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头狼

　　弘予伸出左手，缓缓靠近烈焰喷射的剑刃。
　　泠未：主公不要！
　　弘予的左手握住了剑刃，烈焰停止喷射，热浪也消退了。
　　泠未爬起来，谨慎靠近弘予，仔细观察。
　　泠未：主公，这是你……
　　言还未尽，第一头人面野兽已经从爆炸中回过神来，翻身，朝弘予扑过来。
　　弘予连忙松左手，挥剑抵挡，左手一离开剑刃，烈焰就再度从剑身上喷出，剑刃陡然增长了好几分，朝第一头人面野兽撩去。
　　第一头人面野兽见识过此剑的威力，没有硬碰硬，而是在空中腰身扭转，躲过了弘予这一剑，然后回头用前爪扣住弘予的肩膀，作为支点，身体顺着惯性甩向弘予身后，然后一口从弘予的侧后方的脖颈，狠狠滴咬了下去。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即便是双方约定好，排演好几遍，也不能达到这种效果。
　　弘予被咬，本能地伸出左手去抓第一头人面野兽的头，这一抓不要紧，第一头人面野兽突然全身僵硬，滚落在地。
　　弘予捂住流血的脖颈，低头一看，第一头人面野兽的头，冒着白烟——已经冻僵了。
　　这时，第二头人面野兽，也张着大口，独角冲刺而来，滚滚黄沙，掀起尘埃。
　　弘予顾不得往下看，侧身准备迎击。
　　快冲到弘予面前的时候，第二头人面野兽，突然停住了，双目圆睁。
　　尘埃散去，只见帐浑站在第二头人面野兽身后，双臂拽住其尾鬃，以到掖九牛回的姿势，拽住了这匹独角兽。
　　帐浑：酒糟渣渣，你的对手是咱！
　　说着，帐浑一个箭步伸手上前，把住第二头人面野兽的后腿，一拳打在其腹部中央。
　　第二头人面野兽吃疼回头，帐浑等的就是这个反应，伸开两只蒲扇大的巴掌，一左一右，扣住人面野兽的头颅。
　　帐浑：咱给你治治咳嗽！
　　说着，帐浑一手抓住第二头人面野兽嘴里伸出的尖角，一手扣紧额头。
　　帐浑：皮泼拔不掉你的角，咱就把脑壳给你拧下来！
　　咔嚓。
　　帐浑说到做到，将第二头人面野兽的脖子拧断，一手提着那坚硬无比的角，倒拖其尸首，朝弘予走去。
　　帐浑：主公，咱给皮泼报仇了。
　　弘予点点头。
　　帐浑弃了第二头人面野兽的尸首，转身朝皮泼的尸首跑去。
　　帐浑：皮泼，皮泼，咱给你报仇了，你赶紧活过来吧。皮泼，你一定是在骗咱，上次在监狱里你不是就死而复生了吗？快点叫那个倒霉脑袋出来，把你这颗脑袋装回去……
　　帐浑摆弄着皮泼的尸身和脑袋，但怎么也组合不上去。
　　弘予给泠未使了个眼色。
　　泠未点头，缓缓走向帐浑。
　　泠未：帐浑兄弟，皮泼兄弟死了，不能活过来了。
　　帐浑：你懂什么！咱皮泼可有能耐了，他死过！死过！这一次还能活，还能活！
　　弘予走过来，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曾几何时，弘予已经把这一对活宝兄弟，当成了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是在岩石监狱，还是望江城，品江城，到后来的即密城，风徐浦，皮泼和帐浑一直都在。他们俩形影不离，又总是拌嘴，无时无刻不在一本正经地争论着别人看来屁大点事，甚至毫无意义的事情，有时候简直讨厌得紧。
　　可忽然有这么一个事件降临，两个活宝变成了一个，另一个躺在地上，毫无生气，一颗大肉瘤，斜垮在脖颈之上，好像在歪头假寐，随时可能睁开笑眼，对着满脸悲伤的众人，大声嘲笑你们怎么这么不争气。每每想着这家伙欠揍的嘴脸，是多么地洋相百出，但现在却又笑不出来。
　　帐浑：皮泼，皮泼，你要是醒不来，那让那个汅沐老爷子出来也行，你这腔子可别臭了，烂了你可就打不过咱了。好吧，咱承认，你是比咱高那么一点，可是咱比你胖啊，你常说，泠未小妹妹喜欢你超过喜欢咱，那咱也认了，现在泠未小妹妹就在旁边，你亲嘴告诉她不好吗？
　　弘予右手持剑，左手捏着剑刃，保持着这个姿势，才能防止滚滚烈焰从剑刃上喷出。
　　泠未已经从远处将皮泼的脑袋捡回来，这个倒霉蛋的嘴角，似乎还留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帐浑接过皮泼的脑袋，撕下衣服包了“彩头”，塞进怀里，然后扛起了皮泼的尸身。
　　帐浑：主公，咱想把皮泼带回去，让赤瑶姐姐想想办法，把咱兄弟救活。
