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名之辈

　　第九章无名之辈
　　委托的截止日到了。
　　下午五点，我，萧飒，钟不驯早早到了502。不一会，李珂带着学姐走了进来。
　　前天晚上，我已经把自己的推理告诉了萧飒，昨天中午，趁着吃午饭的时间，我和萧飒，钟不驯一起讨论了这次行动的计划，并且确定了最后的行动方案。现在，就差这临门一脚的火候了。
　　辛婕学姐的神情显得有些焦虑，秀长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不安地在我们面前坐了下来。李珂还是老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们。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这家伙似乎镇定得很。
　　“学姐。。。”我向辛婕学姐搭了句话。
　　“嗯。。。”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直视着我。
　　“我们，希望你能把孙沁芳学姐叫来，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课了吧。”
　　“唔。。。嗯，的确下课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来找过你们，所以，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们已经一致讨论并且通过了，所以麻烦你了。”
　　“嗯，好。。。”说着，学姐有些不安地打开手机，拨通了号码，“喂，小沁，在哪呀，图书馆啊，哦哦，没什么事，可以来一下二教502吗？嗯，好，我在这儿等你！”
　　电话挂断。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吗。。。”辛婕学姐皱着眉，看样子对我们还是有些不放心。李珂倒是显得对此饶有兴趣，一言不发，嘴角上扬，眯着眼打量着我们三个。
　　“学姐，一会你就知道了。”我坚定地看向她。
　　五分钟后。
　　“这。。。这是。。。？”衣着朴素的女孩走了进来，称不上是漂亮，但五官匀称，身材高挑，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正满脸吃惊地盯着我们。
　　“小沁。。。那个，其实——”接下来的五分钟，辛婕学姐耐心地向我们的客人解释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尽管辛婕学姐措辞小心，语言十分委婉，尽量避免冒犯到她的朋友，但我们能看出来孙沁芳的表情：由起初的吃惊，到愠怒，不理解，直到最后的无奈，失望。
　　“嗯。。。就是这样。。。小沁，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是真的担心你。。。你别生气好吗？”
　　“嗯。。。没关系的，”失望，不，不如说是绝望，这股对他人，对自身所处世界所怀有的失望之情，在自卑的藤蔓上肆意开花结果。只不过，结出的，是会榨出鲜血的痛苦之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学姐，等一下。”我叫住了她。声音很小，但是那转身而去的脚步，应声而停。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我低下头，盯着脚下的砖缝，紧攥着的双手已被汗水浸透。我深吸一口气，“学姐，可以请你看一下这个吗？”语气坚决，没有一丝犹豫。说完，松开紧攥着的双手，我把手中的东西举在她面前。
　　果然，奏效了。
　　孙沁芳学姐，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自嘲，以及无奈的神情。
　　在我手中，一根洁白的毛发，在五点钟的夕阳下，辉映出金色的光芒。
　　“学姐，我们尊重你的选择。”萧飒开口道，语气很温和。“如果你还是选择闭口不言，我们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可是啊。。。我想，你最好的朋友，大概不想看你这样吧。。。”
　　孙沁芳学姐向辛婕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地垂下了头，看着绞在一起的双手，良久未言。最终，还是辛婕打破了沉默，“小沁。。。拜托了，告诉我，好吗。。。”
　　也许是因为身体和心理都太过疲惫了吧，孙沁芳学姐扶着把手，缓缓嵌进了旁边的一把椅子里，蜷缩成一团。“还是你们来说吧，我不太想说呢。。。”说着，她又开始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意味着放弃了抗争的温和微笑。
　　我和萧飒坐了下来，我咳嗽了一声，低下头看着地板，开始讲述自己的推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天，应该是这样的吧：下午，选拔结束，声乐团的其他女生去庆祝了，孙沁芳学姐你一个人打扫教室，但中途，你出去了一次，对吗？”
　　“嗯。。我出去倒垃圾了。”
　　“还做了别的吧。。。比如，喂猫。”
　　沉默。我没有等沁芳学姐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在你回来的时候，你却没有发现，你喂的流浪猫，跟着你进了教学楼。也正是这一疏忽，导致了后来的问题。”我顿了顿，问道，“学姐，你回教学楼之后，没有立刻回教室吧。”
　　“嗯。。。我走到教室门口，推开门之后想进去，但是想了想又回头去了趟洗手间。。。”
　　“嗯，就是在这期间，发生了那件事吧。”说着，我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相册，“这张照片，是被撕毁的乐谱，看上面的撕碎的痕迹，和猫的抓痕，基本一致。也就是说，真正造成乐谱被毁的，是流浪猫，而不是你。”
