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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
长流水。
龙日煞南冲狗。
宜沐浴，理发，除虫，打猎，逛街买衣。
忌冠带，收养，破土，安葬，竖柱上梁。
戌吉。
×××
夜，戌时。
王虎长长哈出一口气想暖一暖快要冻僵的双手，踮起脚，从身前站着的帮中兄弟肩膀上看过去。
长街寂寂，暗影幢幢。
街面、屋顶白的发青。
街心于家客栈大门的廊沿上，两个外罩大红纱面，内里装着气死风灯的大灯笼，被打着转的北风吹得摇摆不定，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除此之外，天地间就只剩下几十支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火焰被风撕扯发出的呼呼声。
雪花鹅毛一般落下，四海帮众兄弟的头上，肩膀上都已落了厚厚一层。深褐色的长衫有的已被融化的雪打湿，现出墨黑一样的颜色。
火把发出的光和热气，似乎驱散了寒夜的黑暗和冰冷，但驱散不了王虎心中的恐惧。
四海帮这次全帮精锐倾巢而出，帮主九头鲛龙猛前排居中站定，大把头不二叉孙雷，二把头风雨双流星田冲，三把头闪电戟陈光，左护法暴雨针黄涛，右护法不怒金刚李济催分列左右。
临时邀约助阵的浪里行舟王氏三兄弟，大秤砣韩帅等一众硬手也在龙猛身后环立。
坚毅的背影，渊停岳峙的气势，好似闲庭信步的从容，众人只是从后面看着他们，心中就升起坚不可摧的信心，此战必胜的决心。
王虎就站在队伍的最后，但帮中一众高手和助阵的高手丝毫缓解不了他的恐惧。
他的母亲正在发烧，不停咳嗽，还夹杂着咯血。他无法想像等会如果自己...
“那活来了。”
王虎正陷入苦恼，思前想后之际。忽听前面不知谁低声吼了一嗓子。心腔里只觉得猛的一跳，他抬眼望去。队伍中有人匆匆调整姿势和位置。
龙猛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队伍。
他宽阔的胸膛赤祼着，肌肉如铜铸，冬夜的寒风面对这位四海帮的龙头都绕着走，似乎甘心败下阵来。
他龙精虎猛的眼神雷电般扫过，每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心中的忐忑都被击打的溃不成军。
队伍中的这阵骚动顿时消散无形。
众人都打起精神望着长街的另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长街另一头的尽头，猛的亮了起来。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王虎看不清对方来的人都有谁。但见火把熊熊燃烧，连成一片。仿佛一团大火烧将过来。让王虎惊骇的是这些人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竟然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
巨鲸帮。
巨鲸帮的帮众穿过街心，整齐的黑衣在火把的照射下，像一团给人带来灾厄和不幸的黑云。缓慢而从容的一步步的向四海帮众人走来。
虽然那一片火把是如此明亮，王虎的心却犹如擂鼔，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背脊升起，弥浸全身，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来人只有二十人左右。但王虎很清楚人数的多少并不能表明双方的实力。巨鲸帮自三年前崛起以来，战绩不俗。
身材高大的龙猛在四海帮众中卓然而立，不动如山。从王虎站的位置，他并不能看到龙猛的表情。他只注意到这位龙头的背影屹立如山，一动不动。
在距离三丈处，巨鲸帮众人停下脚步。
长街瞬间静了下来，众人连呼吸都已收紧，一阵北风吹过卷起积雪，火把烈烈作响。
王虎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来众。
二十多位黑衣人一言不发，面色狞厉。前方站立的数人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让王虎甚至闻得到的冷厉剽悍之气。居中那人虽比其他人低了一头，一双冷漠微眯的双眼和面无表情的脸不怒自威。
“吴帮主。”龙猛的声音出奇平静。
吴天那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龙老大，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龙猛冷冷道：“身体上一点恙也没有，可这心里头却多了一块心病。”
吴天笑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不知道龙老大手下的「精兵强将」可曾为你找到心药？”
他特意强调了精兵强将这四个字。
龙猛道：“还真应了那一句话，你可知道是哪一句？”
