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山亭

　　精灵女王濯清221年。
　　水榭之星。
　　拉多陨石山。
　　一个巨大的三棱锥状的不明巨物，“如期”出现在陨石山的上空。
　　几乎和整个拉多陨石山一样大，像一片乌云笼罩在环形的陨石山之上，投下巨大的黑影。
　　尤其是在辉煌之月将日灼的光芒，反射向大地的时候。
　　联军的会议，在位于拉多陨石山山谷内，突出的一片小山丘上举行。那里修建了一座凉亭，半山亭，成为了各位联军统帅们共商军机的所在。
　　各位联军中，郑文诸作为会议的发起者，同时手下兵力也最多，被一致推举为会议的主持者。
　　郑文诸也客气，和各位联军的统帅们一一会面，列坐其次，第一次抵抗“魔鬼”（一种永生的外星人）的会议就此展开。
　　郑文诸：哪有什么魔鬼！只不过是散布恐惧的下三滥手段罢了！我们已经证实，这些所谓永生的魔鬼，也是能被杀死的！
　　众位参会者听了郑文诸这话，都议论纷纷。
　　郑文诸一挥手，三名士兵分别抬着一具尸体的头、躯干和四肢，走到半山亭的中心，放置在正中心。
　　郑文诸：瞧，这就是一具魔鬼的尸体！
　　众位参会者交头接耳，都想靠上去一看究竟，但还是都避嫌坐在座位上。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和酸腐的气息，养尊处优的贵族们纷纷掩住鼻息，以避其臭。
　　弘予瞧得真切，这具据说是魔鬼的尸体，跟当初在品江城，汲泳殿下展示的魔鬼的尸体完全不同，因为眼前看到的相比于前者，着实硕大许多，与其说是人型，倒不如说是一头牛的强壮身体，披上了人的盔甲。
　　郑文诸：几百年来，各种传说，说这种魔鬼从天而降，残暴杀戮，以人之恐惧为食，以摄人心魄为乐，不生不死，视人命如草芥，精灵莫耐之如何。而在我看来，散布这种谣言，其本身就是一种恐惧，就是魔鬼的化身。因为谁都没有亲眼见过魔鬼。现在好了，我把你们口口相传，传的神乎其神的，怪乎其怪的魔鬼的尸体，摆在你们面前。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联军团结一致，各司其职，魔鬼？不足为患！
　　几名参会者表示赞同：说得好！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精灵站了起来，头戴墨绿色的头冠，身披祭司的长袍，容貌甚为伟岸，眉宇宽阔，目若星辰。正是芷兰城的城主，第六代精灵比湮。
　　比湮的声音洞若洪钟，从祭司长袍中伸出修长的双手，示意在座的参会者安静。
　　比湮：神选少年！郑文诸！我尊重你的观点。但，魔鬼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魔鬼造成的灾难在水榭大陆的历史上可谓惨绝人寰。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人类无法将这种纯粹的仇恨传递下来，才导致以讹传讹，越传越不可信。如果说，几千年以来，人类的回忆会淡忘的话，那么我们精灵不会！
　　参会者中，还有几位精灵，他们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比湮：我们精灵，从水榭之星形成之初就来到水榭大陆，我们见证过比人类历史悠久几十倍，几百倍，几万倍的沧桑巨变。人类只不过经历过一次魔鬼的劫难，而我们精灵——经历过无数次。
　　参会者中，除了精灵以外的种族，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比湮闭上了眼睛，好像在回想非常痛苦的回忆：我活了几百万年。在你们人类出现在水榭大陆上之前，魔鬼曾毁灭过不止一次各种其他的文明，这些文明中，有些侥幸地残存下来一些蛛丝马迹，而大部分都完全在这个星球上，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
　　比湮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那星辰般的光芒暗淡下来。
　　比湮：这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人类能不能撑过这次的劫难……
