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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雨见过捞鱼的捞虾的，没见过捞泥的，这玩意儿一铲一铲的捞起来没完呢，一会儿筐满了，一会儿桶满了，一会儿车满了，突突突突拉走一车又一车。
得雨兴头儿很足，他听见别人一边干活一边谈论西瓜啤酒猪头肉，心想自己也有份儿，中午可以大快朵颐了，干活儿更加起劲儿了。
“小伙子，挖不完的，歇歇歇歇！”一个老大爷看这孩子干活实在，招呼他休息一会儿。
“你哪里的？跟三儿是朋友啊？”看得出，老大爷很欣赏他。
旁边一个人往那老大爷身上一拨拉：“哎，这不谁嘛......跟三儿一起坐大街的!”
得雨刚听得高兴，可后面这人说的话他很不喜欢，犹如一头热汗浇了凉水，他有点焉了，一直到中午吃猪头肉的时候，他都显得不振作。
第二天来到现场，得雨有意避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来是个好说的，突然憋起来了，好像风道不通风了，大家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本来人就不多，一下子出了两个哑巴，有说有笑的劳动气氛显得有点压抑。
皮三儿注意到了，他一眼看出根子在得雨身上。
又不是我请你来干活的，你摆什么脸？又不缺你一个！
“得雨，明天你别来了，这活儿你干不了，你做大事的人！”
得雨正用力干活呢，突然好像挨了一闷棍，穷归穷，却是个尤其爱面子的人，一下子受不住，把手里铲子一扔，二话不说就走了。
“嘿，这个人小心眼儿！”
“三儿，注意他点儿，别坏你的买卖！”
人们看着得雨决意而去的背影，好像怕他会报复一样。
“他敢？”
皮三儿望着走远的得雨，有点儿后悔自己的轻狂。
得雨一路上闷闷不乐，走路净捡那人少的地方，生怕别人看不起他，感觉还是计先生比较温暖，让人舒服，一边走着，想他说过的话。
不知不觉走到了屠宰场的围墙外，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带来一股清凉之感，他想可以坐下来歇歇了。
他走近那流水，把地上一块石头扳正一下，坐了上去。
一会儿，从水声响处突地蹦起一只猫来，嘴里叼着块肉，猛然看见有人在，那猫仓皇地一蹿而去。
他赶忙起身，眼下正是屠宰场的一个排水口，墙根下一口铁篦子，白花花的水一阵紧一阵松地从篦子里喷出来，落到水泥池子里，从池子流进了暗渠。
水池里面犹如桃花泛滥，花花落落竟是一些碎肉。
这不跟纸浆一样？也可以收集嘛！得雨茅塞顿开。
他也仿佛得了计先生真传，用上了“围追堵截”大法，一阵忙活竟也收集到不少碎猪肉碎猪油，还有一大堆猪鬃。
那天正好逢三日的集，他找了两个破化肥袋子，在水里洗干净，把一堆碎肉肥油和猪鬃带到集市上，猪鬃无人问津，碎肉肥油一亮相，就被一个人买走了。
临走，那人还嘱咐，以后弄到了给我留着，也可以直接给我送去，他把地址告诉了他。
得雨手里抓着那人甩给的几张钞票，发了一会儿愣，啊，挣钱竟是如此容易！
一会儿，围上来好几个人找他预定碎猪肉，这个说：“来了先给我！”那个说：“有了给我留着！”这个说：“我给的价可高！”那个又说：“要多少钱你说了算！”
得雨见证了计先生被越来越多的人追捧，也看到皮三儿忽然间令人羡慕成那样，他觉得真像计先生说的，自己也快了！
正愣着，有人指着他的半袋子猪鬃说：“这玩意儿也能卖的，去回收站，这东西也值钱呢！”
“这是战略物资啊，你小子发了！”有人明显在开他的玩笑。
得雨吓了一跳，战略物资？这可不敢卖，他犹犹豫豫抓起半袋猪鬃奔回收站去了，他打算上交。
回收站的人一阵笑：“一星半点儿的啥战略物资呀？你若攒多了，倒真可以来卖的，这点儿你快拿家去吧，战争来了你好做贡献！”
得雨虽然有被涮了一把的感觉，却好像猛然间懂了很多事，自己竟然是个有用的人！
猪鬃竟然这么重要，可以为战争做贡献？
得雨又一次感激起计先生，他一句无意的话就成全了自己，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来拜访他，是不是也要给他买包烟呢！
过了几天，刘二鸟冥想中睁开眼睛，又发感慨：
“诶！得雨这狗小子也好几天不来了，莫非他也发迹了吗？”
“是的，他在集上卖猪肉呢！”
“卖猪肉，他杀猪不成？”
“这孩子竟也出息了，杀猪卖肉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比杀猪的还要厉害，他那可是无本生意啊！”
“什么意思？无本生意？”
“他租了高家的房子，我看见他家堆着一大堆猪鬃，还雇了个老头儿每天摊晒呢！”
“啊！这狗东西也出息了？”刘二鸟又一阵惊讶，他禁不住张眼看看，还有哪个不经常来的？
“刘二爷，您应该也快了！”
这话不是计先生说的，这是一个经常围着计先生看热闹的人说的，他注意到刘二鸟躁动不安的情绪。
刘二鸟瞪了他一眼，嘴缝里溜出一句“麻批”，他认为那个人是在咒他。
不过他也确实不淡定了，一个个忽然都发了，他想的那些好事儿却一件也没有来，他有点坐不住了。
排号也得先排到自己呀！论轮儿也得先轮到自己呀！两个他最看不起的人倒先发迹了，他们蛋壳子还没长全呢！
刘二鸟感到很失落，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坐在船上晕了船的，怨天怨水怨大地，想发怒，想骂娘。
转头看到计先生，他的心里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要说这帮人里，最聪明不过的就属我们两个了，他不也正在那里兢兢业业地安贫乐道吗？
可越是这样想，他的心里越是难以平静！
何止不平静，简直有点儿懊恼，他的心情就像被太阳晒焦的花瓣，焦虑啊！
他比起眼睛来，顾不得自由冥想了，变成检讨了：整天坐在这里净装逼了，装逼贻误战机！
可是装逼成自然，抽烟的时候，装逼。
旁人都是自己卷烟或者抽烟袋，可是人家一抽就互相让，可从来不让自己，因为自己是抽烟卷儿的，人家怕看不上。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家互相让得热闹，唯独不让自己，那滋味儿也悄悄的不好受啊！
而自己想抽的时候，的确很少让人家，因为......因为让不起！
想到这里，刘二鸟委实感到孤立，有些坐不住，无奈地装作瞌睡的样子避过自己心中的难堪。
等周围人烟瘾退下去，他启动自己的烟瘾，摸出一根叼在嘴上，因为别人吸的时候没让他，自然我也可以不让你，心里却觉得又离人远了一步。
远了就远了吧，索性板起脸，习惯难改，除非不到这里来，于是在一阵不自然的心理活动中，他欠动屁股左摸右摸，装作找火来点烟。
他有一个很炫的打火机，据说是美国兵用过的，在他的身体一阵晃动渲染之后，“噌”地一声火苗子蹿起来，他满意地欣赏着，唯恐旁人没看见，仿佛那火苗子里展现出的是异国风光。
刘二鸟刻意地吸了一大口，吐出烟雾遮盖着自己悻悻然的小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