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速之客

　　普莱德从一旁昏迷的身着淡紫军服的敌军士兵身上扒下一层并不算特别厚的黑色内衬装甲，扔给身后的金发少女，随后回过头去：“快把这东西换上，混编赛科尼姆的张力纤维，就算被小口径射线枪来上一发也不会落命。”
　　小巷内的阿斯特利娅也顾不上慌张，手上麻利的脱去米色的外套，露出了凸显曲线的羊毛绒衫。殖民地还在人工降雨，大衣接近湿透的她站在一处住户伸出的外棚下，换上了普莱德扔出的内甲，然后犹豫了一下将外套又穿回了身上。
　　“您确定这里暂时安全么？”阿斯特利娅一边系扣子一边走向普莱德，翘了翘塞进了少许编织物但仍称不上顺脚的军靴。
　　普莱德看着天上姗姗来迟的殖民地卫队的战机，环顾了一周，伸出一个大拇指。接着竖起食指向后扬起说道：“对方现在在用步兵扩散寻找，是为了在附近搜索，有明确目标。关口的驻军对这种灵能波强度的灵装小队大概只够拖半个小时。见鬼，这是居民殖民地……”
　　说着，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他露出了一丝笑意。
　　“跟着我，不要出声，小姐。这一片幸好是被我遇见了，运气不错。哈洛洛，切换到听小骨传输。”
　　有几分愣神的记者看了看身后昏迷不醒的被绑敌军和放在垃圾桶盖上的高跟鞋，咬了咬牙，稍稍快步两下追向沿着房屋的边缘追上前去。
　　戴着眼镜的西装男子踉跄着翻过花园的栅栏，顺着草坪的边缘敲打了两下，掀开了一片带着泥土的草皮，正准备挥去前额的汗水之时，还带着一丝热气的“斑鸠”直直的抵到了他的太阳穴。
　　“别紧张，也别动。”口气轻松的男人声音此时从背后传来，让西装男子冷汗直冒，好像被鹰隼看上的兔子。
　　“你在干什么，我……”西装男刚想分辩，就被普莱德有力的臂膀夹住了后脖颈，把头硬转了过来。卷发的冷峻青年面容不怒自威，眼神都带着凌冽的寒气。
　　一旁战战兢兢的阿斯特利娅接过普莱德递到手里的手枪，好好的关上了保险，放到了自己的包里：“普莱德先生，他应该是联邦军的人，您这样的行为未免有些……”
　　“呃，是有点，不过也是为了防止他把那些强硬宇宙民引过来。”普莱德的表情软化了点，继续对西装男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这搞幺蛾子。我是普莱德·道尔，带我去见你们的头。”
　　西装男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终于把战争新闻里的影像和眼前的男人联系到了一起，点头点的像只受惊的猫头鹰。
　　殖民地SIDE3，轴心塔轨道电梯。
　　几名穿着殖民地淡蓝色制服的殖民地自护军队员持着带有螺旋调速阀的高输出步枪，紧紧依靠着掩体，面面相觑。带有尘灰的汗液渗满脸部，只有眼眶有一圈白色的痕迹，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像被雨淋过的棕黄雉鸡。
　　“我们的人还要多久能到……”其中最小的一个颤抖着声音问道。
　　“撑着点，上次断开联系是四十分钟之前，二十分钟之内肯定会有人来的。艾修。”看着老练一些的小队长咬了咬牙，“狗日的敌托邦人，居然混进机密特列，看样子这里的事情是瞒不住了……”
　　一旁的莽汉闻言松下了枪按在地上：“队长，你是不是知道这帮人来这是为了什么，这可是足足一条船的兵力！内鬼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下手？”
　　队长轻哼了一声：“先把眼前的事对付过去吧。下层圆盘区至少还有五层Σ合金的保护层，就算是他们……”
　　突然，地板发生强烈的震动，站立的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强烈震感动摇，小个子更是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很明显磁力靴提供的摩擦力已不能支持稳定的站立。随着敲击声更为急速，地板开始剧烈形变，仿佛被岩浆冲破的地表。
