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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楠兀自愣神。赵子嬴来到她的身前，看着秦楠这模样，他也是无奈地摇摇头。一个人的习惯若非受到什么极大的变故是很难改变的，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多少年前一个老乞丐来。
这个老乞丐似赵子嬴一般对美食有着极大的贪婪之心，以致后来为了改了这臭毛病，竟自将一只手指剁了下来。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依旧贪恋美食。便是这样的自残都未能改变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习性，而秦楠却早已不似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了。除了对赵子嬴单方面的爱而不得导致的心态失衡，恐怕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原因。
“你看到刚刚在酒肆跳舞的那个人了吗？”秦楠这才回过神来，此刻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她心目中认为的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她知道，恐怕除了他，没有人能解脱她，离开现下的困境。
赵子嬴没有回答。
“好看吗？”秦楠继续问道。女人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在心里耍这些小伎俩。
“好看啊，不然那么多男人怎么会对她趋之若鹜。可惜，我并不喜欢。”赵子嬴也说的是个事实，那女子的确长得很美。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看到美女都走不动道了。你要知道，越是美的女子，越是心如蛇蝎。”
“哎，妒恨之心总会让一个美女变得不好看了。我现在觉得，你还是刚刚那老妇模样比较可爱。”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秦楠没有恼他话中揶揄之意，随口吟诵了一首古词。
想着当年的她是何等的丰富情趣，让赵子嬴觉得她也如易安居士年轻时候一般令人觉得豪迈快慰，此时却让他觉得似满腹暮气一般。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赵子嬴也附和着吟诵了一首古词。
这两首词虽然同是描述了作者当时的心境，但却也从不同的角度阐明了他二人当时祸不单行的境况。赵子嬴心里已然明了，看来秦楠除了兰州姬家一直以来的困扰，想来刚刚那个女子才是改变了她的根本所在，才是她目前最大的祸患之因。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一首竟是秦楠轻声浅唱出来，她是在告诉赵子嬴，无论外面存在多少的危险，自己也并不在意。这么多年来，困扰她最多的，实是对他那无尽的相思。
赵子嬴自然看穿了秦楠的小心思，他内心中自然还是无动于衷。对他而言，秦楠是晚辈的晚辈的晚辈了。虽然，他早已摆脱了五伦之念的束缚，仿佛真是那不在五行超脱三界的神仙一般，可你又见过哪个神仙留恋凡尘情爱有好下场的。虽然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而秦楠也早已过了桃李年华，可在他眼中，顶多依然是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小妹妹罢了。
“说正事吧。”赵子嬴已不再想与她继续纠葛了，终归是不会有任何结果，何必自撞南墙呢？他眼神此刻已变得犀利，一只被他认可的猫若死了，他真的会将伤害猫的人杀死，更何况这样一个他心底早就认可的很可爱的小妹妹呢？
“以你观人相貌的本领，还看不出那女子是个很恐怖的人吗？”
“狼顾之相。”赵子嬴微微回忆刚刚那女子在酒肆中的一颦一举，还真有点狼顾之相。这样的人皆是野心极大之辈，看来这么多年来，实际控制着龙门酒肆的正是这个女子。
“快走吧，不然那季柏昌估计也要死了。”未等赵子嬴细想，秦楠便拉着他向月牙泉边跑了过去。
可二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来到泉边，只看到那季柏昌已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只见他浑身焦黑，衣服早已破烂，还冒着青烟，仿佛遭了雷击而死一般。
