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盘城，大雪纷飞。
　　刺骨寒风呼啸着冲洗这座城池的大街小巷，即使白天，大街上也见不到一个行人，寒冷的冬季让这座生活着数十万人的城池彻底陷入了冬眠。
　　盘城是一座远离中原腹地的边塞城池，北面临海，东南方向是绵延数万里的卧虎山脉，城西外出不足百里，是西域诸国。
　　放眼天下，虽然比不上中原腹地那些闻名遐迩的巨城，也是小有名气，特殊的地理位置，不仅是西域诸国通商中原的交通要道，东南方向的卧虎山脉，北海群岛的海中资源，更是吸引无数人。
　　盘城城内生活数十万居民，围绕盘城统治的乡镇村落，生民不下三百万。
　　帝国西疆两府九城，盘城综合实力位居九城第一。
　　盘城城西，杨府。
　　占地过千顷，气象恢弘，白墙黑瓦，亭楼，花园，园湖，一座座优美的建筑交错落座，看似散乱却又不失秩序。
　　能在盘城拥有如此优越的生活环境，杨府的实力自然不用多说。
　　这一日，寒风吹着大雪，寂静的杨府门前多了一个人，来人整个身形都隐藏在灰色的兜帽下，二话不说就拍响了杨府大门。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就像是外出的游子回自己的家一样。
　　门里面的护卫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很有礼节地问道：“敢问来者，所为何事，可有拜帖？”
　　“没有拜帖。”
　　来者淡淡回道：“听闻杨家家主杨洪前辈，乃盘城第一刀客，某特来请教。”
　　盘城第一刀客，放眼天下也许不算什么强者名号，但是在盘城势力范围内，绝对是有数的高手。
　　杨洪挂着盘城刀法第一的名号，自然不缺挑战者。
　　来人敢登门挑战，想来应是有几分倚仗的。
　　在杨府做护卫的，当然不是傻子，这样没有拜帖的挑战者他不会贸然拒绝登门，但也不会轻易的开门迎客。
　　于是问道：“敢问来者，既无拜帖，上门挑战，可有主人请帖。”
　　来者道：“无有请帖，某不为名利，不为仇怨，只愿私下请教杨前辈刀法妙招。”
　　“不请自来，失礼了，望杨前辈海涵。”
　　护卫开门看了眼门口的来人，灰色兜帽下是一张脸色泛黄的青年男子，二十多岁模样，身躯消廋，护卫并不觉得这个看起来没有多少精气神的家伙，能和自家主人一战。
　　但他也没有小看来人，敢来挑战自家主子，来人不是傻子不就自有底气，看了看对方，面做难色：“江湖上门挑战自有规矩，您没有拜帖，又无请帖，恐怕不能放您进去。”
　　莫名其妙的一个人上门挑战自家主子，作为护卫，他有责任，也有资格拒绝来人。
　　杨洪是盘城第一刀客，从拿到这个称呼那一刻起，上门挑战的络绎不绝，有的是为了拿走这个称号，有的是为了名气，有的是真心请教刀法，都有各自的理由。
　　杨洪从不拒绝上门挑战，但也不是什么挑战他都接受的，熟人介绍的拜帖，提前邀约的请帖，总要知根知底他才有选择的接受挑战。
　　这也是江湖惯例，除非是私怨，不然没有人会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挑战。
　　来者倒也没有意外护院的拒绝，他也没有故意找麻烦，只是问道：“能不能劳烦你通传一声？想来你家家主号为盘城第一刀客，应是不惧晚辈刀法挑战的。”
　　护卫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在下人微言轻，真不敢随随便便就去烦扰主家，要不您留个地址，写个帖子，在下帮忙送上去，等家主有回复了自会去通知您。”
　　“或者您想想办法，找个人帮您引荐一下？”
　　来者叹了一口气，道：“既如此.....那得罪了！”
　　护卫火速往后一退，厉声道：“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盘城杨府。”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什么都不曾察觉，来者已经出手制住了他和几位守在暗处的护卫，整个身躯不能动丝毫，唯有凌冽的寒风吹的脸颊刺痛！
　　高手！
　　天下武道划分，三流武者熬炼筋骨皮膜，二流武者纳气通脉，一流武者练气还神，绝顶精气神合一，复归先天，宗师五气朝元，三花聚顶。
　　这是护卫了解的武道境界。
　　自家主人杨洪不仅是盘城第一刀客，同样也是十年前就踏入练气还神层次的资深武者，盘城十大高手排名第四。
　　除了城主府那位深居简出的第一人，练气还神巅峰，半只脚踏入绝顶的前辈，整个盘城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打败自家主人，不过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料。
