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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血肉之下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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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的天空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堆积在一起,灰暗地仿佛刚刚被墨水染过。我把脑袋倚靠在车窗上,从而在闷热的车内里得以享受一份来之不易的冰凉。
  以前的冬天嫌冷,现在的冬天嫌热。
  “这天气……不会下雨吧。”循着声音,我看向坐在车后座的关小恬。不愧是魔王少女,即便是在空无一人的后座,也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她的双手规矩地放在双膝之上,颇有种古代小说里大家闺秀的风范。
  “毕竟是12月份,不太可能吧。”
  “说的也是……可还是会不安诶。”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转过头,再度靠回到我的“避暑圣地”。
  “老布……”
  “啊?”
  “你……你话好少……”
  “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才不是呢……”后视镜里,关小恬放松了身体,倚靠在我身后的椅子背上,出人意料的是,她也看向了后视镜,我们的目光就这样在光滑的镜面上,悄然相遇。
  “你记得吗?那时候大概还是初三吧……那时候你在班里可是数一数二能闹的哦!”
  “唔……初中的黑历史就不要再提了啦。”我压低声音,挠了挠后脑勺。
  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她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初中这样也就算了,可你都高一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有一次晚自习还偷偷跑出去和隔壁班的男生踢足球去了,结果最后被政教主任抓了个正着!因为这事,班主任还罚你在班上站着上了一个周的课,对吧?”
  “呃……这个倒是无法否认,唉……早知道不挑老胡值班的那天晚上翘自习了……”
  “喂喂,后悔的点搞错了吧!不过,怎么感觉你上了高二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呢——”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关小恬突然捂住了嘴,后视镜里,她的眼神慌张起来。
  沉默。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我无法回答。
  脑海里,铁红色的人影开始在眼前拉起手,一边转着圈一边跳着意义不明神秘舞蹈,伴随着时起时伏的、与嚎哭无异的歌声。
  “抱歉,让你想起了那时候一些不好的事吧……”
  “啊……哈哈,还好啦,”我干笑了几声,却只显得更加无力,“都……都过去了。”
  她没有回答,毕竟我粗劣的演技已经把真正的答案演绎的再清楚不过了
  没想到,即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关小恬也知道……看来我还真是“臭名昭著”了呢。
  我没有再看向后视镜。脑海里,记忆深处最不愿触及的地方开始蠢蠢欲动。那段日子残存的碎片在黑白的光影中已经失去了质感,但仍死死嵌在墙上。每次想要将其拔下来的尝试,都只会让手心多一道鲜血淋漓的划痕。
  沉默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它可以让时间的流动更加清晰可感。而这种清醒感往往让人不得不直面某些深藏于内心的怪物。关小恬默默带上一副小巧的白色蓝牙耳机,而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过还好,我早已在漫长的高中生活中学会了适应。在尝试过用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内心的某个声音进行无休无止的争论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内心深处的这头怪物永远都不可能被驯服了。而这种自我劝说式的尝试?只会让自己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慢慢失去耐心与信心而已。
  出租车在灰暗的天空下快速行驶着,站在道路两旁的树模糊了身影,还没来得及被看清就已经从视线里掠过。本就说不上干净的郊区道路,透过脏兮兮的车窗更显得浑浊。
  “等……等一下!”蓦然间,视线里闪过一个矮小而佝偻的身影,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可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啥?”被我这么一喊,师傅也有点慌了神,车速骤然减慢,我这才得以看清那人的长相,没错!
  “在这下?”
  “嗯,就在这!”身后,关小恬也急忙摘下耳机,很明显,她还没有搞清状况。半张着嘴巴,似乎想问什么,但又被我略显神经质的样子搞得说不出话来。
  匆忙付了钱,我便急忙推开车门冲了出去。身后,关小恬略显焦急的呼喊声传了过来“喂喂!你倒是等一下啊,我们不是去林亭吗?喂!”
  关小恬的呼喊声让我回过了神,我这才发觉自己还没和她解释清现状。唔……是我太激动了吗?想到这,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驻在了原地。嘴角无意间浮上一抹无奈的苦笑,是啊,有什么好激动的呢,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委托罢了……
  习惯性地向左右扭头看去,我才骤然间意识到了一件再显然不过,但却被我忽略了的事实。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她帮助的情况下,独立尝试解决委托。之前的所有委托,无论是最开始孙沁芳学姐的“撕裂乐谱”事件,萧飒被诬陷事件,还是后来的辅导班事件,学生会事件。每一次我对真相的调查中,都有着她不可或缺的身影。即便是和我朝夕相处的萧飒,也时有缺席,但只有她从始至终……
  也许只是因为她是心学社的社长,也许一切只是我毫无根据的臆测。但潜移默化中,我已经把她,把那个每天和我拌嘴,每天嘲笑我、但每次都不会放弃我的女孩,当成了委托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甚至不只是委托……
  “老布,你怎么了……怎么呆那了?”
