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膨胀的水球

　　风压山往南十四公里，一道道自北而下的大江大河汇集，无数支流凝成主干，奔腾的风压河猛兽涌向深城入海口方向。
　　一个扁平的气球被抛在河海之间，并没有被冲走，反而扁平的形状马上变得滚圆，很快，不起眼的体积在分分秒秒中急速膨胀。
　　有游鱼入海，却下一秒挤入了水缸大小的水球。有枯枝沉浮，却下一刻随沙土涌入圆仓。
　　它不断壮大，不断高耸，自成了一栋扁圆的高楼，比拟起更为挺拔的摩天大厦。
　　三名眷族随着水球膨胀的方向慢慢移动，每一个脚印仿佛都踩出重若千钧的水压。
　　两道身影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起初他们十分好奇，可随着事件推移，他们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水球拦断了这片入海口，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但如果让水球继续扩张下去，别说海边的居民区，整个城市都能被它压垮。”
　　说话那人不知不觉已经在手上捏紧了一枚十八面骰子，“而且我想象不到，如果水球在足够大的时候突然爆掉，会不会淹没整座深城......”
　　一旁面色虚白的男子掂了掂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车钥匙，他看向女子：“你如果想被水球压死前自杀的话，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先走，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女子叹了口气，犹豫着还是没有将骰子掷出。
　　是的，她是张雪柔，之前飞机被云层中什么东西给炸烂的时候，自己被人甩了出来，随后尤觉超将她救下，两人一路滑翔落地，差点摔进了那片河海交汇的口子，很是刺激。
　　“我觉得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张雪柔重新收起了十八面骰子，“去开车吧，我们得先和孔杰汇合。”
　　尤觉超苍白一笑，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他看向张雪柔，面色古怪：“话说你刚刚是不是接了我的梗？”
　　见张雪柔没有说话，仅仅只是白了他一眼，他哂笑道：“还真是...活久见啊。”
　　“......”
　　一辆私家车向着远离巨大水球的方向，越开越远。
　　周围并没有人留意，只是等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所在的一栋栋大楼，已经被皮质的薄膜从上到下包裹了一半。
　　虽然不至于密不透风，但随着水球的继续扩张，全覆盖之下，他们的生命也将走向倒计时。
　　与此同时，孔杰也从附近找了一辆车，按导航指示，快速朝着尤觉超和张雪柔两人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好几只昆虫类的感染者被他甩在身后，看着这些感染者狰狞和恐惧的面容，孔杰心中一时间不知做何感想，只能咬牙踩死油门，将车速提得飞快。
　　研究所内，各个办公室安静的可怕。
　　东方华派系的...不，是包括杨平和东方华下辖内所有留守的高级办事员，此刻他们都在履行着监督的职责。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莫巧云身旁的那位同事。
　　一人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没有去接，而是扭头看向门外的那道身影。
　　那人走到门口，点了点头，示意按下免提。
　　电话接响，是深城公安部门打来的电话。
　　那位高级办事员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座机前：“你好，我是......”
　　没等他自我介绍，那边急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风压河的入海口，让你们的人快去解决这件麻烦！”
　　“影像资料已经传输给你们所长和主任，他们的电话为什么都接不通！为什么你们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到底是怎么办的事！你们得解决问题，而不是只会解决没有引起问题的感染者！”
　　没有留给他们丝毫的余地，一阵痛骂让在座所有人都思绪纷扰。
　　莫巧云同样也是如此，再加上叶玖的事情，她此刻决心要去做些什么：“风压河的入海口肯定出事了，叶玖队长他们也许就在那里，我请求立即......”
　　“闭嘴！”
　　虽然隐藏得很好，可那位高级办事员的眼中，确实出现了一闪而逝的痛色：“先让我想想......”
　　风压河的入海口，风压河的入海口......
　　他脑海中完全没有关于风压河入海口的印象，起码当时所长和主任在交代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提及！
　　所以这个地方难道出现了最新的幻想灾害？
　　他此刻十分犹豫，恨不得时间立刻停止，这样自己就不用做下任何决定。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像是杨平所长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他会用已死之躯揽下一切责任，并以此为东方华和一众高级办事员选择的立场开路。
　　而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把研究所内的其余人员控制住，在事件结束前规避掉所内人员的内部冲突，同时还能通过他们，准确向各个城市负责人表明态度——
　　他们只需要帮忙维稳的像是许州一类的人，因为他们了解过四九的恐怖，他们迫切需要换一种能真正保存自我的方式度过这场离谱的幻想天灾！
　　而这也是他们最近一直在做的，甚至为此，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已经自发成了许愿机的感染者。
　　他们知道许愿机的成神仪式不是杀戮仪式，他们知道被动物贴纸标记的许愿机感染者必死，所以他们尽可能在避免其他人因为观念不同而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骚乱，也因此，他们不需要叶玖......
　　可是此时此刻，作为研究所的成员，他们也理所应当要去处理入海口的这场幻想灾害！
　　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是真的感到害怕......
　　持续纠结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听声音却是换了一个人，一个和他们所长杨平一样老迈的人：“看来你们研究所内部并不太平，罢了，求人不如求己，刚刚的事情就当我们没说过。”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接管深城的一切要务。”
　　“听着，你们既然决定缩着，那就别冒头了！深城的管控会被取消，我们会立即安排大规模平民的撤离，在库的一切重火力都会被调动......”
　　电话那头话音一顿，等再响起的时候，他们耳边已经充斥起大量的警笛声：“包括你们在内，任何敢拦在我们前面的，我们都将倾泻所有的弹药！”
　　电话挂断，室内一片沉寂，所有人将视线都汇聚在了一个地方。
　　那人面色扭曲，嘴角不自然地抽动，好似压抑了许久，他破口大骂！
　　“妈的你们知道什么！感染者不是问题吗？许愿机不是问题吗？我们一直在解决问题！”
　　“解除管控安排撤离调集火力...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你们什么都不懂！”
　　愤怒，惭愧，不甘，迷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听他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嘴边重复呢喃着那一句你们什么都不懂。
　　良久，这位高级办事员终究是无力地坐在了地上，空洞的双眼呆呆地不知道看向哪里。
　　“算了，算了，算了...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也不懂，我也不懂啊......”
　　说完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他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双目变得通红，眼泪遮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