　　弘予听着听着，心中冒出了一万个为什么，如果这位自称活了几百万年的精灵所言非虚，那么那些史前文明是真实存在的了？而那些史前文明，真的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魔鬼的入侵而灭亡的吗？
　　郑文诸：感谢比湮殿下给大家严肃地普及“魔鬼很可怕”这一重要的知识点。但是，一万年前，那场【魔灵战争】，是我们人类帮助精灵打赢的，也是唯一一个曾经真正打败过魔鬼的文明。仅凭这一点，我们人类就有足够的信心，来赢得这一次的战争。
　　郑文诸指着空中的巨物：现在，魔鬼就在那儿。虽然我们没有先祖们传说中的伟大，也没有先祖们传说中的神力，但我们体内，始终流淌着，那不屈于残暴，不摄于恐惧，不惮于强敌的血液。预言中的世界末日也好，魔鬼降临也好，正是我们重获胜利，重登荣耀殿堂的时机！人生虽短暂，荣耀恒久远。珍视萨那可满给我们的恩赐，用我们有限的生命，去打造无限的荣光吧！
　　参会者纷纷兴奋地站了起来，尤其是人类的统帅们，竞相举起武器与马鞭，回应着郑文诸的号召。
　　比湮轻轻摇着头，缓缓走回到精灵的队伍中。
　　比湮叹道：哎，人类啊，人类，还是那么容易受到激励而变得士气高昂，丧失理智。精灵用了一万年，也教不会他们用一只眼睛望向光明的同时，也要用另一只眼睛洞悉黑暗。
　　比湮身边另一位精灵统帅漪淅安慰比湮。
　　漪淅：比湮大人勿忧，待到吾兄长漪渐大人携大军到达，他们从兵力上没有那么大优势的时候，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比湮：但愿如此。
　　郑文诸继续向其他非人类统帅推销自己的战斗策略。这些非人类统帅也大都站在郑文诸这一边。
　　弘予很想上前说两句，但因为自己手下这仅仅十七人的兵力，根本轮不到他开口。也挤不进去被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郑文诸的近前。
　　弘予冲身边的泠未耸耸肩，一回头看到自己的两名“御用保镖”皮泼和帐浑两兄弟，正在大快朵颐席间的酒食。弘予不禁摇了摇头，自从收服了这俩食尸妖怪，就没有一天省过心。这两兄弟虽然是俩大草包，但其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浑浑噩噩，倒也诚实可爱。除去食腐这一恶习之后，也能成为身边出众的战斗力。
　　就在联军们进一步讨论对抗魔鬼的策略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空中大喊起来。
　　众参会者纷纷望向空中。
　　只见一个火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从陨石山的另一侧隆隆升起，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朝空中的巨物冲击过去。
　　还没等众参会者做出反应，这耀眼的火球就击中了空中那魔鬼的巨物。
　　郑文诸：是谁下令进攻的！
　　没人回应。
　　许久，巨大的爆炸声才传来，将半山亭的砖瓦震得乱颤。
　　郑文诸：到底是谁发射的飞弹？
　　又一位精灵站了出来，是教导会的海凌。海凌一头金发，瓣耳蓝瞳，是直系的默西精灵的后裔。
　　海凌：是我。
　　郑文诸：你怎么能……
　　海凌：我们精灵议会决定的事务，难道还要得到你们人类的许可吗？
　　郑文诸：可，我们人类和精灵，明明已经结成同盟了！
　　海凌：别妄自尊大了，你们人类存亡，跟我们精灵没有一点儿关系，我们压根也不关心。精灵见证了太多有限生命的灭绝，人类……人类只不过是恰好走了运没有遭受灭顶之灾而已。根本没有染指精灵议会的资格。
　　郑文诸不冷静的一面显露出来了，他气得指着海凌，居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作为统帅，这可是极大的露怯。
　　这时，从郑文诸的身后，走出来一个头戴兜帽的身影，摘掉兜帽，居然是一名红发白瞳的女精灵。
　　这红色的头发一出现，在场的所有精灵都愣了一下。
　　因为红发，是默北精灵的特征，而默北精灵，据说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海凌倒表现得很镇定：你是……菟鲸大人的后裔，默北精灵吗？
　　萍岚：我是萍岚，第四代精灵。我的母亲是氵吕洚。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精灵都向萍岚这个长着童颜的精灵，恭恭敬敬地行侧头礼。