　　撕裂了坚实的地板的带有青绿色金属光泽的巨刺，散开爆成一朵青铜样的机爪。发出大吼的队长用尽最后力气扑开了小个子，随后便被机爪张开后旋转的机刃搅成了肉泥。莽汉和另外几个队友抄起枪调成最强连续射击模式，每一发都好像要震碎手肘一般疯狂的击发而出，从地上溅起热熔的金属液体和碎屑，扬起阵阵尘灰。此时从尘灰的内里，三道青蓝的光从里面慢慢升了起。那是好如盯上猎物的怪物的复眼。它扬起一阵冲击，露出了另外两根尖刺。不，比起尖刺，更像是末端尖锐的数米长的护体甲胄。三道刃尖平挥而去，溅起一朵红色的大丽花。颤抖如木偶的小个子士兵抖动着下嘴唇，粗重的呼吸中巨兽的身体愈发清晰。三只转动的复眼，三只如盾般围绕身躯的刃甲，两只尖利如鹰隼的爪深深刻进了地面厚重的金属上，从身后扬起的气浪中，更多一模一样的灵装战士从撕开的洞里如丧尸般爬出。
　　“这就是三瓣的……托琉比（trilobits）……”小个子士兵哽咽的从嘴里崩出几个字。名为艾修的少年想起了自己幼年在教堂礼拜吵闹时，母亲从不知何处的宗教书籍里摘出的怪物描写，自己还以为那是戏言。
　　“主啊……”这是巨大的阴影覆盖少年身体的最后时刻，他说出了平生第一句真诚的祈祷。
　　殖民地居住面以下50米处，两架舰桥高耸如狮身人面像一般的战舰发出喧闹的声响。顺着船舷旁的长扶梯不断有人来往，搬运着各种器械。十余架工程用灵能工装机械将密封着的集装箱搬入甲板下，一派忙碌情景。
　　一位穿着修身的短发女军官正手持着军备品记录，焦头烂额的指挥着装箱和搬运工作。正当她轻轻掀开帽檐扇动时，西装装束的猫头鹰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远处传来：“舰长和主管都在那艘船上……”
　　女军官应声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名被派去作为应急情报员的奥卢先生，正带着一男一女的陌生人向自己走过来。男人托着下巴张望着，女人则手摆在自己的身前紧跟着。似乎也是因为看到了女军官转过头，奥卢连忙跑上两步，对女军官敬了个礼：“崔珀·艾姬小姐，这二位是……”
　　崔珀皱了皱眉打断了奥卢：“我们的项目是绝密的，怎么能够带外行人……”
　　“绝密也是要考虑损失斟酌而行的。”普莱德走上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联邦军礼，“普莱德中尉，旧天女座所属。”
　　崔珀嘴唇微抿的略仰起头看向长相平凡的卷发男子，还没等回复更多的话语，普莱德就接着说道：“事关重要，殖民地警备力量不可能这么快集中过来。敌人至少是一艘战舰载机量，至少二十架托琉比。请容许我的冒犯，我想直接和你们的领导见面。”
　　“普莱德先生，白骑士的大名久仰。在这里也一直被舰长大人挂在嘴上。不过我们有自己的保卫力量，并没有打算请求暂时……修养的战斗精英作为项目的保卫战斗员。”崔珀看了看一旁有些拘谨的穿着不合身防护服而披着湿润外套的少女，“这位小姐似乎也不像是解决这类问题的专家，我觉得不能放任你们去干扰舰长的决策。”
　　“时间不多了，这位军官小姐！贵军这里的两艘战舰搭载的都是工程机，和托琉比无法正面冲突！敌军现在占领了殖民地极柱，根本没有正常离开殖民地的手段。这里可是民用卫星，你们这是在杀人！”
　　果然么？普莱德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前额，看了看义愤填膺的阿斯特利娅，叹出一口气。接着咳嗽了一声示意阿斯特利娅。似乎是发现了自己行为的失态，阿斯特利娅将左肩的外套抓得紧了些，嘴唇轻抿，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有些无所适从的女军官。
