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托码匠行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昨日还大雪纷飞，厚如鹅毛，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百废待兴。
　　话说那日任风正在路上行走。自被龙翔从外城接到内城养伤，一直都想那繁华的永康。虽经历生死搏杀，不管任风在外人眼里如何成熟，终究还是十七少年。
　　任风今日身着一件银白连衣马哲袍，带一件外袍子。踏着一双青葱云履，一条米白色发带轻轻收拢发尾。一股书生意气油然而生。之前出门游乐时记得龙翔推荐。名家之所报起名号。小摊小贩应当货比三家，再做选择。
　　任风行走在街上，且看得周遭房屋翼然如大鹏。许多灯笼、街火悬挂在路旁，以及各种街坊、帐篷、酒楼上，大多数是红的，透明的。也有些五颜六色的一串儿一串儿的横挂在旁边的屋檐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楼阁相连，悬空走廊如绸带般莹回。飞檐翘角似鸟嘴向高处相互勾啄，各依地势高地倾斜而建筑。屋角勾住高处屋心，并排屋角彼此相连对斗，盘结交错，曲折回旋。
　　正赶上晴朗，微风拂过，沁人心脾，感到舒畅。五陵年少都喜欢在这种天气下到城外城外的龙獒骑马射猎，姑娘们爱去游街坊市。总少不了马蹄过市掀起一片尘雾。
　　“一定要守护好这盛世。”任风一面走，一面暗暗道。随即扬起脸庞，看那任风。左袖挽背，右手持扇。身姿挺拔，神采奕奕。丹凤眼，细柳眉，由骨子里透出来的青年气意。引得美人竟相邀。
　　吃了一惊，任风哪里见过这阵仗，歉笑几声当下快走几步，便是远远将其甩在身后。等到不见人影，任风方才轻舒了一口气：“可不能误了正事。”
　　不过一个时辰，任风在长安大道上的大街小巷，团团寻了几圈，都不见得托码匠行的标识。任风有些着急，暗暗思道：“果是人生地不熟啊。”
　　当正要托人询问时，任风忽然瞅见一条小道。那是一条巷子，黑漆漆的。钻进了那条巷子，刚走进去时，才刚刚有一人肩窄。四周墙壁皆是原石筑成，长满了青苔，略有些阴冷。快走几步，豁然开朗。一方圆几里的广场映入任风眼帘。广场之上，中央坐有一巨大漆黑熔炉。这地方尽都是些商户，运气不好，没有铺位的买家只能是拖着箱子叫卖。方式上人来人往，器物众多。不妨流露出一些精品。
　　游走在坊市之间，见了任风模样，不少商铺热心搭问。稍微浅看几眼，都被任风一一回拒。
　　正走时，风见得一老者衣衫褴褛盘坐在一商车旁。商车老板略有不快，看似乎这位老人糟蹋了他的生意。任风走上前了那老板忙给任风介绍起来，却只是笑笑。
　　此老者身正骨直，凌厉气。微眯着眼，雪白发须无风自动犹如青霜紫电剑。而面前只是一柄略带锈迹的剑草草放在了一块黄布上。
　　任风躬身下蹲来，对其问道：“老先生，这宝剑如何转手？”
　　“有缘者自送之，无缘者定要其三千六百两黄金。”听得任风开口，老人缓缓道。
　　“三千六百两黄金？！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店家听得这话差异道。
　　任风虽也不介意被宰，但也不想当个冤大头，摆了摆手，寻思道：“谁会没事抱柄锈剑上街叫卖，事出反常必有妖！”当下也是不犹豫地说问：“那——老先生，什么样的才算有缘。”
　　“爱剑习武，当以天下为己任。乱世流年，定有作为。”老人笑眯眯道。
　　“而今太平盛世，何来乱世一说。”
　　“天下太平，当可无为。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若只懂得安于现状，只怕又落个二百年前虎落平阳被犬欺。西厂主，可懂得其中道理？”
　　任风听得三字，大吃一惊：此身份不待传出，就连那几位将军权且不知。这老先生从何知晓？反应之后刚想追问此事，老人先行一掌拖出止住任风率先脱口缓缓道：“哈哈哈，唉——此剑，以后于你使用。”
　　说罢，闪身不见。任风瞅得老人在自己眼底下走离，不由得有些后怕。虽短短与老者交谈数句，但前者的神秘深深被种于任风心头。收起剑来离走时，心中默默记下：等会回去问问老师吧。
　　旋即穿过了茫茫人海，径直走向了宏大的匠行。先行在外张望时，任风见得整座匠行尽是是由金铁打造。不莞尔有些圆石切料作为基底。相对于之前小道的石墙爬满青台，少了一份阴冷，多了一份庄严。
　　走近再看时，俨是苍鹰与长空，渺小甚微，抬头视之，忽见了一竖眼黑龙瞪着凶眼。惊得任风博然一阵心悸。正迈不动脚步，忽见得踏着妖步缓缓到来，亭亭净植，手持摇扇。着得一红裳金丝孔雀华服，一眸一笑间引得众生颠倒，烨然若天仙也。
