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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家，手里有点儿钱，其实并不在手上。
卫国舅舅说，他们家的钱都被卫国舅妈穿在了肋巴骨上。
他们那个钱靠攒，攒到一个整数就放进银行，让人欣喜的不是银行利息，而是那“攒”的功夫。
“嚯，有多少了，还差多少就到多少了！”卫国妗子总是非常享受这样的销魂时刻。
舅妈和很多女人一样，喜欢管理银行卡和存折，舅舅有一次看到她正把存折捂在胸前销魂，从此为了分享那份满足感，一有几个子儿就想想着往老婆手里塞。
春光乍泄，舅妈总是控制着，让舅舅只能看到半眼，另外半眼用替代品抵消，有时是发自内心的半脸媚笑，有时是一句夸奖的话，有时则是对话的舒服音调，实惠点儿是美味的饭菜，浪漫点儿会美妙得不可言说。
也难怪舅舅不肯借钱，动了她的销魂塔，恐怕会被她魂销，他肯定挨过她的刀，所以怕得要命。
他却自作主张地要动舅妈的销魂塔了，可见关键时刻还是孔武有力的，卫国觉得舅舅作出这个决定不简单。
舅舅话是说了，钱却在舅妈手里，他怎么过舅妈那一关呢？卫国心里又有点儿堵。
他要先向舅妈申请，得到舅妈同意，才能拿出卡或存折来，去取钱。
这钱又分借给谁，如果是借给舅妈的娘家亲戚，那是很容易被“批准”的，借给婆家亲戚，则有点儿悬。
卫国暗自思量，舅妈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好在有马在这里，用不了几天，就会还回来了，这种人情，舅妈应该也会愿意做的。
可能舅舅也是这样考虑的。
果然，舅妈夸卫国这孩子还不错，帮一帮吧！
不料，两个大人的讲话，被他们的儿子听到了，也就是卫国的表弟，一个七八岁的小家伙。
这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卫国结下了怨，坚决反对借钱给他。
他跳起来夺过他妈妈手里的钥匙，跑出屋外，找地方藏了，回头抱着她妈妈的大箱子，死活不让动。
那股子劲头儿，让卫国觉得挺难堪，思前想后，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弟弟？
莫非是玩游戏时惹弟弟生气了，唉，那不就是玩儿吗？大孩子总是占优势啊，他怎么还记仇了？
他不知道，在弟弟心目中，他已经是个很强的敌人了。
卫国说：“弟弟，我赚了钱给你买游戏机、滑板车、好玩的、好吃的、带你看电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吗？”
弟弟丝毫不为之所动，坚定地抱着箱子说：“我不相信你！”
这得是啥事儿把他伤得这么狠呀！卫国觉得很没面子，脸都无处搁，红一阵紫一阵的。
舅妈也感到不好意思了，上前乒乓二五，照着小表弟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喝问他：“钥匙呢？”
“不知道！”
小伙子大吼，就像革命战士面对敌人那样得坚决和勇敢。
他妈妈猛地把他往一边一拉，就要找工具撬锁。
卫国赶紧护住说：“算了算了，舅妈，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没事，不能惯着他！”舅妈又上前，啪啪扇了表弟两巴掌。
小伙子像是粘在了他妈妈的手上，一阵纠缠不清的乱扑乱抓，又挨下几声清脆的巴掌，累得他妈直喘粗气。
卫国上前拉开舅妈，护住表弟，表弟像个泥鳅一样从他怀里钻出去，扑回来抱住了箱子，始终像个捍卫阵地的无畏战士，任凭你软硬兼施，就是不让动箱子。
这真是，得罪人不知在哪一刹儿？
不经意间就有了敌人，而且在你以为对方是朋友的时候，敌人已经很强大了。
索性，坏人就让他一个人做了吧！
舅妈与舅舅把儿子打了一顿之后，无意间有了一个不借钱的理由。
“要不，先等等，等我哄他高兴了，再去拿钱？”舅妈向卫国表示不好意思。
舅舅用手指着表弟骂道：“我看揍得你轻！”
那小伙子脸上哭出了两道沟，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地对着他们，一声“哼！”气贯山河。
地瓜秧子烤火，腆、魔、琐的一张脸，卫国此时脸上的表情，羞不是羞，臊不是臊，哭不是哭，笑不是笑。
这事儿整得，不能嗔不能怪，说不好，可也不是坏。
等等好说，怎么敢怠慢？白交着租金还得雇人把铺看，准备不足开的什么店？没有钱真的是难住了英雄汉！
卫国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马上，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的干粮顶饿！