　　崔珀将自己的帽檐略微抬高，皱着眉头回应道：“这位小姐看样子对我们的行为非常不满，但是我们是军人，只有听从上面的指示。事情已经发生，追罪我们无济于事。我们的支援班正在准备掩护撤离，只要我们撤离Side3敌人就也会离开，也请您尽快前去避难，在避难所还有两艘紧急飞船可以从卫星脱出。还有……普莱德先生，带一般民众擅闯军方研究所，可不是受过天女座严明军纪教育的军官该做的事。”
　　“好了，套话就到这。”普莱德扬起戴着连接设备的手，投影出一张烫金色的证书，戴金色高冠的女神纹章跃然纸上，“这是忒亚的特别准许证明，我现在按照证明征收贵队的一架灵能装铠进行战斗，而她将作为我的领航员辅助战斗，这是特别命令。”
　　崔珀一瞬间哑口无言，对着自己的认证秘钥再次确认了一下，望着一旁的金发少女迟疑道：“虽然并没有接到相关指示……但是确认无误。不过这里的战斗用灵装全部在掩护撤退的道路上。已经没有任何一架常规作战装铠。剩下的就只有研制中的实验……”
　　一旁整备完成的一艘战舰从跑道上进发，引擎喷出青黄色的尾焰，从基地内驶出，轰鸣声瞬间压过了喧闹准备撤离的人声。第二艘战舰也转移到发射位准备就绪。
　　“崔珀少尉，舰长在催您快点上舰，请……”一位男士官走来，看向普莱德二人，“这二位是？”
　　“普莱德·道尔上尉以及他的助手小姐。有上面的特别指令，舰长现在方便吗？普莱德先生想要和他详谈事项。”崔珀看了看士官，“距离发射还有多久？”
　　士官从自己的胸前掏出对讲设备并调整了一下，向对讲机呼叫着，但是传来的只有模糊的杂音。随着时间，杂音反而扩大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地表不规律的颤动。
　　“坏了，趴下！”普莱德脸色剧变，带着阿斯特利娅瞬间伏倒在地。崔珀和士官也瞬间反应了过来，抱住头蹲下了身子。
　　这时天花板传来巨大的车床加工机件一般的冲击声，天花板一隅产生了强烈的变形。一道带着电弧的粒子束穿透了整个穹顶，拉开一道扇形的裂痕。混着岩石与钢铁结构的穹顶桁架直接砸落在中心的人群中。在起飞位置的战舰正处于爆炸的中心位置，高耸的舰桥和平整的甲板已经变成了孩童手里橡皮泥的姿态，火光瞬间从引擎爆发开，冲起了又一卷烟尘。
　　阿斯特利娅掀起了大衣，透过尘土看着从天而降的六台宛如青铜巨兽的灵能装铠。转动的三眼头部正如猎手扫视着猎场，单膝跪地的节肢将数米高的身躯覆盖的甲胄状缓缓抬起。机爪还冒着热气，似乎昭示着之前的屠杀的罪魁祸首身份。血腥的场景让初次见证如此多死伤的记者少女忍不住身上传达的寒意，在已有些阴干的大衣下瑟瑟发抖。
　　“还是……慢了一步啊，比我想象的要快。”普莱德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同样在抱头蹲防的哈洛洛，咬了咬牙，“倒霉过头了吧，这群不速之客……”
　　普莱德加大了声音对着面前的女军官吼道：“哪怕预备品试验品也行，还有哪有灵能装铠，快告诉我，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那么多储存仓总得有个管用的吧！”
　　崔珀咬了咬银牙：“左前方三号区域，有三台试验机。但是保险代码我还不知……”
　　“知道这足够了，你们往那边的角落跑，阿斯特尔小姐跟上，这次是真的会死的！”
　　望了望身后的尘土，崔珀点了点头，和男士官跑向紧急出口。普莱德则带着阿斯特利娅踉跄着飞奔向最后的救命稻草。
　　“哈洛洛，介入系统，演算密码。”普莱德扬起手腕，无数字符在手腕上飞速飘过，最终定格在四个红色的数字上，
　　“2-8-8-7么，快点没时间了！哈洛洛！”望着远处托琉比向这边望来的眼睛，左手将阿斯特利娅揽入怀中，抱着表情惊讶的小兔子跃入了刚打开的储存舱门。里面黑暗而神秘，就好像童话里爱丽丝看到的兔子洞。
　　在这黑暗之中，一对黄色的眼睛，穿过蒸汽发出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