　　作为杨府守家的护卫首领之一，他也算是有些实力的，苦修打熬三十多年的体魄，已经站在了二流武者的顶峰，称得上一声高手。
　　他肯定算不上二流武者中的绝对强者，但精炼杨家传授的各种武学，同层次武者，除了一些名门大派，世家门阀的高手，他不觉得自己输给任何人。
　　同层次能击败他的高手有，但是能一瞬间同时制住四位同层次武者的人他没见过。
　　他的眼界也是不同常人，来人竟然能轻易的制服自己和其他三位兄弟，故知此人是真高手。
　　起码是一流层次的强者。
　　来人突然出手，没有什么高人风度，但也没有下杀手，想来是有些顾虑的。
　　来人并指如刀，挥手间一道刀气顿如离弦之箭，瞬间飙射至杨府深处，甚至带起破风的尖啸声！
　　沉声道：“得罪了，某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望杨前辈不会怪罪。”
　　杨家家主杨洪，年不过四十，但一手刀法出神入化，盘城第一刀客的名号不是自称的，是盘城武者公认的。
　　身处杨家这种传承有序高门大家，他也不是养尊处优之辈，盘城第一刀客也不是浪得虚名。
　　这是他通过一次次的战斗靠实力得来的。
　　盘城数十万人，能修炼到一流境界的武者不多，也不算少，明里暗里百十位还是有的，但是能得到称号的却仅有十位。
　　杨洪就是其中之一。
　　从得到第一刀客名号至今已有五年，经历的挑战不下百次，依然没有人能拿走他的称号，这就是实力。
　　江湖中实力为尊，历经多次挑战依然稳居第一刀客，战力自无虚假，其人号为盘城第一刀客，盘城各大势力武者也都服气的。
　　杨府门口的动静不小，对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自然惊动了杨府各路高手，大家自然都是个识货的，一见那凌空刀气，就能够感受到来人恐怖的实力。
　　庭院深处一座豪华的屋内，正是处在人生巅峰的杨家家主杨洪神情紧绷的感受着这道刀气。
　　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两人，一个老者，一位中年男子，这是杨家除了杨洪外的另外两位一流高手，此刻齐聚一堂。
　　“有意思！看来是恶客登门。”
　　杨洪跨刀，施施然便往外走：“我去会会这位恶客，福伯守护好内院，二弟暗中策应！”
　　杨洪缓步走至府门，看了一眼被制住的护卫，神色一冷，杨府之外大雪飘飞，街角深处暗藏汽机浮动，显然杨府门前发生的事已经惊动了盘城不少人。
　　看着门口的兜帽男子，不由得问道：“不知阁下与杨府有何恩怨，何故如此。”
　　来人缓缓上前，踏入杨府大门，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他瞧向这位出现的杨府高手，沉声道：“阁下就是盘城第一刀客，杨洪杨前辈？”
　　杨洪挥手解开被制住的护卫四人，显得极有风度，道：“正是在下。”
　　“那就好，我们打一场。”来人很不客气道。
　　杨洪是有风度，但不是没脾气，闻言皱眉道：“阁下藏头露尾，名字都不敢说，我为何要和你打一场？”
　　来人泛黄的脸色带着一丝莫名笑意道：“只是打一场，又何必题名道姓。”
　　“我要是输了，生死无怨，要是我赢了，那还是不知道为好。”
　　杨洪沉默了一下，然后道：“阁下登门挑战，真的只是为了和我打一场？”
　　“何不送上拜帖，挑个良辰吉日，你我正式比斗。”
　　他认真地打量了来人几眼：“如此突兀的挑战，确是令我心中难安！”
　　来人淡淡一笑，道：“我没时间了，今日得罪前辈了。”
　　此话一出，在杨洪和身后护卫的眼中，这人身上，陡然见了锋芒锐气。
　　尤其是在杨洪的感知里，那锐气丝丝缕缕，不住地往外钻，仿佛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把刀！
　　一把肆无忌惮的天刀。
　　“好！”
　　杨洪忍不住赞道，作为一位刀客，他太明白来人此刻的状态了，他也期待一把这样的天刀来打磨自己的刀。
　　“请君来战！”
　　他已经见猎心喜，此刻已经顾不得思考心中的顾虑，这一刻，他只想与之一战，这是刀客之间的战斗。
　　来人却愣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一战，我只为试刀，无意名利，咱们入府暗中一战，如何？”
　　杨洪笑了，真诚的笑了，他明白来人的意思，但他岂会退缩，答应来人暗中一战，不是在示弱吗？
　　或许来人没有这个的意思，但是他不会有这个选择，他要光明正大的一战，缓缓抽出长刀，道：“你若真有本事，些许颜面，名利，你拿走，杨某必不生怨。”
　　“只是……你做得到吗？”
　　来人微微点头，以示礼敬：“如此，某得罪了。”
　　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杨洪身为刀客的傲气，如此一战，才是他期望的。
　　便在此刻，他上前一步，兜袍晃动，手中多了一把刀，在他握刀的那一刻，那双平淡的双眼已然变得锐光四射。