而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头上正坐着一个女人，手里还抱着琵琶。那女子此刻轻纱蔽体，可那曼妙胴体也是若隐若现，尤其那胸前双峰，更是惹得天下男人馋涎欲滴。
赵子嬴看着那女子，眼里也露出异样的眼神。
“真这么好看吗？美丽的皮囊，内里却是恶毒无比。”看着赵子嬴的眼神，秦楠心中不免又泛起一丝醋意。
“虽蒙今日宠，
犹忆昔日怜。
欲知心断绝，
应看膝上弦。
冯小怜那绝世裸体我都瞧见过，这种场景，见惯不怪啦，我只是觉得这女子还真像一个水母。传说水母会放电，你看那季伯长不就这样被电死了吗？”已经出了两条人命了，可赵子嬴此刻还有心思跟秦楠胡诌。
秦楠抿嘴一笑，他的性子依旧如此，还是喜欢东拉西扯，没个正行。可就是这样的他，世上少有的潇洒之人，也才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二人如一对璧人，在那妖媚无比的女人不远处就这么站着。
那女子此时转过头来，杏眼弯眉，倒真如那绝世妖妃一般美。可是她却不似冯小怜那般，一辈子只是男人的玩物。赵子嬴心里清楚，这女的极度之危险，比之过往他遇到的那些蛇蝎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楠姐姐，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不杀你。只因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只是可惜了，今夜我改变主意了。”说话的同时，仿佛有阵阵阴风低吼，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赵子嬴听了这话，看了看身边的秦楠，脸上露出疑惑。她说什么，她说她喜欢秦楠，不是吧，这女人居然喜欢的是女人。少见，少见。
秦楠一脸愤恨，对着那女子吼道：
“阴姬，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有歪伦常之人，当初我就不该从这泉水里把你捞上来。”
“道家所谓天人化生，万物滋长。我偏偏不信，什么阴阳相合，统统是狗屁不通，为何女人就不能喜欢女人。我既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身边这个男人得到你。”
赵子嬴这才明白，秦楠之所以没有被这叫阴姬的女人杀害，完全也是因为那女子爱而不得，若是她与这女子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恐怕今日就见不到她了。
而阴姬讲今夜改变主意，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秦楠真情流露。阴姬看到秦楠那小女子看到爱郎的眼神恐怕早已妒火中烧，因爱深恨了。
现在想想，刚刚那个峨眉女弟子，或许便是受了阴姬迷惑，有了那床笫之欢，可却不知竟因此而丢了性命。而季柏昌那可就更惨了，一心想偷香窃玉，怎知这女子内心却是喜欢女人的，又怎会看上这丑陋的男子，说不定心中只会觉得恶心至极。
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赵子嬴只感庆幸，幸好自己并不喜好这些。
“你就是赵先生吧，听闻你有一门旷世绝学，叫做不老长春功。现在看来，果然不凡。若是我喜欢男子，定收你为我的面首。呵呵呵呵。”阴姬低声邪魅一笑。
“不老长春功？楠儿，你难道没告诉这个水母，不对，这个阴姬，我是长生不老吗？”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兴致玩笑。小心一点，她厉害得紧。她这一身内力造诣，已不在当年铁中棠之下了。”秦楠自始至终都不信赵子嬴曾跟她讲过的长生不老这些话。
是啊，这种事情，真是旷古奇闻，只在神话志怪里面听过，又有谁会相信呢。即便眼前的男子是自己毕生之爱，她也只当做是一句玩笑罢了。
“铁中棠？谁啊，很厉害吗？比这水母，呸，比这阴姬还厉害？不过你刚讲的不老长春功，这名字我倒是喜欢。有空我教你一套功法，保你活到一百岁没有问题。”他近百年来已鲜涉江湖之事，好多成名的侠客他都不太清楚，甚至年代久了，连名字都可能记不清了。这些年来，他唯一还有印象的便是当年那个会耍沧浪剑法的小子，据说，那小子后来也出海了，求长生去了。可是长生，哪那么容易。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实在没把那阴姬当做一回事。赵子嬴是根本没把那小娃娃放眼里，而秦楠则是对心中爱郎有着无限的信任，有他在此，阴姬，那算个球啊。
