大陆上最有权势的生命，那么一点也不为过。
　　因为在水榭大陆之上，可以简单分为两种政权，一种是精灵统治下的人类和其他有限生命的联邦制政权；另一种是精灵种族自治的封建制度政权。
　　前者实际统治了水榭大陆八成以上的地区，而后者则是在自己的封地上行使权力，通过大精灵和精灵议会来调节矛盾与争端，不允许人类参与，通常也不讨论与人类有关的世俗事务。
　　濯清作为精灵的女王，她名义上可以领导全部的人类和半数的精灵，身份无比的高贵和尊荣。
　　但事实上，濯清之所以能当上精灵女王，也是各方势力折中妥协的结果。
　　精灵中，信奉【萨教】的精灵们，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人类的请求，甚至不与其他生物接触，只注重精灵古代技艺的传承，即【术术】，逐渐孤僻排外，甚至逐渐修为成为山海的神明；同样信奉萨那可满的【宣教】精灵们，他们主张人类自治，不介入人类的矛盾纷争，即是大精灵和精灵议会；第三种精灵，信奉艾拉尔可满，他们被人类邀请为政权的统治者，相对其他精灵，更加世俗化，信奉【世教】，其最高统治者就是精灵王，濯清。
　　萨教徒不闻世事，潜遁山林。世教精灵势力不断壮大，治下的民众越来越多，瓜分了水榭大陆上的所有领土。宣教精灵议会中的长老们担心人类对财富和时间的执迷会吞噬掉精灵千万年建立起来的礼法体系，从而对世教提出反对的意见。
　　精灵们都清楚矛盾的深层原因——这其实是精灵在权力分配上出现了分歧。永生的精灵会占据相应权力的位置直到永远，且不消耗食物就可以生存，不会跌入马尔萨斯陷阱。面对新的精灵的诞生，要么成为牧者，去治理人类，要么就只能空遗山林，占据地盘。于是，土地多寡就成为了精灵权力相关的判断标准。
　　世教精灵治下的人类，起初欣欣向荣，安居乐业。但随着人口的增长，对土地的需求逐渐增加，世教精灵们发动人类在自己的领土上开垦新田，扩大耕地面积。但领土有多少之别，耕地有优劣之分，人类在不同的精灵领主的治下，会用脚来投票：交通发达，土地肥沃的土地上，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成为集市；相反，地形复杂，发展落后的土地，逐渐地让原住民被动地离开。
　　人口的迁徙，引发了另一个问题：当初四大渚王的领土疆界，并非以世教、宣教和萨教治下是否有人类居住来划分的。就像人类规划挖掘一条运河，根本不会考虑到是不是挖到了蚂蚁洞。这就造成了一个现象：有些世教精灵的领地不适合人类居住，人类纷纷迁离，导致世教精灵治下没有多少人口；同样的，有些宣教的精灵的领地，不断地迁入人口，宣教精灵又懒政不予管理，于是人类的自治政体开始形成，人类开始聚集在伟大的人类领袖身边，人类领袖再向精灵领主宣誓，从名义上继续接受精灵政权的治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业，为了互通有无，人类发明了一般等价物，进而货币。
　　“精灵们为人类建立了货币组织，但自己却不经营之。”
　　不同地区开始出现不同的的货币。听香城教室会根本无力控制其他地区的经济，各地区也开始由经济摩擦，进而升级为对土地的争夺。人类重新走上了精灵几万年前瓜分天下的道路。
　　随着人类自治政体的增多，赋税开始以各种形式出现，名目不一，总的来说是被领导者向领导者缴纳“治理费”。贫富差距逐渐增大，几代人的光景，土地兼并的情况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一旦遇到灾年，土地就会愈发地集中到人类领袖、地主和官僚手中。低层的人民则不断失去土地，沦为佃农。
　　贫苦人民的信仰开始动摇，他们开始怨天尤人，归咎精灵的统治，质疑神明与宗教。
　　无论世教还是宣教，都无法阻止群众运动的产生。
　　群众运动不需要人类信仰神明即可兴起传播，但是不能不相信汇聚仇恨、暴怒、烦恼、失意、狂热、混乱、黑暗于一身的魔鬼。
　　因此，魔鬼才会提前降临。
　　新的宗教开始诞生。