　　杨洪这一刻只感觉到了一道光，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心中陡然生出这个念头。
　　本能般地一刀横在身前，这一刀横挡，如山岳静卧，铁索横江，纵有千军万马，我自一刀牢不可破。
　　铛！
　　这一声响，震动了杨府门前的街道，惊得暗处的人纷纷侧目。
　　这一道寒芒，直接撞上了杨洪横在身前的刀。
　　砰！
　　杨洪连人带刀，足足退了六步，留下六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才堪堪停下退势！
　　……
　　一点寒芒乍起，一刀退杨洪！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杨洪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是盘城人认可的第一刀客，现在与人同境相争，一招之间，却好像落在下风。
　　来着，是何人也？
　　“好！”
　　杨洪又赞一声。
　　“好刀法，我心向往之，想不到在今时今日，在盘城还能见得此等刀法，真是一件幸事！”
　　他将长刀侧转，斜在身前，后足一踏，整个人飙射而出。
　　一股极强极凶的刀意汇聚，最终他人刀合一，一往无前。
　　但来人仍站在原位置，手中长刀微微提起，轻轻往前一拨。
　　铛！
　　这一刀后发先至，与杨洪陡然出手的一刀正抵在一起。
　　正是在杨洪刀势最满，刀意尽出，最巅峰的一刀，
　　此时此刻，杨洪全力鼓动体内真气，人刀一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精彩的弧线，荡开了来人的刀，快绝稳，持刀临敌！
　　铛！
　　又是这样一声响。
　　杨洪迫近的同时，再次被逼停！
　　好强！
　　杨洪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翻腕一转，手中长刀也跟着转动，顺着自己用刀气绞出来空当，直步上前。
　　铛！
　　他准备用来绝杀的一刀，再次被挡下！
　　旁人或许看不懂，他却看得明白。
　　来人的刀太快了，对方每每后发先至，是故意给他机会率先出手，这是什么样的判断？这是什么样的自信？这是怎样的刀法！
　　杨洪一咬牙，回身再转，刀光连斩，一次次全力出手，迎上对手的刀，战的畅酣淋漓。
　　铛！
　　数百次的碰撞交手，他又被生生逼得倒转而回！
　　在杨府众人，和街道暗处越聚越多的人眼中，所见的便是，号称盘城第一刀客的杨洪，进攻刀法，堪称精妙绝伦，不断地进攻，又不断后退。
　　从头到尾，根本无法靠近对手三步之内！
　　来人巍然不动，只靠手中的刀，挡下了杨洪所有的进攻，此时瞧来，竟是如斯恐怖。
　　“看来……我小看自己了。”
　　来人心中暗自一声。
　　“结束了！”
　　他巍然不动的身躯动力，刀芒闪烁，往前一送，直接指向再次攻来的杨洪！
　　忽然之间，场间响起了尖啸声。
　　因为太快，杨洪已经难以分辨，自己是先听到的这声尖啸，还是先看到的那一点刀芒，当他竭尽全力，仍要奋勇前攻的时候。
　　铛！
　　一声连响。
　　他第一次靠近了对手三步之内，然而他的手上，已经只剩一支断刀，止步于此！
　　他停在原地递出断刀的样子，也显得格外凄凉，因为另一把刀架在他的咽喉。
　　那是来人的刀！
　　当啷！
　　断掉的刀身坠落地面的声音，显得如此清脆。
　　围观的人们仿佛是此刻才醒觉，盘城第一刀客输了。
　　而杨洪也如梦方醒。
　　他握着断刀，看着对手，道：“好刀法？此刀法何名？”
　　来人眼睛里的锐利，已经消失了。
　　“刀法无名，我自己创的刀法！”
　　杨洪收刀，对着来人拱手一礼：“杨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以后盘城第一刀客是阁下的了。”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作为一位真正的刀客，他从来都不觉的自己是无敌的，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输了不可怕，因为他会再次赢回来，就是这么简单。
　　盘城第一刀客的名号，就是他从一次次失败又站起来赢回来的。
　　但作为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来人毫无胜利的喜悦。
　　蜡黄的脸上也看不出拿到盘城第一刀客的兴奋，只是淡淡道：“得罪了，我不是盘城人，也不会留在盘城，自然不算盘城的武者。”
　　“盘城第一刀依然是前辈的。”
　　而后转身，迎着风雪，独自消失在街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