“你果然是一个有大秘密的人，也得亏了你，楠姐姐才能活这么久。”
当年纵是秦楠抵死不从，恐怕不搬出一个让对方心里信服的理由，怕是凭着这水母心狠手辣的性子，也早香消玉殒了。恐怕这才是她现在还依旧能活脱脱站在赵子嬴面前的真正原因。
“交出那套功法，我或许能给你们留个全尸。”阴姬此刻已没了跟他们再废话的兴致，脸色已变得狠辣无比。月光之下，那张发白的脸，尤为显得恐怖吓人。
话音刚落，阴姬动了。身形如鬼魅一般，直直向赵秦二人冲来。
就在离他二人一臂之外，她的身影却又停滞不前。一股无形之力，似一堵厚墙般，将她挡住。只见她忽的一个翻身，从赵秦二人头顶越过，向二人后背袭去。可手还未碰到二人，却又被一股力量挡住，十指生疼。
原来，赵子嬴在她靠近之时，早已运动内力，劲力外放，将自己和秦楠周身包裹。那阴姬无论左右前后甚至连二人头顶之处都觉得被厚墙挡住一般，无法近得分毫。
阴姬心中倍感惊异。自己已经运动全力，在赵秦二人身边攻出数十招，只是那二人近在眼前，自己却偏偏连手都伸不过去。
“先天之力，罡气外放。没想到，你比白天的时候更让我感到惊艳。我虽不喜好男人，但我觉得，你现在有资格成为我的面首了。”阴姬此时已又回到了那大石头上，赵子嬴给她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这样一个男人，即便自己不喜欢，但却有了收服他的心思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休息。楠儿啊，我看那铁中棠估计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就这水母的样子，我一根手指就能遛她了。”赵子嬴不屑地看了下暗自在大石头上调整气息的阴姬，还不忘调侃一下秦楠口中那位大侠客。
“一根手指，你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秦楠虽知道赵子嬴是不俗之人，可她也没见过赵子嬴真正出手。若是仅凭白天打败峨眉少林二人那招野马分鬃，别说铁中棠了，便是这阴姬都很难应付。虽然赵子嬴刚刚以罡气护体之功护住了他二人，可攻守之道，又岂能一味防守呢？
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秦楠心里还正自想着些有的没的，忽然耳畔起了一阵微风。赵子嬴不知何时已经接近了阴姬，只见他真的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向阴姬点去。
长年在这龙门酒肆，秦楠自然见到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奇士。可是有赵子嬴如此身法速度的，她还从未见到。此刻也真是深感自己当真见识之短，更是恼恨自己怎么刚刚还对他那么自信满满，此刻心里竟对他产生了一丝不信之意。活该自己得不到他的爱啊。
可秦楠哪里知晓，赵子嬴今夜所展示的身法，不过是他能力的冰山一角。这算得什么，若是他想，一夜千里也不是难事。不是骑马哦，是走路。
想时迟那时快，赵子嬴一指已点中阴姬。可是阴姬此刻脸上却露出了阴险一笑。
赵子嬴手指刚刚点中，阴姬自然被他无尽力道点飞出去。他千年功力，也不过只用了十分之一，若非他早已不是弑杀之人，恐怕这阴姬早变成一只死水母了。
“麻，麻。这水母真会放电。”赵子嬴喊了一声，他一时不查，竟被这水母阴了一招。
水、火、风、雷，武功练到一定境界，便能化万事万物为己用。赵子嬴万万也没想到，这水母竟已摸到天人之境的边缘了。
所谓天人合一，大自然一切可用之力都是自己最大的助力。这水母阴姬也真是一个奇才，赵子嬴心中也很是佩服。这点手段，对他而言已是轻而易举，可他毕竟修炼了千年之久。这水母看年纪也跟秦楠差不了多少，可二人功力真可谓天壤之别。
不过阴姬这点功力自然是伤不了赵子嬴，他手指上的微麻之感也是瞬间消失。而赵子嬴眼中那只会放电的大水母此刻却是十分难受，她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功力竟然如瀚海般磅礴。他那一指之下，自己只觉脏腑翻滚，内息已然极其紊乱。
阴姬实是并没有赵子嬴心中所想已达天人可驭万物之境，只是她所炼功法也实属奇特，劲力发出之时，便如有雷霆之力一般，令旁人有触电之感。
她原本以为赵子嬴不过凭借着特殊的防御功法这才挡住了自己那四周八面的攻势，自己也的确无法再近身半分。可当听到赵子嬴狂言一指便能败她，更是真的单指向她攻来之时，她心念直转，故漏颓势。实际上周身劲力也早已鼓动，更是已直接灌注在赵子嬴那一指将要击中的部位。