盼三天才是集，那马的状态却一点儿也不见好，盼集来，又怕集到。
好不容易捱到那天大集，卫国在路上就跟舅舅商量：“今天见好就收吧，少给点钱也要卖了！”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不要跟你妈妈讲！”
“那是！这点儿道理我还不懂吗，舅舅？”
“到了集上看吧！”
舅舅盯着那马看，与早上的朝阳十分不搭，暮气沉沉，走着路还有点儿吁吁喘。
眼看离集市还有几百米，舅舅把那马牵到一个树荫下，想让它休息一会儿再进市场。
他带了炒香的黄豆，托在手上喂那马，那马只是嗦嗦鼻子，把头甩向了一边。
“给五千也得卖了！”
舅舅看着那马，一副破败的气象，和外甥说话都提不起精神了。
“嘶！”卫国从牙缝里吸进一口凉气，“没办法！”
他们把马牵进市场，爷儿俩的心都是抖的，紧张呀！
“你这马……”
听话听音，刚一落定，就来了马经纪，那人红红的脸膛儿，所向披靡的气势，跟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国只怕他又要用手剜马的肚子，向前一步，半遮半挡，不让他靠近马。
那人精得跟猴一样，“你的马病了？”
“大叔，不是！从什木镇上赶过来的，三十多里地，累得！”
“哦，你是什木镇的？赶马车的？最近卖马的怎么都是什木镇的，前两天我还去了那边！”
卫国一听，不禁心里紧张，躲来躲去，没有躲过啊，哪里都有这伙人嘛！
“你这马病了，不能交易的，会坑了买家！”
那人的话听起来十分正义。
卫国一阵心痛，心想正要找你算账呢！
“上一个集就是因为被你剜了马肚子，回去就不怎么吃食儿了！”他一下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剜了下肚子就不吃食儿了？那还是它有病，又不是单剜了你家的！”那人振振有词，不认可卫国的说法。
“我的马本来好好的，来的时候膘肥体壮的，上一集有个师傅都这样夸过，就是从你剜了之后......”
“小伙子，你这个说法有问题！”那人截断了卫国的话，“医生看病还要剜肚子呢，难道你生了病都怪医生？”
卫国感到词穷，“我的马来的时候好好的呀！”他急得跺了一下脚。
“你这个要报防疫的，不能交易的，赶紧牵走吧！”马经纪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
马好好的，怎么就会病了呢？卫国百思不得其解。
想起上一集上马主人们的话，认定是马经纪做了手脚。
“一定是你使了坏，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剜马肚子？”
卫国觉得自己的马已经被他整废了，上前欲揪住他，只怕他溜了。
卫国舅舅也觉得责任重大，这事儿要不跟那人理论清楚，责任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他也握着马缰绳往那人跟前凑。
“你这小伙子毫无道理！我剜一下马肚子，只不过是验一下它的肌肉，怎么就给你剜病了？我的手又不是刀！”那人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的大爷呀，我的马真是因为被你剜了才不吃食儿的！”卫国几乎急哭了。
卫国的舅舅也上前一步：“我们请了兽医都没查出病来，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招过，就是被你剜过！”
“喂！这里来个赖人的！喂！”马经纪向着市场呼叫起来。
集市上人头攒动，马经纪一呼百应，人潮很快涌上来，一会儿就把卫国爷俩儿围了起来。
耍猴儿的不怕人多，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马经纪高声叫嚷：
“打电话打电话……他这马要报检疫！大家注意，把你们的马牵远一点儿！”
卫国几乎瘫在地上了，马经纪继续说出一些危言耸听的话：
“你这马都不能牵回家去了，检疫完了才能处理，要是马瘟，全镇的马都要遭殃了！”
这么一说，看热闹的很多人都往回跑，急急地去护开他们的马。
卫国骂马经纪乱放屁，那人没有理他，嘴里念道：“我要赶紧去市场管理科报告！”
他径直地去了。
卫国犹如身处漩涡之中，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着，往下往下，几乎被淹没在那集市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