　　大厅之内，无数男子驻足而观。可唯独任风被大厅之辉煌所震撼。金黄打底，朱红粉饰，线余飞舞间令人眼前一亮。那束绯红四面八方散聚而来，犹如人体脉络，四通八达通透不已。正大厅中数不尽的方形承重金红巨柱上挂满了金器。每座巨柱之下，围着一圈石英柜台，摆满了宝器，精剑，解腕尖刀。琳琅满目，正是好兵器之人的蓬莱仙岛。
　　回过神来，想起的龙翔交代。连忙赶前一地里去寻。不久，任风连带着赏玩儿逛了一圈，意犹未尽之时。并没有找到龙翔说的拍卖场。
　　任风刚准备去唤一个女侍去询问道路，忽然看见了一旋转天梯。此梯扶手尽是游云，任风刚要往前走。只见得两位重甲骑士挺着银枪封锁了道路。
　　“两位为何挡住在下去路？”任风问道。旋即微微拱手，站定身姿。
　　其中一人略带歉意道：“这位少爷，二楼这拍卖厅需手持陆老先生的邀请玉佩方可进入，还望见谅。”
　　“唉，估计师傅又忘了跟我说这些事情了。”
　　任风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先前那位骑士听到知晓了一些，赶忙道：“不知少爷家师是哪里人？如果是在邀请名单那上的话，是需要拿出关于先生的物件即可。”
　　听得此话，任风不禁一喜。连忙摸寻着骑骁卫令，一面又冲那人谢道：“多谢提醒。”
　　不多时。一块翠绿紫金玉牌，显于任风之手，笑道：“家师龙青云，不知有那陆老前辈之邀请？”
　　“哈哈哈，我的公子是哪里的人？原来是少将军失敬，失敬。”那人知晓任风身份，热情更甚间连忙撤掉阻挡，躬身拱手道：“烦请少将军歇息片刻。毕竟我俩身份还不得带您入内，还望海涵。”转身道：“快快把幽泉小姐请来处理一下少将军的事情。”
　　见到那人飞也似的飞奔出去，任风笑道：“有劳有劳，多谢大哥了。”
　　“唉——”摆了摆手，笑呵呵道：“若少将军不嫌弃，叫我潘鹰就得了。”
　　“哈哈哈，潘鹰大哥。”
　　……
　　“呵呵呵”
　　突然，传来一阵清灵女声，任风不禁一怔，倒是潘鹰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微问候一声。
　　还不见得此女身影，透过轻纱多宝阁柜。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又道出一句：“子襟弟弟，可不要怪姐姐来得不周到。”
　　任风听得此话，忙向正门看去。
　　此人身着红裳金丝孔雀华服，头戴凤翅琉璃。只见得琉璃之上螭璃，圆眼怒睁，细眉飞扬，金凤五彩，脚爪上翘，活泼有趣。纤纤美腰如细柳扶风，指如削葱根，莲步微移嫣然一笑。好似污浊之中的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姐姐哪里的话。若不是家师有些薄面，不知道小子还在哪里喝西北风哩？”任风道。
　　幽泉见得任风眼里干净透彻，便打心底有些喜欢这个小家伙。寻思：“这倒不是我自夸。这年头，哪个男人见了我不生气一些情火……”摆摆手道：“弟弟既然是龙将军徒弟便是有着身份进入陆长老的拍卖厅。只不过离开厅的时间还有些时候。要不——姐姐带着你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弟弟的甲衣。”
　　“姐姐相邀怎能拒绝？那——烦请姐姐带路。”任风说着拱手。
　　幽泉呵呵笑着，面若晓春，轻摇宫扇，纤纤做细步，精妙世无双。一眸一笑，众生颠倒，祸国殃民，道不尽的妩媚妖娆。
　　任风默默跟在幽寻身后。突然，只挨的一阵刺眼闪光，心中一凛，一股森然杀气油然而至。琳琅满目的兵器，重光耀烨寒气抖现。
　　“倒不是姐姐多事。”幽泉一面走，一面半斜着身子，问道：“但不知弟弟背的是何物件？一直见着难免有些好奇。”
　　摸了摸麻袋，任风说：“之前在地摊上有些感兴趣的小物件，便是顺手拿了下来。”
　　“哦，是吗？”听得任风这话，幽泉心中也是难免有些失望，喃喃自责道：“算了，那小家伙才与我见上一面。干嘛对人家的东西总是那么好奇？”
　　……
　　任风只顾向前游走，望着只比自己小上个几岁的任风满眼都是兵器，幽泉心中有些落寞，当下也是叹了口气。
　　少时，一古朴破裂牌匾也是走了出来。半吊着链子是有些酸楚。抬头望之，龙飞凤舞大写朱砂四字“游鹤山西”，苍劲有力。唯恐破木而出，一飞冲天！
　　从外往里瞧着，亦似一间破落儿庙，不由得让人止步。幽泉漫步踱去。任风赶忙上前几步追上跟在其身后。忽看见一红袍判官满脸煞气，吓了任风一大跳，不过好在其非凡人，马上也是调整了过来。