  沉默了片刻后,我抬起了沉重的手臂,指向了前方的公交站。
  “看到了吗?那个站牌旁边的老爷子,就是他。他就是这次委托最关键的人。”
  “蹬车老人?”
  “没错。”
  “那我们现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我也只是猜测,至于犯人的真实身份,目前为止还是毫无头绪。”
  “那我要做什么?”
  “我一会和老爷子聊天的时候,你边缘OB一下就好。”
  “什么叫……边缘OB啊?”
  “唔……就是在我圆不下去的时候见机补充一下啦。”
  “OK!”说着,她眨了眨眼,比了个大拇指。这家伙……一举一动无不在不经意间让你产生“她好可爱!”的想法。魔王少女,恐怖如斯。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视死如归”,仿佛自己是与太子丹拜别刺秦时的荆轲。这可不是自作多情哦!对于我这种社恐晚期的病人,每一次迈出主动和别人交流的步伐都是一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冒险。
  手心紧紧攥着羽绒服的口袋,现在已是湿漉漉的了。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大爷的身后。
  “咳咳。”做作地轻声咳嗽了一声,可面前的大爷却半点反应也没有。见势不妙,我急忙换了一种声调,但大爷还是不为所动。喂喂大爷,您倒是给我点面子啊!扭过头看了看关小恬,她正捂着嘴,笑得腰都挺不直了。
  这时,我才想起大爷的耳朵似乎不太好。没办法,我只得厚着脸皮伸出手,拍了拍大爷的肩膀。
  “啊?”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大爷的表情简直算得上是惊喜了,但在看清来者何人之后,那份兴奋便像是夜空里的烟花,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也许是出于礼貌,他还是挤出一幅生硬的笑脸,可在那张沟壑纵横的枯瘦脸庞上,这最后的尝试也融化在了一道道皱纹里。
  “哎呀,小刘来啦……”
  “大爷,我不是小刘……”
  “哦对!是小张!前几天刚来我们家了,害,你看我这记性。”
  “大爷,我也不是小张……”
  “啊,老头子我应该不会记错啊……”
  正当我准备进一步解释自己究竟是“小什么”的时候。身后的关小恬默默走了上来。
  “没错啦大爷,他就是小张啊,你看看你小张,大爷说的话你还没听清就急着否认!对吧小张?”说着,她微笑着看向我,很快,我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啊?大爷说的是小张吗?我还以为是小汪呢……”
  “嗨呀,我就说嘛。老头子我记性可好了,20年前的事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嘞!一看就知道你是那天那个小张,你们政府的青年干部我记得可清除喽,好人嘛!”
  “对对,就是那天那个小张……”老爷子说到“好人”这两个字时,我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双浑浊双目里的光芒。
  “那大爷,你还记得那天小张和您聊了些啥不?”
  “嗯……好像是说那个叫啥……产业扶贫的事。说是邻镇有个果园子,有岗位能安排……”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不禁按了按额头。老大爷的记忆简直就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不同的时间线穿插在一起,已经被重新排列组合了。而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去发现线索呢……
  “那大爷,您怎么打算的呀?”出乎意料的是,关小恬连表情都没带变得,已然微笑着将对话继续下去。
  “我……我家里还有半亩田,种着够自己开销了……”不知怎么的,说到这个话题,老人便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
  “但是那样能多挣一点,还能轻松不少呢。”
  “我,我……”老人的声音渐渐颤抖,仿佛漂亮的枯叶缓缓坠落,“我对不起政府……”
  “大爷,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呢?来,别激动,您慢慢说。”
  “咱政府的干部可不敢再来了,我这种糟老头,扶了又能走到哪呢……”
  “大爷,咱们政府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不管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属于人民,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个体的。”
  不难看出来,老大爷的眼眶已经被泪水濡湿了,即便是身后的我,也被关小恬刚刚的那段话打动了。也许因为父亲就是一名人民警察,关小恬的这段话听起来十分真挚。
  “那大爷,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去邻镇的果园吗?”
  “我……我是为了俺儿。”
  “您的儿子?”