　　沁芳学姐绞在一起的手像是古堡墙壁上未经修剪爬山虎一般死死地缠绕着，指甲已经嵌到了肉里。她抬起头，眼神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嘲，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央求的可怜目光。我低下头，不去直视她的目光，因为我知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学姐，之所以不去反驳那些人，是因为这个吧。”说着，我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调查问卷。“学校正在计划处理校园流浪狗流浪猫，学在文光的论坛区上甚至有传闻说要出动捕狗队，把抓到的动物送到狗肉馆。也就是说，如果你告诉了那群女生实情，她们一定会大肆宣扬，这样，不仅学生们填报调查问卷时会受影响，而且如果学校得知了，情况就会对流浪猫狗们极其不利，捕狗队，狗肉馆，就有可能就会成为现实。这，就是你不去和那群女生辩解的原因吧。”
　　“小沁。。。”辛婕学姐抓住了孙沁芳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小沁。。。真的是这样吗？”
　　没有回答。
　　“小沁。。。小沁。。。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怎么这样。。。我也不值得你信任吗。。。”摇晃的力度小了下来，渐渐归停。另一边，孙沁芳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眼神已经归于空洞，像是一个苍白的洋娃娃，呆滞地坐在那里，怔怔的盯着前方的地面。
　　“学姐。。。沁芳学姐她之所以不和你说，大概是因为，她太信任你了吧。。。”萧飒缓缓地，温和地说道。“她明白，一旦告诉了你，凭你和她的友谊，你一定会为她打抱不平，去找那几个女生理论，而一旦吵起来，问题又会回到‘是谁撕毁了乐谱’这个问题上，到那个时候，为了袒护沁芳学姐，辛婕学姐你一定会把真相说出来的吧。这样消息还是会被传开，流浪猫狗还是逃不过她最害怕的结局。所以，才不告诉你的吧。。。。”
　　我撇了一眼孙沁芳，她眼角颤抖了一下，却又立刻重归空洞。辛婕学姐又开始摇晃她的胳膊，却无异于摇晃一个早已失去灵魂的木偶。无论她说什么，孙沁芳就是一动不动，呆滞的眼神黯淡无光。我明白，是时候了。。。
　　“学姐，不必费力了，”我看向辛婕，“没用的，松开她吧。”辛婕愣住了，困惑吃惊地看向我。同样的，还有孙沁芳，我明白，我的话起作用了。
　　“孙沁芳学姐，你有真正面对过自己的内心吗？”我的声音很低沉，没有一丝温柔，怜悯，同情。“你已经习惯了吧，不被关心，在群体中将自己自动地放在了最低的位置上，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以自己为祭品去平息众人的怒火。遇到朋友的关心，害怕接受，害怕因为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于是，乖巧懂事的选择把自己关在小小的角落，拒绝沟通，拒绝求助，自己承担一切。可是啊，可是——”我顿了顿，直勾勾看向那诧异不已看着我的双眸，“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真的做好了以自己为祭品的准备，你为什么还要自嘲自怜，为什么还要伤心难过！”最后的话语已经近乎咆哮，对面的女孩想受惊的兔子一般蜷成一团，眼神中满是震惊，困惑，恐惧，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于那个她隐藏已久的，不愿意直视的自己。
　　“这才是你吧，自卑，弱小，即使渴求别人的关心，也只会把这种渴求当作毫无意义的奢望去否定。是啊，你已经弱小到除了虐待自己以外，什么都做不到了啊。”说完最后这句，我吐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对面，隐隐约约地啜泣声断断续续，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进而演变成了呜咽，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在内心积累已久的情绪决堤了一般，毫无保留地垮泄出来。号啕大哭，她捂住脸含混不清地哭喊着心中的痛苦。“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听话，不想懂事啊。。。可是，他们都让我懂事，都让我。。。都让我！我也不想。。。我也想要别人关心我啊。。。。！”
　　我别过头，紧紧攥着双拳。
　　辛婕学姐眼里也渗出了泪水，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低下头，没有回应。拳头攥得更紧了，我能感受到，粘稠的血丝，渗进了指甲里。
　　这时，身后，像是风吹起的柳絮抚摸脸颊，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转过头，钟不驯，正用那深棕色的眼眸注视着我，那眼神，有惊讶，有责备，更多的，却是我无法言说却能隐约感受的微妙。那是我曾见过，而从未真正明白的眼神。看了看我，她转过头，轻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不知道为什么，很自觉的，我，萧飒，李珂像是达成了协议一般，一起走了出去。留下三个女生在室内。
　　“布谷。。。”萧飒刚出门，就看向我，“没事吧。。。你也太胡来了，计划里可没有刚刚那段啊…”
　　“我没事。”我看向窗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倚在窗台上的李珂。
　　这次，他没有笑。夕阳的光打在镜片上，可我却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镜片后的目光。
　　那双狐狸的眼睛，第一次严肃地，紧紧盯着我，像是要抽出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