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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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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落下来,城市被灯光点亮。林天明拎着白色塑料袋,沿着界房路西侧走到钟山路口。红灯还剩三十几秒,正是下班的晚高峰,斑马线前挤满了等待的行人。虽然是江南,但十一月中旬的南安市已颇为寒冷。林天明把衣服的风帽兜在头上,站在队伍后头稍稍迟疑,便转左进入钟山路,向西而行,他准备从前面不远处的地下通道横穿马路。
  一转进钟山路,便是与界房路截然不同的氛围。钟山路虽然更为宽阔,两侧高楼鳞次栉比,灯火通明,但却是冷漠得难以靠近的。反而不似窄狭的界房路,两旁小商铺餐馆林立,更有人间烟火的气息。林天明脚步匆匆,不时左右避让,穿梭在面目喑哑默不作声的人丛中。
  顺着钟山路西行不过二三百米,便是地下通道。林天明熟稔地一转身,步下长长的楼梯,他要穿过地下通道,到马路的对面去。地下通道的另一端,是著名的南安市总医院,天明的姐姐林静秋就住在医院的神经外科。
  今天是林静秋做开颅手术的日子,她早晨八点半被推进手术室,预计的手术时间为三个半小时,可现在是傍晚六点钟,家人们已经等了近十个钟头,静秋的手术依然进行中。林天明从医院出来就是为大伙买晚饭。
  地下通道破旧肮脏,有潮湿腐败的气味。与路面上的熙熙攘攘不同,通道内只有林天明一个人,两侧墙壁上装着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近似幽蓝色的冷光,不免令人想起港式鬼片,像是另外一个维度里的场景。天明加快脚步,他牵挂着手术台上的姐姐,手术时间延宕这么久,令每一位家人都焦虑不安。
  林天明穿过地下通道,步上阶梯,出口外面就是医院门诊大楼前的广场。白日里拥挤在广场上人潮散去,只余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和十数根一人多高的柱状路灯。微弱的月白色灯光旁,众人形容模糊,也许是受尽了家人病患的折磨,他们好像是没有魂灵的躯壳,指间的香烟明灭,话语间会有长长的叹息和间断,是喁喁私语的诡异的躯壳。天明绕过门诊大楼,再走过一个小广场,进入住院部大楼。大楼的二层三层是手术区,一层电梯的拐角处有步梯可以通到地下二层,手术等候室就在那里。等候室外曲折的甬道连着地下停车场,令闷不透风的等候室内的空气愈加糟糕。
  等候室里有六七十个座位,早晨静秋刚进手术室时,等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这会子只剩下七八个人稀稀拉拉地坐着。天明的妈妈王玉兰、叔叔林正华、姑姑林晓筠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广播喇叭的位置。一整天了,每次广播喇叭响起,全家人都紧张地侧耳恭听,唯恐漏听了静秋的名字。等候了一天的家人们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要不住地念念叨叨,说些宽慰彼此也宽慰自己的话。
  “放心吧,静秋没事的!”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话语的苍白愈发衬得大家心里没底。
  墙上的LED显示屏原本滚动显示三十几台手术的信息,现在只剩不足一页,尚未完成的手术只余两台,还有三台手术已经结束,病人处在苏醒阶段。即使没有完成的另外一台手术,病人是下午才进手术室,情形与静秋截然不同。静秋近十个钟头的手术时间,怎能不让家人们心中惴惴。
  林天明坐在叔叔身旁,把饭盒分给大家,他共买了五份生煎,分完后手中还余两份。
  林天明左右张望,问道:“姐夫呢?”
  “你姐夫不放心,到二楼手术室外面去等了。”林正华答道。“你给他送上去吧。”
  “好。”林天明应声而起,又忍不住小声嘟哝:“听着广播就行啊,干吗跑上去等,显示屏上还显示手术中呢!”
  王玉兰说:“这不是怕听错了嘛!”
  “就剩下这几个手术了,怎么会听错!”
  “你姐夫是太担心了,你快给他送上去吧,他中午就没吃东西!”林晓筠嘱咐天明。“告诉你姐夫,没事的,一定要吃点东西,身体要紧。等静秋做完手术,还需要他照顾呢!”