　　试想，一位自称魔鬼的代言者，对一位因饥饿而失去孩子的母亲说：信我，你的孩子将获得重生。那么这位母亲一定愿意立即抛弃自己的信仰，进入魔鬼的圈套。
　　更可怕的是，魔鬼的代言者可以是任何个体，任何个体成为魔鬼的代言者之后——【就会成为魔鬼】。
　　所以说，魔鬼是由意念中产生的，汇聚在魔法位面，形成实体。
　　最早的魔鬼，恐怕就是从第一位精灵，伟大的默拉圣神的意念中产生的吧。
　　精灵是波，所以，魔鬼也是波。
　　水榭大陆历史上，有记载的两次魔灵大战，即是双方势力相当，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发生的。
　　遗憾的是，两次魔鬼都失败了，于是才有了——即将到来的“第三次魔灵战争”。
　　不过这次的变数更大，因为有了人类的参与。
　　人类从道义上来讲，一定是会支持精灵的。但并不包括那些人类社会上的“失意者”们。
　　失意者，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群体，不光包括低层的贫穷的佃农，事实上，那些相对富有的中层人类个体，在面临即将失去的财富、地位和理想的时候，更容易陷入对魔鬼或者其他邪恶力量的狂热崇拜之下。因为他们见识过美好的事物，享受过富裕的生活，一旦不得不接受【失去】带来的痛苦的时候，失意感或者说仇恨就会在血液中熊熊点燃。
　　失去带来失意感很容易理解。
　　那些短期里攫取了巨大财富的人，应该很满足了吧？
　　事实上正好相反，所谓“赚钱容易，守财难”，如何保住到手财产的价值并获得更高收益，成为了这些富人的失意诉求，他们甚至还面临着其他失意者的仇视和敌对。于是【即将失去】让他们更加惧怕在外力作用下（农民运动，以大吃小，精灵干预）“被平均”的命运。
　　总之，人类的诞生，彻底搅乱了精灵主导的水榭大陆。
　　新生的精灵们，也趁此机会，进入到原本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精灵权力组织当中。
　　旧势力和新势力相互斗争，重新分配权力。
　　濯清身为默南精灵，就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从默东精灵吕浈的手上，接过统治整个水榭大陆的精灵王的权杖的。
　　啰啰嗦嗦引申了这么一大堆，目的无非说明两件事情：
　　第一，精灵是水榭大陆上最有权势的生物；
　　第二，濯清女王是水榭大陆上名誉上最有权力的精灵。
　　赤瑶这个半路出家，从刺客转职的魔法师，居然可以把精灵女王“召唤”过来？
　　离谱。
　　且不论赤瑶这出人意料的能力，眼下劲敌依然在面前。
　　弘予固然肚子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清女王，现在仍需忍住，退敌为上。
　　东依沙摩退后几步，斜着眼睛睥睨着清女王。
　　东依沙摩：哪里来的小精灵，报上名来。
　　东依沙摩居然不认得清女王？
　　清女王款款一笑，并没有回答东依沙摩。
　　清女王：神选少年们，你们受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本宫吧。
　　东依沙摩：装模作样。
　　东依沙摩将断臂一举，手臂上的构骼发出大吼，四周的低等魔鬼们，纷纷朝清女王冲去。
　　清女王双眸一闭，单手举起，迎向守护之月，玉指纤纤外翻，青丝粼粼荡漾。
　　清女王：
　　右眺河川，
　　左望山峦，
　　溯洄从流，
　　崔巍绵延。
　　时令回转，
　　沧海桑田。
　　光离彩合，
　　形迎影参。
　　凄凄风雨，
　　蔚蔚大观。
　　本末断舍，
　　阴阳立判。
　　弘予听了，心想，这不是战争舞女所吟唱的歌谣吗？怎么清女王也会唱？莫非清女王也是战争舞女出身吗？另外，战争舞女的歌谣，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多为治愈、防御或者控制类的效果，能打倒身为魔鬼大将的东依沙摩吗？
　　低等魔鬼朝清女王蜂拥而来，土尘飞扬，大地也在颤动。