　　弘予：好吧。今天血流的已经够多了，咱们回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又有一大波人面野兽，朝这边奔涌而来。
　　帐浑：没完了！这群丑八怪。
　　泠未：主公，咱们还是走吧。
　　弘予：你们先走。
　　泠未：主公不可。
　　弘予捏了捏剑刃。
　　弘予：没关系，我想试试，这把剑究竟有多大威力。
　　泠未和帐浑刚才是见识过刚才弘予手持神汝剑的爆炸效果的，眼下主公又下了令，唯有服从。
　　但泠未即便不抗令，也是决计不会撇下主公离开的。
　　帐浑扛着皮泼的尸身，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几声巨响。
　　帐浑正想回头看一眼，突然自己眼前也出现了几头人面野兽。
　　原来经过刚才一场恶战，耽误了时间，人面野兽已经从四面八方把他们包围住了。
　　帐浑不得不轻轻放下兄弟的尸身。
　　又是一场恶战。
　　神汝剑虽然锋利，但人面野兽实在是太多了，怎么杀也杀不尽。
　　弘予，泠未，帐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就在人面野兽的车轮战没完没了的时候，从来时的方向，响起了号角。
　　白衣军。
　　人数虽然不多，但各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身披白袍，但已经被黄土染成了灰黄。
　　不用说，这是风晦的队伍。
　　接着，一连串急促的号角声，白衣军开始冲锋。
　　从楔形的阵列中央，突然凸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免冠，赤膊，步行，手举巨斧，快似流星，一马当先，冲撞进人面野兽的兽群之中。
　　人面野兽十面埋伏的阵型，瞬间被打破。
　　人面野兽似乎被这个巨大的战争怪兽给吓破了胆，尽管竭尽地张牙舞爪，龇牙咧嘴，但都不敢朝这战争怪兽进攻一下。
　　战争怪兽也丝毫没有因为人面野兽的不反击而手下留情，就像刚才第三头人面野兽砍下皮泼的头颅那样，砍下一头头人面野兽的脑袋。
　　没错，这战争怪兽，就是叩叩。
　　叩叩的背上，还骑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叩叩两个冲锋，就冲进了人面野兽的垓心，来到弘予的身边。
　　叩叩身上那曼妙的身影，用丝巾扇了扇扬起的黄沙，满口都是娇嗔的埋怨之声。
　　赤瑶：我可事先声明啊，我的魔法可还没恢复，典型的非战斗人员，你们可要保护好我。
　　泠未：赤瑶姐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弘予被赤瑶这一打岔，反而给逗乐了。
　　是呀，盲目的仇恨，在任何时候都是要不得的。
　　赤瑶：弘予主公！我来的是不是很及时，你是不是要好好地奖励我？
　　弘予：等咱们脱了险再说吧。
　　赤瑶撇撇嘴：真没意思，连大饼都懒得给咱画一画，把咱也当成愚蠢的食尸妖怪了吧？
　　话刚说出口，赤瑶就看到地上身首异处的皮泼，痛觉自己刚才图口舌之快，说错了话。
　　但凭赤瑶的脾气，惭愧这种情绪，压根就持续不了一瞬间，马上又傲娇起来。
　　赤瑶：瞧瞧，愚蠢才会死掉。我说的没错。
　　帐浑：你——
　　泠未：赤瑶姐姐，你少说两句吧。
　　弘予：赤瑶姐姐！你现在这么说，不合适吧。
　　赤瑶：还不是你这个主公惯的。不用猜也知道，凭你那过分谨慎的性格，倘若这俩傻大个能像这个巨无霸一般听你的命令，就绝对不会闹得身首异处。不得收场。
　　帐浑瞬间被己方队友气得浑身战栗：咱——
　　赤瑶：你怎么着？还想打我不成？你先问问我这巨无霸愿意不愿意？
　　弘予：赤瑶！
　　赤瑶毫不留情：蠢妖怪就是蠢妖怪！一点都不会替自己的兄弟着想。
　　泠未：帐浑兄弟，消消气，听赤瑶姐姐的话，没准她能用她的魔法，让皮泼兄弟死而复生呢！
　　帐浑吃了一惊，举起的拳头也耷拉下来。
　　赤瑶：我可没说我有这能耐，更何况我的魔法可宝贵着呢！
　　弘予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赤瑶，道歉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拌嘴归拌嘴，四周还是围满了魔鬼。