  林晓筠的忧愁,更甚王玉兰。这次静秋远道来南安做手术,是托林晓筠的关系。但即使是最亲近无间的家人,也会有种难以言说的龃龉。当初静秋选择来南安是出于对林晓筠的信任,不过,更私下的原因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万一静秋出了什么意外,林晓筠难免落埋怨。即使没有埋怨,也总会令人对潜在的埋怨而心生芥蒂。
  “嗳,知道了!”天明转身,走出等候室。
  二层的手术室临楼梯开着一扇小窗口,每当有病人完成手术,便从小窗口里给家属看切除的病体样本,但通常都是在等候室听到广播的病人家属才会上来。此刻,只有静秋的丈夫陈更独自等在窗口外,他坐在一旁的脏兮兮的楼梯上。陈更在等候室里,总是疑心自己漏听了静秋的名字。家人们没完没了的互相安慰和LED显示屏上刺目的红字也都令陈更格外焦心,他索性独自上楼来等在这里。
  陈更看到天明上来,问道:“手术完成了吗?”
  “没有!”天明摇头,把手中的饭盒递向陈更“你别太着急,先吃点东西!”
  陈更凄然一笑:“我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更接过饭盒,拆开竹筷,把生煎一个个送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咽下。他只是太过焦虑,从而麻木了饥饿的感觉。又或者,在当前的状况下,他需要表现的不饿,用以衬托他的担心。
  陈更和静秋结婚九年了,他们并不是南安本地人。静秋一个月前查出罹患中枢神经细胞瘤,最初他们选择远赴BJ求医,那里有声名赫赫的全亚洲最大的神外专科医院——天坛医院。可他们在陌生的京城徘徊月余,专家门诊挂了三次,也没有找到可以入院做手术的门路。每个专家都告诉陈更二人,假如他们选择去专家指定的私立医院,便可以为静秋尽快安排由专家主持的手术。可这反而令陈更对所谓专家们产生了深深的疑虑。而一个多月的等待之后,静秋脑室里的肿瘤快速增大,她的症状已由最初的左眼视力黑斑进变成间歇性失明。
  陈更体会不到随机的不可测的一瞬间失去视力究竟有多恐怖,但他明白静秋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京城浩大恢宏,处处有高不可越的门槛,给不了陈更和静秋这种外地小民想要的平等。
  直到陈更二人在京城等无可等,林晓筠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被丈夫王善喜多次以落不下好为由拦下的建议——她可以帮静秋在南安总医院安排手术。林晓筠也不住在南安,不过她有一位名叫沈鹏的旧相识,在南安从事医托的活计。沈鹏是个信得过的朋友。
  由此,陈更才带着静秋从BJ到南安来。
  陈更吃完生煎,把空饭盒放在脚边的阶梯上,连日的奔波与看护,他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陈更和天明都沉默不语,狭窄逼仄的楼梯愈加显得沉闷。陈更呆滞地垂着视线,眼神放空,他想起上午静秋进手术室前的情形。清晨时静秋才剃的光头,青色的头皮格外显眼,或许是紧张的缘故,她面色苍白。
  “放心吧,等我出来!”病床推进电梯时,静秋仰起头粲然笑着宽慰松开病床的家人。近二十四小时没有饮水,静秋的嘴唇非常干燥,致使她的笑容极不自然。王玉兰、林晓筠早已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连林正华都红了眼眶。陈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倒像个外人般始终微笑着,他是有话要对静秋讲的。整个早晨,静秋的家人们都围着病床,没有给陈更与静秋独处的空间。可陈更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不过静秋听到了陈更的话。
  “没事的!”陈更说道。
  真的没事吗?这是多么苍白的一句话。但当时的情境下,陈更又能讲些什么呢。现在想来,陈更心头冒起阵阵寒意,至少,应该拥抱一下静秋的。
  最后一台手术的患者家属上楼来,到窗口前看切除的病体。医生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的自封塑料袋,向家属详细解释如何切碎肿瘤,如何吸出。自封塑料袋子里面一团模糊血肉,不堪直视。
  陈更凑上前,趁医生说话的间隙,歉意满满地问:“医生您好,麻烦问下六号手术室的手术还没做完吗?”
  “不知道!”医生不满地瞥一眼陈更,“叫到你们名字了吗?”
  “还没有。”
  “还没有在外面等着就可以,做完手术会喊你们的!”
  陈更站在患者家属身后,探头探脑地向窗口内观望,里面只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目力所及的尽头,休息室外的走廊才通向手术区。陈更还想问些什么,可病人家属看完样本,医生唰的一下关上窗口。
  陈更回头冲天明悻悻一笑:“怎么还不出来!”
  天明看下时间,说道“我们还是下去等吧,那里能看到手术有没有完!”
  陈更没有主意,犹疑片刻,才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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