　　任风在幽泉的带领下，穿过此巷，一路向前，小径流淌之两侧数不尽的木盒堆积成山。绕人心脾的檀木香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酸味。少年哪里受得了这束劲气，稍微有点喘不过气来。任风抬头见得幽泉一心带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走着。
　　……
　　“嗨！上午好。”干哑但有力声音吓了任风一跳，身旁的幽泉喘着气一拍酥胸，也是吓得不轻。一小老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爬在木梯上，他很瘦，发须花白。那木梯足有三十多丈。见得任风到来，他旋即似风一般从木梯上滑落下来。任风微眯着眼睛，极力想看清他的模样。一骨碌滚在地上，在裤子上拍了拍手里的灰尘，伸出左手。
　　那是一只义肢！
　　“哦吼吼！瞧我这记性。”老头一拍脑门，嘿嘿一笑，赶紧连忙伸出右手来。尽管右手是真的。但也缺了一根小拇指
　　“您好，在下任风，字子襟。”任风握着老人的手，拘谨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老头说：“早就听闻少将军年少有为，刚满十之有七，力举朝天精兵于青龙函谷关，当真是威风。说起你老师龙翔，那小子十七岁时还窝在被窝里发抖嘞。”
　　云外天又往前走了些，相较于他，任风要高上两个头。云外天瞪着他，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光滑眼珠盯着任风，黑得发亮。任风这么被盯着，有些冒冷汗，他多希望云外天能眨一眨眼。
　　“你老师家里与我交好，别看他老实巴交的，可没少从我这里白嫖到好东西。那个龙头湛翠枪是我的关门之作，约有一丈长，通体翠绿，枪头头泛金，非常坚韧。他喜欢较长些的枪，舞起来大开大合，寸强寸长挥挥起来嗖嗖响。”
　　云外天越说越激动，以至于都踮起了脚尖，刚刚到了任风的胸口，他极力想再变高一些盯着任风的面庞。任风稍稍蹙了蹙眉头，因为浅浅弯一下腰，他就能透过漫天乌黑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样子。
　　“那么……”
　　突然，云外天撑出掌来，极力朝任风小腹拍去，任风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扯开，借势后退几步：“前辈，这是为何？可莫要认为小子是个好脾气。”
　　“哈哈哈哈，技痒难耐，看招！”
　　说吧，云外天借任风之力，腾空转起，任风踏住箱墙箱，刚一发力，整个货架摇摇欲坠，任风忙闪身而去连忙扶助，未等喘两口气。
　　云外天一掌袭来“专心比试，自有人来打理。”
　　云外天横扫一腿，任风下腰，惊险躲过，刚一翻身鞭腿转势劈来，任风将将叉臂护胸，饶以任风年轻吃不住单膝跪下。顿时碎石四射，飘烟散去，稍稍平稳气息，任风奋力向上一顶，右手握拳呼之欲出，云外天截住任风右手托住，直接扛起任风向四周摔去。顿时任风似离弦之箭般倒飞出去，撞翻几座货架这才缓缓止住。
　　“咳咳咳，云前辈真是老当益壮，晚辈甘拜下风。”任风从废墟里爬出来，悻悻道。
　　云外天云外天瞟了任风一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让人得有些水准啊。”
　　任风这才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你……们……”幽泉刚刚回来，正巧碰见了任风撞翻货架。
　　“哎呀呀，刚刚有点手痒，与人风小友小练了一下。”云外天扶着酒壶，小抿了一口。“这不是他让着我躺在那里，就该换成我了，呵呵呵。老了老了。”
　　“前辈，哪里的话，我们年轻人摔摔打打也不碍事。”
　　“毕竟收拾地方的又不是你们二位啊。”幽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
　　“呵呵呵，来看看。”云外天穿过任风，来到刚刚倒塌的木箱墙面前，就像玩徐库这个插秧人在田里游走，弯着腰，手里还不停的刨翻找什么，再仔细观察。木箱子通体棕褐色，但不同的箱子也有浅显的区分。在每个箱子的开口上都镶了一颗翠玉。
　　“好了。”云外天走了出来“试试这一杆，整体取玄冰之铁铸成，镂空雕花，再配上白桦木，很坚韧，和龙头湛翠枪一样，都有一丈之长。”
　　任风扔就在手里掂量掂量。刚接在手里，稍稍被咧刺了一下。不等任风舞上几下，云外天连忙就夺了过去。