吴天皱眉，假装不解道：“应了哪一句？这，龙老大今夜召集大批人马到此难道是为了玩猜谜语？”
龙猛身后一人突然暴烈道：“爷爷们今夜来此确是为了猜谜语？这个谜语就是谁能第一个摘下你的狗头？”
“这位爷尊姓大名，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吴天瞪大眼睛。他的声音忽地转冷，“哪位兄弟去为他灭灭火？”
话音未落，巨鲸帮中一道人影扑出，一抹冷电划过虚空直奔龙猛身后刚刚说话那人。
那人须发戟张，手中金瓜锤化做急电直捅，口中大叫：“好狗才。”
龙猛双掌急翻，直切人影手持兵刃的手肘。
“闪开。”一声叱喝赫然从那道人影身后响起。
一抹幽蓝的光圈笼罩向他的双臂。
龙猛腾挪侧身，变掌为指，切入光圈。光圈竟不能动弹分毫。
“好指。”执光圈之人赞道。
龙猛指劲疾出，吐气开声：“破。”那人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如中斗牛，再握不住光圈。光圈轰然炸裂四散，那人闷哼一声退回巨鲸帮中。
电光火石间的一招，龙猛的反应，应变，内劲全都显露无疑。
只用一招就碎掉巨鲸帮高手的武器，并伤而退之。
巨鲸帮众在心中压上沉甸甸的阴影，脸上都现出凝重的神色。
王虎在众人后面看的真切，就这几个眨眼的功夫，他的手心已满是冷汗。
一个人的生死在厮杀时总是在两三招之内就已决定，这可怕的效率。
但同时扑出的共有两人，显然执光圈者是替前面的人开路。
龙猛虽一招奏功，震慑巨鲸帮，但他只挡得一人。
还有一人。
不怒金刚李济催的金瓜锤嗡嗡作响，在他身前幻化出一片金芒。
但那抹冷电却并未与他的金瓜锤相碰。
一片金芒中冷电如同活物一般扭曲，钻入金光之中。
“啊。”一声惨叫响起。
冷电已洞穿他的右臂，又闪电般拔出。
在四海帮中人尚未做出有效反应之前，那人影已避过龙猛，轻烟般掠回巨鲸帮中。
吴天冷冷道：“不知现在你的火气是更小了，还是更大了？”
龙猛仰天长笑：“吴天，好大的威风。但今夜...”
他话未说完，忽然一匹快马驶入长街。
马蹄激荡起满地的白雪，来者好似乘风破浪。
马儿喷着响鼻停在众人不远处，骑者跃下马背，挤入人群，来到四海帮和巨鲸邦对峙的中间。
这是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满面精干之色。
他高举左手，让大家看到他手中的信封：“洛阳宋家家主有信呈送四海帮帮主龙猛阁下，巨鲸帮帮主吴天阁下。”
两封信很快分别到了龙猛和吴天手中。
火把的映照下，阅信的两人脸色阴晴不定。
看完信后他们又翻看信封，很快他们脸上都有了喜色。
龙猛和吴天握住对方的手，愉快的笑着，大声的说着什么，不时哈哈大笑。
然后，他们和传信的年轻人告别，然后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
年轻人也打马离开。
长街忽然已空无一人。
四海帮和巨鲸帮今夜似从未在此出现过。
连那积雪上的数点鲜红都已被新下的雪覆盖。
×××
于家客栈的天字客房，开向临街一面的窗户中有一扇半开的缓缓关上，风雪被挡在房外。
就在刚刚，两个人站在窗后，目睹了长街上发生的一切。
现在，他们已来到桌前，围着火炉坐下。
身穿青衣的人叹息道：“你有没有听到那骑马而来的年轻人喊的话。”
白衣人笑道：“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
青衣人道：“这里离洛阳尚有百里之遥，宋家的势力竟有如此之威。”
白衣人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在看完信后，都又重新翻看了信封。之后，事情才变得有趣起来。”
青衣人道：“你是说，信封里有东西让他们停止了厮杀？”
白衣人道：“看世人慌慌张张，只不过为碎银几两。两帮争斗无非争名逐利，而争名最后还是为利。”
青衣人道：“所以你认为信封里除了信，还装了银票？”
白衣人点点头道：“只不过，能让两帮罢手，这银票上的数字一定不是小数目。宋家的家主竟能为了他们花这么大的代价。实出乎我意料。”
青衣人道：“越靠近洛阳，越多的证据证明，从卷宗上看来的洛阳宋家，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不管他们付出了多少金钱的代价。可他们赢的更多。”
白衣人深思道：“不错。他们赢下了四海帮和巨鲸帮两帮无数人的性命。”
青衣人道：“还有他们和背后家人的团聚。”
白衣人道：“不错。可两帮人的命竟要宋家人来买？有谁会去做这种事？有谁会相信这种事？”
连他们自己都不珍惜他们的性命，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加珍惜？还是他们也都无比珍视自己的生命，可是命运给他们的路，让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在仇杀中求生存？
青衣人道：“看来这次我们真的没有白来。我真希望早日见到这位家主。”
白衣人道：“洛阳很快就到，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