  “嗯……他,他在菲律宾工作,平时联系不上,我只能在家等着他回。”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上次听到这个“儿子”时,内心便生出几分愤慨。且不说他把自己老爹这样的老鳏夫一个人扔下的问题,就算是外出务工,也该往家里寄些钱吧。自己跑到国外赚钱,被扔在村里的老爹却还是家徒四壁贫困户。这样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孝子”。
  可等等……
  “大爷,您有智能手机吗?”我接过话头,怀着一线期待。
  “有的有的……之前搞得二手机,平时可以拿来看看以前的照片啥的……”
  “那您的儿子怎么会联系不上您呢?”
  “什么意思……”老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
  “唔……虽然在国外打不了电话,但用用微信还是没问题的吧。”
  老人听了之后,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你说那玩意啊,唉,俺这糟老头哪会用那玩意。”
  “可他——您儿子,没有教您吗……”
  老人的脸色黯淡了几分,但还是撑着那笑脸。
  “他……忙嘛。”
  也许是为了打破此时沉重的气氛,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我和关小恬急忙抽出包里的雨伞,可那瘦小的老人,仍像一树枯木般呆呆地挺立在原地。也许是为了最后的一点自尊心,他微微把脑袋别了过去看向别处,双手环抱,佝偻着伫立在小小的公交站牌旁。
  面对这一幕,正当我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时,身后的关小恬已经凑了过去,把自己手中的伞递给了老人。
  “大爷,打这把。”
  老人像是受了惊吓,接过雨伞的手还在发颤。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啦大爷,我和小张打一把。”说着,关小恬迅速钻到了我的伞下。柑橘的香甜气味混着潮湿的空气在雨伞下的小小空间里缭绕。
  “喂……”刚想尝试着对关小恬的自作主张进行一下抵抗,但还未待我出声,一只手便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熟悉的方式,熟悉的力道——几乎是下意识的,那个名字在脑海里脱口而出。
  可我知道,这次不是她。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只牵引着衣角的手也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缓缓将我拉向前方的老人。
  “大爷,方便问一下您在等谁吗?”停在老人面前,关小恬轻声问道。
  “俺儿!”大爷的声音多了几分生机,上次也是如此。似乎每次提到那位儿子,他便获得了某种活力。
  “他回来了?”
  “嗯,前几天刚回。”
  “可小张那次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他呢……”
  “他,他忙嘛,回来也不怎么着家……”
  “那您……可以在家里等呀。”
  “出去这么多年,老怕他回来忘了回家的道,就想在这等着……”像是怕我们误会什么似的,大爷有些着急地挠挠头,随后急忙开口道,“俺儿才孝顺啦。他说着出去挣钱自己花……其实都寄回来给我治病了……”
  “治病?可大爷您看起来很健康啊。”
  “唉,老毛病了,都查出来三四年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前几年老咳嗽,去医院查,医生说肺有点毛病,不能干活,还要长期吃药……俺儿这才出去打工了。”说到这,我才想起第一次去时,老人家里的农具已然全部生锈的景象,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您还真是有福呢,有一个这么孝顺的儿子。”
  “谁说不是呢,唉……只可惜拖累了这孩子啊……”说着,老人呆呆地看向远方,是在盼望他的儿子回来吧。
  “那大爷,他没告诉您几点回来?”
  “没……只说了今儿下午。”
  “那电话呢?回国了总能打电话吧。”
  “他没办国内的卡……给我打也是用的公共电话。”
  等等。
  不对……不对。刚刚涌起的感动此时在理智下被冲的一干二净,越听下去,诡异感便越多几分。按照老人的说法,他的儿子应该是一个孝子,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教自己的父亲如何用微信呢?陪伴的重要性,一个为了父亲的病外出打工的孝子是不可能不明白的。更不用说他回来后连一张国内的卡都不办……这简直,简直就像是在故意躲着谁似的。
  等等,故意躲着——
  “大爷,您知道您儿子在菲律宾干啥吗?”我探向前问道。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老人浑浊的目光颤动了一下,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谨慎。
  “这个……也是咱工作要了解的吗?”
  “啊对,资料要调查全面嘛,子女的工作也不例外。”
  “他说,好像是……外……外贸方面的。”
  “是这样啊……”我微笑着点点头,心脏却好像被扔进了12月结冰的河里。虽然我没见过结冰的河,但我现在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不是出于外物,而是源自内心的臆测。想到这,我拉了拉关小恬的胳膊。回过头,她看清我的表情后,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大爷,那我们先走啦,您小心点,别着凉。”
  “可是,伞……”
  “没事的大爷,小张还会来的。对吧小张?”说着,她坏笑着看向我。
  但此时,我却压根笑不出来。
  “是啊,还会来的。”
  近乎无声地,我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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