　　“试试这一杆，赤虹之金与松木，美妙。虽然短了些，来。”
　　这次任风还没来得及举起来，又立刻被云外天抢了过去。
　　“不不不不是这一个，那么……”
　　“能让云老这么上心的，这些年还是第一个。”幽泉想。
　　试了一杆又一杆，堆起来的木箱越堆越高，从云外天越来越颤抖的身体，看得出来他很兴奋。云外天从架子上或地上挑出的箱子越多，他就越高兴。
　　云外天眼睛一亮：“天选之子，无可挑剔的王霸之气，自血液里怒吼奔腾的大河呀，神的旨意，当真是非凡。”
　　“哦，不不不，怎么会没有呢？难不成是那一杆……”
　　任风接过长枪，体内自行运转起的内力，只感觉突然心头一热。他背过枪，闭眼感受着外来的暖流。幽泉与云外天很自觉地站在到一边，忽然举起枪来，呼哧一声响下一划，划过细烟绕萦的空气砰然炸裂，掀起一片尘雾。石板作成齑粉，碎石四射。跳动的细石被击落在四边的货架上。幽泉不禁拍手喝彩，云外天大声惊叹了起来：“太妙了，实在是妙。哈哈，妙极了。”
　　“云前辈。”任风说“这杆枪为什么能够引领我来运转内力？”
　　云外天从仁峰手里接回，用一卷篷布包着，放进了一个箱子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睁的圆滚滚的，不是打了一个哆嗦。
　　“任风，任风……”他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但有一件事是要知道的。这个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你们的手中。这杆枪选择了你，你要肩负起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好了，差不多。该走了，不要让我们的家园变成一片焦土。呵呵呵”他笑的很艰酸。他高傲的抬着头，身姿挺拔。
　　任风捏一捏空中的白色颗粒，微小。思索着他的话依旧是轻飘柔软，但空空如也，像是早晨紫气。
　　一块天不见了，留下的几处灯火显得很空洞。幽泉提了一盏引着任风往外面走。
　　沉默了好久，任风心绪很乱，今天遇到的事情都很奇妙。在军营里呆久了，他有些迷信。他害怕真的会有邪魔外道。他担心了很久，也很多，这些都是人力无法了解的。这条路，似乎很长。
　　任风浑身一激灵，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很恼火。云外天的草草几句，萦绕在他的心头有一会儿。他不敢确定那位云外天是否是一位神经病。
　　现在才发现，云外天的暗宫可以算是托码匠行的一个单间，通过穹顶四周的琉璃窗口是红紫色，是傍晚。
　　托马建行里的熙攘攘人很多。而幽泉走出来时，任风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游人正看着他手上的木箱子，张大了嘴。那颗翠玉实在是太亮眼了。已然象征了什么，而他身旁，又婉立着幽泉。他们穿过那条巨龙的翼部，来到旋转楼梯。幽闲拍了拍人风的肩膀，任风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到了什么地方。
　　“心不在焉的，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幽泉问
　　“我不知道，不知道。”任风回答“照云前辈的说法，他觉得我很特别。至少他是这么想的。可我却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外面遇到的老人，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别放在心上，你才多少岁啊？云老爷子每天都喜欢跟你年轻人东扯西拉的。就算有什么，有你老师和天将们守着呢。”幽泉宽慰道。
　　“可……戈叔才死了……”
　　一时间，幽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想帮任风理顺衣领，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她的手悬在空中，不久。取下小指上的银玉戒塞进任风手里：“那带上他，至少在这个地方，你倒是能随处走走，我还有事。”
　　幽泉头也不回的走了。当任风反应过来时，再抬头，这一会儿功夫。幽泉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