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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南城的城门半开，一辆马车悄悄从城门出去，马车离开城门立刻被关上，仿佛没有开过。
“沐姐多久没有出京了？”
“呜嗯，小时候家中涉案，全家获罪被发卖，有幸遇到少爷被您点到入公府，就一直在府里，从没有出过皓京城。”
枕在沐姐的膝上，透过马车看风吹麦浪与天连成一片。
“地里的粮食泛黄了，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
“嗯，等丰收打了粮食，老百姓应该能过的好些。”
“今年天好，各地并无灾祸，丰收是应该的，可和百姓关系并不大。”
“丰收了怎么和百姓不大？”沐芸卿惊异。
“到前面田埂上停下。”
“是，公爷。”
马车停下，姜明从马车上下来。两人在地头上走着，手在麦穗上拂过。
现在正值中午，田里的人放下锄头，正坐在地头上吃饭，见到马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人，向着自己这边过来，把手里的菜饼子放下，用手胡乱抹了抹嘴上的渣子。
“贵人来此有何事？”
姜明打量对方，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背有些佝偻，如果不佝偻的话应该是个高大的汉子，背不像是天生的，不知道是因为见了人弯下来的，还是干活儿把腰背累弯的，两手交叉垂在身前，从上面爬满的老茧，能看出来是个弄庄家的好手。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路过，见麦子长的好下来走走。大叔种了多少田？”
“回贵人话，种了百余亩。”
“百亩田可是不少，应该能过个好年。”
“今年老天爷可怜天景好，应该能多收些粮，交了田租和税，只求剩下的粮食卖了，能有余钱给俺娃说个媳妇，日子好歹的过就成。”
“哦，老哥有福啊，家里几口人？”
“回贵人，在这里的都是。”
姜明朝地头上打量了一下。
“可是不少，税也要交不少。粮可够吃？”
“等收了新粮，去成里卖了，换些贱粮今年能撑过去。”
“没有余粮么？”
“贵人说笑了，我们这种给人家种地的庄稼汉的，哪来余粮。”
“地是租的？有自己的地么？”
“前些年是有的，现在没了。”
“怎么没的？”
“家里婆娘生了病，看大夫借了些钱，人救不过来，发送又借了些钱，钱还不上就拿地还了。”
……
回到马车上向她问到“沐姐你还觉得丰收年，和种地的有关系么？”
马车继续走，沐芸卿一直到天边的麦浪，有些不理解。
“种地的为什么和丰收没有关系？”
“人要交税，税交的多了，可不就没有关系了么。”
“可是咱们大夏的税，是从立国时就定下的，太祖薄税后世不可增。”
“太祖时确实薄税，也为了让后世不增加苛税定下铁律。从立国开始，人丁税就是粮一石，至今没有增过税，可是也没有减过。
要知道太祖时大夏民不过四百万户，为人人有田种，每户赐五十亩永业田，另外还可以向官府租田，每户每生一子长到十八岁时，还可以分得五亩永业田，那是立国之初真的做到人人有田种。
可是到百年前，大夏人口到了一千三百万户，朝廷已经没有田再赏赐了，因为过去的赏赐，突然没了赏赐，有些人把一代代传下来的田卖了，没有田赏赐就只能租田种，而官府也没有了田。
很多人只能租种私田，私田从最初的十分之一，到现在十分之五六，像刚才那汉子，种了百亩田，今年年景好，交了地租一亩能剩个一石，总共收个百石粮，户税人丁徭赋各种税，至少要交去三成。我大夏五人成一户，像刚才那汉子一家二十多口人都未分户，不分户也只是为了少交一些户税。
交完税剩下的粮食，二十多口人接下来一年，就靠着剩下的粮食过活，即便用新粮换旧粮吃，有时加些麸糠野菜也能糊弄少吃一些粮食。可是人不止要吃粮，还要吃油吃盐，还有四季更替冬季要加棉衣，还有孩子需要娶亲，若是家里有一个生病的，接下来一年，一家都知道该怎么过。”
听到他的话，沐芸卿吃惊的嘴就没有闭上，姜明见她模样，拿了一颗桃子放到她嘴里。
“唔！”小半个桃子被塞进嘴里，好一会儿才把嘴里的桃子咽下，拿着半个桃子，两手在他身上拍打：“讨厌！”
嬉闹了一会儿，姜明继续说到：“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如今大夏人口超四千万户，朝廷仅人丁税，比立国之初时，足足翻了十几倍。
土地还是那些土地，人从五百万户，到了现在四千万户，增加了八倍，人丁税增加了近十倍。
这些年国库充盈，兵锋强盛，国力越来越强。虽有北牧时常扰边，打了这几年对我大夏丝毫没有影响，如果不是云州被破，再继续几年北牧不撤军，被拖死是迟早的事。
尽管云州陷落，打乱了朝中定下的计划，也仅仅是将决战提前了而已。
大夏如今可以称得上是国富国强，而百姓却不富裕。”
沐芸卿捂着嘴呆呆道：“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危险，朝廷里难道没人注意到，没有人管么？”
“怎么可能没有人注意到，连我都能看出来，那些专注民政的各部大人们，甚至连皇帝都一清二楚。”
“清楚为什么还放任不管。”
“怎么管，损害不到自己的利益，都是从中拿利益的，包括我定国公府都是受益者。”
枕在膝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说：“勋贵官员，皇亲国戚们都不用交税。勋贵们还好说有多少地，买卖多少地都有册可查，宗正府里一直盯着，谁也不敢瞒报，为这种事丢了爵位不值当。
皇亲国戚，外戚官员亲族也可以免税，但是监管不比勋贵，难免有挂靠的。没有人动，一动都牵扯，谁动谁得罪人，皇帝也得罪不起天下的官员，索性不如当看不到，都等着等以后处理。”
“不会有一天，处理不了么！”
“会吧，谁知道呢，或许会是下一个皇朝的轮回吧。”
车内一震，茶水溅出。
“公爷前面有人挡路。”
“绕过去。”
“是。”
马车调转，朝另一个方向去。
又是一阵晃荡。
“公爷，又有人挡路。”
“还是那人？”
“回公爷，还是那人。”
姜明掀起门帘，看清挡路的人。
“嘿！还真是拦路虎。”从马车出来，走到马车前：“我以为我这次出京够隐秘的，你们还能走我前面。拦路虎要我说你不适合当杀手，杀手在敌人倒下之前绝不主动露面。这周围有你不少同伙，他们隐藏的就挺好。”
拦路虎抱剑淡淡开口：“杀手，把人杀死而已。放心我失败之前，别人不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