　　大伙儿背靠背，摆开了架势。
　　这时候，风晦带着白衣军也与弘予一伙人汇合了。
　　弘予：风晦大人，还劳烦您的大驾了。
　　风晦：说哪里话，咱俩有交情嘛！
　　一句话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反倒把弘予说脸红了。
　　风晦倒全然不在乎，倒是更耐人寻味了。
　　风晦：老弟，你咋回事，怎么惹了这么多魔鬼？你不是早颠儿了吗？
　　弘予：都怪兄弟我好奇心太重，想看看这魔鬼长什么样子，所以就深入……
　　风晦：你这哪叫深入，简直就是送死，没你这么不开窍的。害的咱们弟兄们冒死过来救援你。你知道吗？这些都是二阶形态的魔鬼，是“构造”出来的玩意儿，打不完，杀不尽的，纯粹是浪费咱们的战斗力来的。
　　弘予：听您这么说，风晦大人，您对魔鬼是有研究的咯？
　　风晦：什么大人不大人的，烦死了，你就叫我大哥好了，我认你这个兄弟。至于对魔鬼的研究，我也都是从教室会书上看的，苏伦前辈……嗯……等等经历过上次魔灵大战的老家伙们，对魔鬼有一些记录和描绘，比方说这些二阶形态的魔鬼，这种长得像老虎的，叫陆吾，这种长得像独角兽的，叫矔疏，那种长得像大角鹿的，叫夫诸，还有那种长得像蝙蝠的，叫絜钩……实际上，这些“构造”出来的玩意，在生前，都是与精灵们共存的神兽……
　　弘予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些魔鬼如此强悍，外形上又好像默南的麒骏，默西的魑貅，原来都是被改造污染堕落后的生物。由此，弘予不觉间，也对这些二阶形态的魔鬼产生了一丝怜悯。
　　风晦好像看穿了弘予的心思。
　　风晦：不可麻痹大意，也不可心慈手软。魔鬼，不是要跟你共存，而是要消灭所有有限生命。
　　弘予：为什么？
　　话音未落，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
　　风晦手下的白衣军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三人一组，三组一队，呈“品”字型排列，疏密有致，一下子将本来密不透风的围困之局，出了转机。
　　如今的战局，有点像钟表一样，人面野兽们在四周，仿佛是从一到十二的刻度，弘予和风晦等人就像是指针，在里面左通右突，但始终没能完全突破。
　　弘予有点想问风晦怎么破局，但转眼看到风晦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打消了念头。
　　逐渐地，弘予好像看出了门道，风晦的战术，并不是要真的突围出去，因为人面野兽的数量还是占绝对优势的，机动性也很高，与其突围出去，被侧击，被尾击，被追击，倒不如保持一个稳定的防御阵型，主导着阵线的移动方向。
　　弘予心下感觉这种战术真的妙极，既能转移阵线，还能把战损降到最低。事实上，风晦也做到了，除了几名白衣军受了轻伤，扔出去几支解围的投掷矛外，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叩叩其实很想陷阵大闹上一番，弘予拍着叩叩的膝盖，安抚着他，让他作为“时钟”的“中轴”，听从风晦的指挥，缓缓移动。叩叩高大的身躯，活脱脱就是一杆旗帜，众人都以他作为参照物。
　　赤瑶则安逸地斜跨在叩叩一侧的肩膀上，一手攀着叩叩的长耳朵，一手摇着丝巾，驱赶着战场上的沙尘。也不知道赤瑶用了什么方法获得了叩叩的信任，享有了只有弘予才能有的骑乘特权，如果说没有使用魔法的话，大伙是不会相信的。
　　作战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即便一直被人面野兽围困着，风晦成功地将战场从平摊的河谷，转移到了山脚，眼看还差几步就能挪进山谷，以山势作为屏障，摆脱包围。
　　然而这些一团散沙的人面野兽，似乎突然开窍了，不知是集体意识告诉它们不能将猎物驱赶到山地区域，还是有什么头领在指挥它们，几头名为陆吾的人面野兽，开始抢先一步占领了通往山区的道路。
　　眼看退路在最后关头被阻绝。
　　弘予大惊，这时，弘予依稀能看到移动的人面野兽群中，似乎有一个坐镇的身影。
　　“头狼”？
　　弘予忙给风晦指出自己的发现。
　　风晦似乎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