原本以为凭着自身这奇特的功法，即便赵子嬴不会如季柏昌那样被电得如焦炭一般，也定会让他受到一定的伤害。怎奈何，万万没想到，非但没有对赵子嬴造成绝对的伤害，自己反而真的被这一指打成重伤。
月光洒落在泉水上，水波粼粼，本该是无限美好赏月的良辰，却被眼前这样一个已经披头散发，口吐鲜血变得极丑的人破坏了。
阴姬此刻双眼殷红，像一条正对着天空那个白玉盘狂吼的恶狼一般。她露出惨淡一笑，声音竟都有点沙哑了，对着秦楠说到：
“楠姐姐，你说当初把我从这水中救起。可你又曾知道，这水中，才是我最爱的地方。”
赵秦二人还未及反应，只见那阴姬竟直接转身跳向了那水中，入水之时，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看那水波不再荡漾，赵子嬴心生疑虑：
“死了？逃了？”
就在疑惑之际，那水面忽然又鼓动起来。水波之下，只见那阴姬此刻真如一只水母一般，缓缓浮出水面。她浑身湿透，站在水面之上，脸色依旧发白，可却不似刚刚那重伤之貌。
那身上的薄纱紧贴肉体，便如赤身裸体一般。
赵子嬴顿感头大，没想到这水母还真有这一身御水的能力。怪不得她要说这水中，才是她最爱的地方。没想到，这才一会儿功夫，在水中竟让将那伤势都恢复了不少，而且功力比刚才在岸边时更让人觉得心悸。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为祸天下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生灵要惨遭屠戮。此刻的赵子嬴已动了杀念，很久以来，除了对那胡人有如此嗔念之外，他已很少有杀人的兴趣了。便是那胡人，他也只是做到以儆效尤便足以了。
“术法？”先秦有一种术士，能以术法引动水火风雷等自然之力，可那也多是借助外力，迷人心神的一些障眼之法。即便赵子嬴当年也没有见到真正所谓术法之士，可这只大水母此刻却仿佛那古老的术士一般，似乎一个念头，那泉水便能在她手中变成无穷的杀招。
“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啊，多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儿了。只是你这身装扮，真的是有辱斯文，我不喜欢。”说罢，赵子嬴竟踏空而起。轻功练到极深之人，即便内力如何磅礴充盈，也要借发力之处，才能做到踏空而行。而赵子嬴此刻已不想再有任何隐藏了，他早已悟出这空气流转之力也是他踏足之点，做到了真正的御风而行。
他才是真正已达到了天人之境，甚至更在其之上。
此时，阴姬那脚下已升起一根水柱，她此刻正站在那水柱之上。可她眼神中却早没了刚刚出水时那份自信之感，换来的是满眼的惊惧。
因为此刻赵子嬴也已经来到了水上，脚下甚至没有任何着力之处，就这样，浮在半空之中。
阴姬此刻已然是真的怕了，只见她周身忽然旋转起来，那脚下水柱被她带动，似一条巨大的水龙转动起来。她功力运足，那水龙忽然朝着赵子嬴激射过去。
赵子嬴毫不在意，他眼神睥睨，仿佛远古大神一般，傲视万物。只见他鼓起双手，竟将那水龙捏在手中。握紧双拳，那水中暗含劲力顷刻间便被他化解。水是无形之物，他这一捏之下，立刻化成滴滴水珠，如雨落一般，又回到了泉水之中。
半空之中依旧有水珠滴落，赵子嬴鼓动浑身内力，周身百穴都充盈了鼓鼓真气。这整个虚空此刻仿佛都在赵子嬴劲力掌控之下，那依旧在半空中还未滴落的水珠瞬时间竟然都停住了下落的姿态，随着赵子嬴双手挥出，那水滴竟都向着阴姬的方向射去。
阴姬此刻早已是力竭之境，哪还能抵挡这潮水一般的攻势。那万千水珠瞬间将她那已经不能蔽体的薄纱击得稀碎，身体各处更是如被细针刺了一般，如被万千蚂蚁啃噬一般难受。她仰面倒飞，跌落在水面之上，溅起水花无数，却也没有沉下去，就如一条死尸一般，仰浮在水上。
“哎，真是业精于勤荒于嬉啊。这招百川灌海若是以前，千军万马也能瞬间灭了。”赵子嬴此刻心里却生出了对自己长久以来懈怠的厌恶之感。
他刚要去查看下这水母有没有死掉，不防那岸边忽然有人朝他喊了一声：
“赵先生！”
他落到地面，看到是那贤法和尚正焦急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与阴姬在半空中这一会会的功夫，竟又有两人来到了这里。另一个人红巾披头，也是个极美的女子，似正是白天在那驼队边骑着快马飞驰而过的女人。
而赵子嬴看向那女人，心里此刻却是极不开心。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此刻正用一柄短刃抵在了秦楠的脖颈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