　　萍岚：那么我是否有染指精灵议会的资格呢？
　　海凌：严格意义上来说，有。不过默北精灵从浈女王时代就已经不参与精灵的一切事务了，精灵议会只是出于礼貌地保留了一张默北精灵的席位……
　　萍岚：那这就够了。
　　海凌：不然，敢问阁下，可曾为精灵做出过任何的贡献？可曾识得水榭大陆上的哪位领主？可曾关心过芸芸有限生命的死活？
　　萍岚：未曾。事实上，我还是第一次在水榭大陆上出现。
　　海凌：那么你只有旁听的权力。
　　萍岚显然不谙世事，面对海凌这样刁钻的质问，不能答，回头看了一眼郑文诸。
　　这也是郑文诸最担心的。因为郑文诸是机缘巧合才募得了萍岚这位第四代精灵作为重量级的法宝。可是一旦暴露出这位高辈分的精灵只是徒有其表，那就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郑文诸这人有一点怪脾气，事若关己，则当局者迷，脑子就像断了线一样宕机。若是对方把矛头指向其他人，他就会旁观者清，显示出他领袖风范的一面。
　　郑文诸：旁听，也是有知情权的，请这位威风凛凛的教导会成员，向有席位的第四代精灵，汇报一下精灵议会为何会做出朝巨物发射魔法飞弹的愚蠢决定？
　　郑文诸这话带刺，如果海凌不置一词，则是对在场所有在精灵议会有席位的精灵贵族的不敬，如果解释了，那就变相承认了这一决定是愚蠢的。
　　海凌虽然觉得这局面很恶心，但他也不会跟郑文诸计较，因为他压根从来就没把人类放在眼里。
　　海凌：发射魔法飞弹，是我的提议，我觉得先下手为强，先探一探魔鬼此次进攻的虚实。这次行动，经过了望江城洛溢殿下，玉竹城激浸殿下和听香城濯清陛下的联名许可。因此我认为没有任何法理上的问题。
　　弘予听了，心中有些不快，为什么要把清女王陛下放在最后说呢？这精灵的政权架构，经过几千万年，还是这么混乱。
　　郑文诸：如你所说，我也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那么让我们来看看你们这次攻击的结果吧。
　　众参会者，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天空中的魔鬼巨物上。
　　魔鬼巨物毫发未损。
　　郑文诸：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为了这次攻击，消耗了多少魔法原石？
　　海凌显得出人意料的轻松：果然如此，魔法对魔鬼很难产生有效的伤害呢！看来确实要换一种方法。对不对，比湮大人？
　　比湮：攻则攻矣，不攻亦攻矣，静观其变吧。
　　郑文诸对精灵这种糊里糊涂的官僚主义非常不满。
　　郑文诸：这样下去，联军还没有建立起来就瓦解掉了。
　　弘予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内部倾轧不已，相互掣肘，绝不是一个好的开局。
　　弘予望着魔鬼巨物，也不知水榭大陆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关键这魔鬼巨物，就那么在空中悬浮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正在弘予胡思乱想的时候，魔鬼巨物四周突然震动了一下，对准地下的一个角闪了闪光芒，一个人型生物从光芒的引导下，朝半山亭飞来。
　　结阵防御！
　　四周的精灵侍卫和人类士兵纷纷举起盾牌，屏障在诸位统帅的身前。
　　然而那个人形生物，飘然而至，并没有发起进攻。
　　光华褪去，人形生物露出本来面容，是一个衣着大胆的女性。
　　魔鬼！
　　众参会者喊道。
　　但对照地下那具被郑文诸称为魔鬼的尸首，却又大相径庭，完全从外形联系不上。难道郑文诸在骗他们？
　　人性生物似乎读出众参会者脸上的猜忌。她爽朗地笑了，同时冲那几位老气横秋的，曾亲眼见过魔鬼并与之交手过的精灵们，打了个轻佻的招呼。
　　塞德娜：不要瞎猜了，那地上的是魔鬼的尸体没错，而我叫塞德娜，是一名妖怪。此次前来呢，是代表魔鬼来跟你们谈判的！哦呀哦呀，那位怒气冲冲的海凌哥哥见到我是不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呢？没错，我又复活了。这一次交手，还要请各位对小女子手下留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