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盲攻

　　什么是墓府？
　　比湮接着说：精灵是波，人类是能。波不会消失，但能会。能会转化为各种各样的形式，因此，当人类死亡，承载人类意志的“魂能”就会游离出躯壳，寻找其他的凭依或者转化为其他形式。精灵的波最终会汇集到“伟大的精神”。无论在哪个星球，所有的人类和其他的生物的能，都会沿着一条条通道，汇聚到同一个“墓莫地曼”。这一条条通道，夹在墓莫地曼与现实世界之间，形成了一个中间形态的“世界”。
　　弘予：这个中间形态的世界，是不是叫“魔法位面”？
　　比湮：完全正确。
　　弘予的知识储备迅猛地增长着，关于“精灵”、“人类”、“波”、“能”、“伟大的精神”、“物理位面”、“魔法位面”、“墓莫地曼”等等概念逐渐地清晰。一边听一边想，一边还与自己的经历做着对照，毕竟弘予不仅曾到过魔法位面，还曾经迷失在物理位面和魔法位面的夹层中，甚至还在夹层里救出了一只“星犬”类的高维度生物小马驹“阿蒙”。
　　比湮见弘予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于是也不愿再细细地讲下去，于是直接抛出推论。
　　比湮：教导会曾研究“墓莫地曼”上万年，得出一个结论，魔鬼正是通过研究物理位面、魔法位面和墓莫地曼之间的关系，才掌握了“瞬间移动”的能力。如今，无端出现在上空的军舰应该就是靠的这种技术，或者说，魔法。
　　弘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魔法之所以叫魔法，是精灵们从魔鬼那里学来的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比湮显得很得体：没错。
　　参会者中的精灵们，纷纷向弘予投来敌意的目光。
　　弘予心想，坏了，本来想掩人耳目，闷声发财，反而因为自己乱说话更引人注目，到处树敌了。
　　风晦则显得很开心：精灵们也有祖传的秘技，正是因为【保护】得太好，结果导致失传了。而魔法，百无禁忌，才流传于世——人类会用，妖怪会用，就连精灵们也开始研习，修炼，以至于后来滥用无度造成灾祸后，又颁布政令，开始限制魔法的使用。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漪淅本来就跟风晦有仇，现在更挂不住，也顾不上精灵的优雅与体面，上前一步，低头盯着风晦。
　　漪淅：你想去墓府吗？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风晦：吓死我也，不敢不敢，漪淅二老爷高抬贵手，我闭嘴就是。
　　“我来说两句。”
　　一个声音传来。
　　参会者们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汇聚到弘予的身后，两个大块头身上。
　　准确地说，是其中一个大块头，用斗篷盖住的脖子上的大肉瘤。
　　经过刚才席间的胡吃海塞，把皮泼“第二颗脑袋”给激活了。
　　众目睽睽，皮泼只好摘下斗篷的遮盖，露出第二颗脑袋，也就是那个自称汅沐的神秘生物。目前来看，汅沐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没有聚集到伟大的精神的古代精灵。
　　汅沐：有人瞧不起精灵的秘技呢？敢问小友，你知道精灵的秘技是什么吗？怎么使用？恐怕你连秘技的名称都不知道吧？
　　风晦已经嘴上占了便宜，乐呵呵地卖乖道：晚辈愚钝，前辈指教。
　　汅沐：精灵的秘技，称为【术术】，第一个“术”的意思是“技艺”，第二个“术”的意思是“方法”。与魔法这种必须依赖“魔力”作为能量，“道具”作为媒介的邪魔歪道完全不同。简单来说，将“魔法”比作炸弹，魔力就是火药，道具就是弹壳，使用起来需要消耗魔力引爆，发挥一次作用；而“术术”来说，就是“铁锤”，通过不同使用者挥舞的姿势和气力，可以更精准、长效、循环往复地使用。
　　风晦听了，知道今天撞到枪口上了，一时间还弄不明白眼前这个双头的食尸妖怪为何有如此能为？
　　风晦仔细回想，当初和弘予见面的时候，除了有一个高大的叩叩跟随外，还有一个马拉马卡人，两个妖怪，而其中一个，正是露出了两个头颅。风晦有点后悔一年前没能够上前多获取一些情报，以至于现在自以为对整个会盟中各方势力的实力了如指掌，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不过风晦毕竟视野很高，志向远大，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非凡的功业。一贯韬光养晦，踌躇满志，广罗秘辛，伺机而动。在座的各位英豪与统帅，他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但唯独这个不起眼的弘予，挂着神选少年的空头衔，没权没势没兵没声望，信息太少，也正是这些太少的信息，一个个又全都是让人意想不到重磅炸弹。从汅沐这一番话中的信息，风晦意识到，他甚至有可能是“第一纪元”以前的精灵。因为，从第一纪元开始，【术术】就已经在精灵手中失传了。
