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年

　　十七岁的江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无比的微笑。
　　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死了！
　　他神情平静地品尝着此刻身体的每一寸痛苦，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后，死亡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时间回到十二个小时之前。
　　东升的太阳从天边升起，焕发出温暖的晨光。
　　当时钟的指针缓缓指向刻度七的时候，古朴挺拔的钟楼发出一阵悠长的声响，悄然唤醒了这所被白雪覆盖的校园。
　　不久之后，校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校门口、楼道间、教室里……满是学生们年轻的身影。
　　他们有的三两成群，有的坐谈聊天，仿佛仅凭身上的朝气就能融化掉一整个冬天的冰雪。
　　上午七点四十分，校园的钟声再次响起。
　　任课老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打开花名册，准备开始点名……
　　几分钟后，随着一个叫“江年”的人被班主任点到名字，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江年！”老师再次重复道。
　　结果还是无人应答。
　　“江年今天没有来吗？”老师扫了一眼班上的众人，神情中透着些许愠怒和失望。
　　正在这时，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他顶着一头乱发，全身脏兮兮的，像是刚在地上滚了一圈的样子，看着十分狼狈！
　　少年没有理会他人向他投来的异样目光，冲讲台上的任课老师大声喊道：“报告！”
　　老师脸色铁青地看着江年，严肃地说道：“进来！”
　　“是！”江年挺着胸大走进教室。
　　“等一下！”老师忽然叫住他，“江年，你的书包呢？”
　　江年挠了挠头回答道：“抱歉老师，我忘记带了！”
　　“忘记带了？”老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江年，“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忘带了？”
　　“老师，我差一点也忘了！”江年此话一说出，全班的同学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安静！”任课老师怒声说道，“江年，这件衣服我记得你昨天穿过，你是不是一夜没回家？”
　　“这个……”江年心虚地答不上话。
　　“下课和我去找你班主任一趟。”
　　江年心中一阵无奈，该来的果然还是逃不掉啊！
　　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听课。
　　“你离我远点，我这衣服昨晚刚洗的！”女同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挪了挪身子，与他拉开距离。
　　“能不能和我一起看，我今天……没带课本！”江年低声问道。
　　见女同桌态度拒绝，江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谁让他那么蠢呢！自己没本事也就算，还要学别人英雄救美。结果被搭讪的女孩没有救着，反倒被那几个混社会的男青年按在地上一顿暴揍，还被他们嘲笑弱不禁风，却要多管闲事。
　　好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叔叔正巧路过救了他，不然他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医院里睡大觉了。
　　事后根据警察的说法，虽然他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可打架毕竟是打架，终究还是免不了要被他们带去警局做笔录。
　　等他做完笔录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他坐在笔录室外面的长椅上，这一坐就是一整晚。
　　他其实没有说谎，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连家都来不及回，衣服也没换，就屁颠屁颠地跑来学校上课，一直跑到了教室门口，他才发现自己忘带书包了。
　　他很想解释，但英雄救美不成反被救这种糗事，他这当然不可能拿出来和班里的老师同学炫耀。
　　但一想到自己带着一身淤伤来上课，却还被老师误解，之后估计还要挨班主任训话，他就觉得身上的伤剧痛难忍……
　　“江年，你又怎么了？”老师停下讲课，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老师……我……没事！”
　　“没事你趴在桌子上做什么，你连腰都忘记带了吗？”
　　“老师……我只是……有点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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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课间，校园广播里播放着今晚会有强降雪的天气预报。
　　江年低着头，无精打采地从其他人身边走过。他刚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
　　不出所料，一向以严格治班著称的班主任当着任课老师的面将他臭骂了一顿，还要罚他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
　　这下可好了，任课老师的面子算是保住了，但他的右手恐怕就要废了！
　　原本以班主任一贯的教学风格，今天说什么都要请江年的父母到办公室里喝茶的，但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江年的父母早在七年前就车祸去世了，只给当时年仅十岁的江年留下了一套空荡荡的房子。
　　江年现在名义上的监护人是舅舅。虽然舅舅一家待江年非常好，但上了高中之后，懂事的江年还是决定搬回父母家去住。他靠着国家的补助和舅舅家微薄的接济，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城市里。
　　江年很少和别人提起他的家庭状况，在旁人眼中，江年是一个孤僻的怪胎。他不喜欢集合活动，不喜欢和人来往，整是游离在班级的边缘，我行我素，好在成绩始终稳定在中游，班主任也懒得管他。
　　江年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了一些，但好在自己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不像其他人那样还有成年人的管束和课业压力。在认识自己的人眼中，自己算得上自由自在。
　　只是他偶尔会在某个深夜醒来，坐在床前的窗边静静发呆，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辆被放倒的自行车，车的轮子虽然还在努力地滚动，却发现自己始终留在原地，停滞不前。
　　今年的冬天，黑夜总是来得特别早。时间才刚刚过六点，校园的天空已经被一层深蓝色的幕布所遮住。
　　江年放学离开学校，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河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看着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他忽然有一种想纵身跳入河中的冲动。
　　不要误会，他可不是想不开，只是想借冰冷的河水缓解一下自己身上那股肿胀的疼痛感。
　　此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得他的脸颊生疼。
　　他忍不住呼出了一口热气，双手合十，来回揉搓着。
　　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江年惊讶地发现漫天的冰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准确地说是每一片晶莹的雪花都定格在了原地，周围的人和物都被某种神奇的力量定格在这一瞬间，除了江年自己。
　　江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奇异的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混浊黑暗的夜空深处突然迸发出一道赤红色的亮光。光芒如火焰瞬间蔓延至整个夜空，直到夜空看上去像是在熊熊燃烧一般，明亮如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江年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沉重的水泥块压在他的身体上方，让他的手脚无法活动，身体动弹不得。
　　或许是头部受到了撞击的缘故，江年的脑袋又疼又晕，耳朵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量让自己集中精神，再次陷入昏迷。
　　他依稀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那是一个耀眼如太阳的东西，携带着惊人的热量和光亮从天而降，笔直地砸到这座城市之中，随后产生的热浪和冲击波瞬间便将一切吹飞出去，即使是远在数公里之外的江年也无法幸免。
　　透过废墟的缝隙，火光照亮了江年那张满是尘土和鲜血的脸庞。
　　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快要死了。
　　他是真的要死了，身体大量失血，一根钢筋穿过他的腹部，将他牢牢钉死在废墟之中。很快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的状态，然后真正地死去。
　　他害怕地想喊救命，但鲜血卡在喉咙里，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静静地躺在废墟之中，等待着别人发现困在废墟中的他，或者发现他的尸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年心中默念着秒数，心情不知不觉变得异常平静。
　　他曾读过一本书，书中的老人说过一句话：死亡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
　　没有人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或许彼端是个更美好的世界也说不定呢！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死亡让他们相见的话，或许对他而言，那未必是一件恐惧或悲哀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他的生命太过短暂，自己还未来得及去体会那些作为人的美好，无法去追寻那些新的事物，就这样仓惶地结束了这一生。
　　结束了吗，这无聊至极的一生！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在双眼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人。
　　江年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却对他的长相给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像是喜悦，却又感觉透着莫大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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