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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刀尖指向落败者时，许川都会想到自己经常做的梦。
梦中有个孩子，坐在一具身着甲胄的士兵尸体上，四周皆是如此，像是一片刚刚结束的战场，染上污血的破烂军旗三三两两伫立当中，乌鸦肆意享受着自己的人类赐予的‘战利品’而大快朵颐。
那个孩子茫然地看向前方，身后有一位白发男人，手中握着自己无比熟悉的黑刀，男人吸气，呼吸，然后缓缓抬手，对准孩子的头颅，挥刀砍下……
奇怪的梦…
不再多想，回到现实，望着瘫倒在地脸上写满不甘的女人，“姑娘为何执着于此地？是在等人？”
女人眼中闪过惊讶，轻咬红唇，不做答复。
许川叹了口气，“可是在等你那位疯掉的良人？”
女人身体微微一颤，红着眼眶看着许川，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一语中的，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任泪水滴落娇嫩的脸庞。
女人名为花千落，四十年前初成人形，在人间游历十年后酷爱音律，最终选择进入城中颇有名气的留春楼做一名艺姬。
那年留春楼迎来一位重要的皇宫贵族做客，老鸨为了不放过可能横来的财富，便下令楼中所有人严阵以待，务必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贵客面前，花千落因为音律出众，又小有姿色，自然也在其中。
本身她与寻常女子便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躲在人群中探出小脑袋偷偷观望着来客，想要看看那些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却令平民百姓望而生畏的皇亲国戚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只是一眼，便看到一位衣着朴素但一脸正气的男人正跪在那里，而他所跪之人更是前朝相国许不为。
“桃安县今年刚逢大旱，百姓食不果腹，如今在册人口已然十不存三，如再强征赋税，民将何存？所以下官跪求相国上报皇上，收回成命！让百姓缓口气！让百姓活下去！”男人虽然双膝跪地，却字字铿锵有力，只说的许不为青筋隐隐做鼓。
“大胆！成是非！你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私自离开管辖之地，越级告状！拦相国驾在此，你可知罪！”周围伴随的惯例见相国脸色不对，当即正色对着成是非追责起来。
成是非依旧低头跪在那里，双拳紧握，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在场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相国接下来想要如何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芝麻小官。
赋税嘛，交钱嘛，年年有难处，年年有问题，都像你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指出来，搞得大家都难看，你不完蛋谁完蛋？更何况在留春楼这种挥金如土的酒色俗地，让你这些来此消费买醉的上司们脸面往哪搁？
但能做高官的哪个不是经历过风雨的老油条？这时候如果直接把成是非押下去倒是无伤大雅，却难免在朝堂上给人留下把柄，那才是最令人头痛的，想必这就是成是非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谏的原因。
“成大人爱民如子，本官甚感欣慰，但事在人为，退下吧，详情再议。”说着便不再给成是非说话的机会，扭头便离开了留春楼，只留下成是非一人跪在原地，一脸悲怆，任周围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先生，快些起来吧…”百灵鸟般的声音传入耳帘，成是非扭头看去，花千落正红着脸颊小心将他扶起。
只是一眼，寿命早已过百却不谙世事的妖界小姑娘便爱上了眼前这个一心为民的男人。
“人妖殊途，因情生孽缘，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姑娘何故诈死？最后那位成大人又如何落魄成那般模样？”许川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别无他法，但做他这一行的，理智永远是第一位。
“诈死…”花千落眼中掩不住的失落，“少侠是这么认为的嘛…”随即目光坚定，望向大堂，那是她与情郎恩爱之地。
“我虽然是妖！却只想与意中人长相厮守！管他是人是鬼，即便是你这样的修心修道与我天生克命的，只要是我看上的，我都会伴其左右，长命相依！”花千落已经失态，声音逐渐尖锐起来。
“敢问阁下！你可曾杀过人？你可敢保证自己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并不违心？你不敢！因为你的刀中阴气杀气俱在！怕是众多妖魔鬼怪也不如你！可我敢！我不曾害人！”此时的花千落不再是什么妖，只是个失了心的女人。
许川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自己除过妖鬼精灵，也夺去过不少生人性命……
“你可知道！那成是非！他不曾告诉我他早已经有了家室！却依旧与我在此地做鸳鸯嬉戏之假象！到头来！我成了人们口中的祸水！他却成了多灾多祸可怜人！哈哈哈哈哈！！！！！”
“只因为我是妖…只因为我是妖…”女人情绪稳定下来，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收刀入鞘，许川走上前将可怜人搀扶起来，他自幼便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辨是非，识善恶，而这次直觉告诉他，花千落没有说谎。
许川低头看着布满岁月痕迹的地板和上面的落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和师傅传授的除妖道法，却对人间情字不甚了解。
重要的是他猜到了其中缘由，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眼前这位伤心女子。
“呼…你‘死’那天他是否知道你真实身份？”
花千落猛然抬头，甚是不解。
“我来之前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这里经常传出哭泣之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必那位老人，便是你所憎恨的负心人吧？”许川搬上那把椅子踱步走入大堂，将其放回原位，花千落也默然跟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川朝花千落打了个招呼，示意女子入座，自己则回退几步倚靠在门框上。
“我自幼被师傅收留，习得这一身本领，吃不饱也饿不死，早年随师傅四处漂泊，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神鬼莫怪，人妖殊途，放眼过去，天地虽大，却终究归于一线，人道无论放你身上，还是那些修道者身上，都不为过。”
花千落被许川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给打乱了思绪，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张嘴欲问，却被许川抬手打断。
耳朵微微一动，望向宅院大门，许川的脸上露出笑容，“不如在下给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