　　风晦继续赔笑脸道：果不其然，精灵真就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怪不得前两次【魔灵战争】都是精灵最终取得了胜利。不过这术术这么威力强大，何不赶紧拿出来应对当下魔鬼的危机？
　　汅沐摇摇头：恐怕在座的，没一个能掌握得了术术。就连汅沐也不能……就连汅沐也不能……
　　汅沐神情恍惚，黯然神伤，闭上了眼睛。
　　弘予：汅沐前辈！汅沐前辈！
　　漪淅：得。神神叨叨说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比湮还是一贯地不动声色，他看了看议论纷纷的参会者们，清了清嗓子。
　　比湮：今天我们获取的信息够多了，至于下一步的行动，我看一时半会大伙儿也论不出个短长。那么，就让我们会盟的组织者，神选少年郑文诸来说出自己的战略。倘若同意，那就听命之，倘若反对，那就各安其营，伺机而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郑文诸还想补充两句，弘予忙用胳膊肘捅了郑文诸一下。
　　弘予小声说：别吭，比湮在替你站台。
　　郑文诸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各位参会者。
　　本来半山亭上，群雄毕至。而如今，只留下了不到一半，不禁让郑文诸十分唏嘘。剩下的精灵们，估计也是看在比湮大人的面子上，追随比湮大人，才留下来的。
　　比湮：那么，就请神选少年下令吧。
　　郑文诸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好谋无断，喜欢高谈阔论，急切地发表观点，显得思维敏捷，见解独到。可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又缺乏一锤定音的魄力和果断。
　　弘予又肘了郑文诸一下。
　　郑文诸一拔宝剑：那就让魔窟中的魔鬼，尝尝我们手中的宝剑吧！
　　人类纷纷从身体的各个部分，拔出武器，发出嘹亮的战吼，振奋人心。而精灵们，则隐隐有些忧虑，但还是附和着握紧了拳头。
　　郑文诸：事不宜迟，由我带路，三军开拔，魔窟进发！
　　接下来就出现了有趣的一幕。
　　一半士兵荷戟持兵，正做战前动员准备；另一半士兵拔营起寨，收拾行囊灭灶归乡。一边是军容严整，意气风发，传令不停；另一边是军容散漫，垂头丧气，号令不行。一面朝左，一面朝右，一方向山谷行进，一方向山外撤离。
　　两方士兵在接触的时候，还发生了摩擦，这一方讥讽另一方胆小如鼠，临阵脱逃毫无荣耀可言，另一方叱责这一方愚蠢如猪，看不清形势，必败之局仍逞匹夫之勇。
　　口角接连不断，双方互吐口水，相互丢着土块树枝，尤其是两列军兵阵列平行的时候，口水战逐渐演变成械斗，双方士兵中本来并不想争斗的士兵们，也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其中。
　　统帅的将领们喝止不住，军马嘶吼，兵器镚铛，拉多陨石山的山谷中一片混乱。
　　精灵们站在山地高处，看着这些暴躁粗鲁的人类士兵，都不觉间摇了摇头。
　　精灵们由于密度较小，身体灵活，在地形复杂的山地中也能迅捷行军，于是就将谷底的大道让给人类士兵，但人类士兵反倒自己相互攻讦起来。
　　对魔鬼的战争还没开打呢。
　　哎。
　　就在这时，混乱的兵阵中，突然由小变大，出现了一名女精灵的幻象，顶盔掼甲，罩袍束带，身高百伦（约50米）手持巨锤，金光闪闪，三两下砸在争斗的双方身上。巨锤也是幻象，并没有真正地从物理上把士兵砸成肉饼，而是像击穿了他们的灵魂一样，让他们钉在了当场。
　　弘予远远地看到，也大受震撼。
　　女精灵的幻象再次高举金锤，用一种威严，且不容忤逆的声音道：下一锤就来真格的。
　　众士兵抬头观望，只见那原本也是半透明幻象的金锤，变成了实体，金光熠熠。众士兵都忙不迭地爬起身来，自动分成两列，各走各的路。有一两个被第一下锤击砸昏了头，走岔了队伍，也不敢贸然换到原来的阵列中去。
　　女精灵的幻想逐渐消散，弘予深吸的那口气才缓缓呼出，低头一看，那女精灵的幻象，分明就是郑文诸身后那个女精灵，没错，就是那个第四代精灵——萍岚。
　　而这时，再看萍岚，正不好意思地冲自己微笑，和刚才那个巨大威严的幻象判若两人。
　　萍岚见弘予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突然一抹绯红，接着转过身去。
　　弘予感觉很尴尬，而郑文诸则一把将弘予推到萍岚身边。
　　郑文诸：你们俩都不必不好意思，将来我们都将会是最亲密的战友。