　　清女王举着的单手，在空中轻轻地挥着，好像在拨弄着一块被沙尘笼罩的玻璃窗。
　　行骸和构骼，冲到清女王身边，都不约而同地被分流向了两边，就像一挂瀑布，突然被岩壁上突出的岩石，切割成两半。
　　低等魔鬼都想调转方向，可是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脚和蹄。
　　弘予大开眼界，清女王这必然是在使用魔法。不过此魔法并非屏障式的防御魔法，而是一种借力泄力的弹开式的控制魔法。
　　东依沙摩见状，略微歪了歪头，构骼的手臂一指，构骼发出尖叫，低等魔鬼们闻声，终于能够调转方向，再度朝着清女王和一众联军将领们冲去。
　　清女王葱指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接着抖动起衣袖，螺旋上升，四周似乎出现了一道风墙，那些低等魔鬼们，在风墙之外打转，速度越来越快。
　　东依沙摩这下总算露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神色，他垂下头，静置了一会儿，接着伸出熊掌，抓住了一头絜钩，腾空而起。
　　东依沙摩：后会有期。
　　踪迹不见。
　　低等魔鬼们，也纷纷丢下残肢断体，一窝蜂地朝远处的魔棱锥逃去。
　　郑文诸还想逞一下英雄，挣扎着要站起来：别跑！
　　但周围其他的联军将领们，都露出厌战的神色，大家的状态都很差，还有几位属于昏迷或其他丧尸战斗力的状态，根本没法组织追击。
　　风晦的风凉话，马上送到郑文诸耳边。
　　风晦：可不是嘛，追亡逐北，乘胜追击，机不可失，我们唯联军盟主马首是瞻，亦步亦趋，坚决与盟主同进退，共患难。
　　赤瑶噗嗤笑了出来，可突然又愁上心头，眉头蹙了起来。
　　风晦看了一眼赤瑶，赤瑶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赤瑶：这位白衣军讲得非常在理，只是眼下我方联军伤亡惨重，与其奋起直追，倒不如先清点下伤亡的情况，以便凑出一支有战斗力，行动力的队伍。
　　在场的，任谁都能听出来，赤瑶这一句也是一句风凉话，与风晦的话相比，倒也是个温柔的台阶。
　　郑文诸的高超情商，在此展露无遗。
　　郑文诸：那么就地轻点伤亡情况。
　　本来就没有多少军队，搭眼一打量，就能看出个大概。
　　郑文诸——失去战斗力；
　　香草——昏迷；
　　萍岚——失去战斗力；
　　弘予——失去战斗力；
　　泠未——昏迷；
　　皮泼——死亡；
　　帐浑——受伤；
　　赤瑶——失去魔法值；
　　叩叩——满状态；
　　清女王——满状态；
　　风晦——轻伤；
　　其他白衣军——伤亡过半。
　　郑文诸这么一看，也死了心，总不能让叩叩加清女王这种奇怪的组合去追击东依沙摩吧？
　　联军心照不宣地都不再提追击的事。
　　风晦掸掸尘土，向清女王行礼。
　　风晦：女王陛下。教育会第九军团上校旅长风晦向您行礼。
　　白衣军们也在风晦身后，依次行礼。
　　清女王：你效忠于菊颜城城主漪渐大人。
　　风晦：没错，女王陛下。
　　清女王：汝没有见过本宫。
　　风晦：从未见过，但整个水榭大陆上都在传颂您的美貌与智慧。
　　清女王：也许，本宫只剩下美貌与智慧了。各位将士，请起身吧。
　　风晦：今日得一睹清女王的容颜，此生亦再无遗憾。
　　清女王：在汝等眼中，本宫不过是个四百多岁的老太婆罢了。
　　风晦：风晦不敢。
　　风晦连忙再度行礼。
　　清女王：四百年，对于汝等人类来说，是不可跨越的长度。但四百岁在精灵看来，只不过是一首乐曲的时间。
　　风晦：精灵在人类遇到危难的时候，总会出现。
　　清女王：本宫在这里，本宫也不在。
　　清女王将视线投向两位神选少年。
　　清女王：一向可好，我的勇士们。
　　弘予和郑文诸肩并肩，强撑着用体面的步伐，走到清女王面前。
　　弘予、郑文诸：女王陛下。
　　清女王打量了下两位风尘仆仆的少年。
　　清女王：这段时间，让你们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