　　弘予：啊……刚才那一手，真是……振聋发聩，振聋发聩……
　　弘予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
　　萍岚也敛容道：每次用这一招，都要扮的很凶很凶的，挺……累的。
　　弘予：效果很好。
　　萍岚：不过，这一招用多了，也挺能代入角色的。
　　郑文诸：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不嫌多，五回六回更快乐！
　　弘予：你这个人，就知道说俏皮话。
　　郑文诸：那么，咱们两兄弟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郑文诸往前走两步，发觉弘予并没有跟上来。
　　郑文诸顿了一下，心下感觉不妙，但还是满脸堆笑地回头。
　　郑文诸：走啊，弘大。
　　弘予：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一起发兵。
　　郑文诸：啊？哦哦！你要回去带兵，去吧去吧。
　　弘予：不，我不是回去带兵。
　　郑文诸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眼神也暗淡了下来。
　　郑文诸：弘大，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捣掉那个魔窟吗？
　　弘予：你不要误会。
　　郑文诸：咱还是不是兄弟？
　　弘予双手摆的像拨浪鼓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
　　郑文诸突然笑了，拍着弘予的肩膀：逗你玩呢，我没有生气，你一定有你的事，理解，理解！你忙你的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郑文诸留下一个灿烂的大笑，然后转头跟萍岚她们一起，朝军队的方向走去。
　　弘予见郑文诸嘴上不说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更难受了。
　　眼看着郑文诸跨上浊浪，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泠未不解地问：主公，为什么不跟郑郎一起去呢？你们兄弟相见，更应该并肩作战，这么样分开，着实不美。
　　弘予：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这只是其一，另外我觉得魔鬼在明知郑文诸知道魔窟的位置的情况下，依然让塞德娜放出繁殖诅咒的消息，那么魔窟所在的问题，一定无关紧要，甚至有可能是个陷阱。
　　泠未紧张道：那你更应该去了！
　　弘予：去？不，跟着一起去踩陷阱吗？
　　泠未：去也不是，不去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弘予：都怪我太笨，理不出个头绪。
　　泠未：那也不能站在这里干等着呀。
　　弘予目光投向下山的路的另一端。
　　弘予：不知道，这半山亭另一边的景致如何。
　　泠未刚想责备主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爬山看风景，弘予已经自己背着手，朝山上走去。
　　泠未只好紧跟两步，然后发现皮泼帐浑两兄弟还在吃席间，其他参会者剩在盘子的食物，泠未上前往两兄弟耳朵上，每一个都狠狠地捏了一把，这俩馋嘴怪才依依不舍离开座位，皮泼临走还往怀里塞了一个大鸡腿。
　　弘予在前面走，泠未在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知道弘予在思考。皮泼和帐浑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打着屁，时不时地还你锤我一拳头，我拱你一肩膀，泠未赶忙制止。
　　山顶上，树木逐渐茂盛，风吹而过，树叶之间摩擦的声音也逐渐响了起来。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些树木的沙沙声，猛然间一停止，反而让周围的环境显得更兼寂静。
　　突然间，弘予停下了脚步。
　　泠未马上也停下来，也制止了皮泼和帐浑。
　　弘予：你们原地等我，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
　　说着，弘予翻过一片灌木，消失在苍松翠柏之中。
　　泠未显然不放心，紧跟上两步，拨开灌木，只听风稍送着弘予的声音：不用担心我安全……
　　泠未：弘郎！我也不能跟着吗？
　　弘予的声音悠长而有力：你在原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