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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七在水里泡的皮肤都泛白了也不肯上来，阿布只好自己先回家。
“难怪有人背后叫他傻七，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阿布心里想着。
阿布走上河岸，刚准备回家，想起新建的学堂就在附近。
正好这会月光大亮，忍不住想过去看看。
神庙在白天看着不甚亮眼，但是晚上映着月光，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
庙左边是土地公的神龛，右边是一尊石狮子，正门口的广场上是一个大香炉。
学堂就在神庙侧对面，阿布走进去转了一圈。
只见原本神庙房间的破旧柱子，已经刷上了新漆，不少地方也做了加固。地上还有些碎石砖块，都已经蒙了一层灰尘。
想必已经停工有些日子了，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青苔。
但是这房子少说也有两进，几十个学生在这里读书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以后可能就要在这里谋得一份闲职，阿木心里不免一阵窃喜。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有人大喊着，“抓贼啊，抓贼！”
阿布正观望间，一伙人已经冲到了跟前。
这些人阿布竟然一个也不认识，他们自然也不认识阿布。
不等阿布开口，为首一个身材魁梧，赤裸上身的男子问道：“是这个人嘛？”
被问那人看着阿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唉，你呢。你看清楚没有。”男人又问另一人。
那人答道：“看不太清，不过身材倒是很像。”
为首男子还没说话，身后闪出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子说道：“大哥，别问了。鬼鬼祟祟的外人，先逮着打一顿再说！”
为首男子说：“正是这样”。言罢就冲过来要拿住阿布，身边的人也一起上来要抓阿布。
阿布急忙解释：“误会，误会。我是......”
还不由阿布分说，一个拳头早已打了过来，阿布闪躲不及，一下就被打趴在地。
然后又是好几脚，幸好阿布缩着身子，双手护着身体，不然这几下晚饭真的要被打出来。
正紧急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鬼难缠，难缠鬼。你俩看没看清楚就打，真不怕脸上再多个刀疤？”
疤脸男子停下手，对来人说道：“你什么意思？”
来人哈哈大笑，透过人群阿布才看清来人模样。
那人约有三十多岁，长得瘦小精干，一张脸跟鼠儿一样。上身穿着一件粗麻短褂，下身则是灰色麻布束腿裤，穿一双深黑色老布鞋，说话时候嘴里几颗牙闪出白光，应该是镶了铁牙。
疤脸男见来人不说话，怒道：“铁嘴，你别仗着自己是庙工，我就不敢打你！”
铁嘴又是一阵哂笑，然后不慌不忙的说：“难缠鬼，你忘了脸上的疤是因为偷了小油头的铅笔，被他爹老油头砍了一刀吗？你这会可是打了小油头的老师，老油头难保不会再砍你一刀呢。”
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胡说！”疤脸男不知道是被揭了短，还是真的害怕，说话都吞吞吐吐了：“大合还有二柱能作证，我......我打的是小偷！”
大合和二柱相互看了一眼，都默不作声。
阿布见事情有了转机刚想起身说话，又被为首的男子一把按住。
那人嚣张的冲铁嘴说道：“铁嘴！你坑蒙拐骗，嘴里能有多少实话？说不定你就和这贼是一伙的！”
然后转身看了看大合和二柱，缓缓说道：“他们俩被偷了衣服和腊肉，我们追出来就逮住这个小贼了，不信你问问他俩”
二人不敢抬头，只是囔囔着说是。
铁嘴又是一阵大笑，“兄弟，那我就救不了你了。只不过你最多被他们打一顿，受个冤枉。可是第一天就打了新来的老师，他俩可是要被不少人追着砍呦，正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铁嘴为自己念的诗而沾沾自喜，不由得又笑出了声。
“鬼难缠”“难缠鬼”两兄弟哪受得了这种气，转身又要对阿布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听到声音连忙散开。
鬼难缠兄弟脸色瞬间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双双低下了头。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过来扶起了阿布。
老者身后跟着黑七、齐伯等村民。黑七接过阿布，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阿布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想说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那老者拿着手里的拐杖，在两兄弟背上猛的打了几下。大声呵斥道：“你俩打错人了！”
两兄弟挨了打，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人黑沉着脸，转身又对其他人说：“丢东西的，明天榆树头再说！至于你俩，滚回去跪一晚上！”
老人举起拐杖又要打，两人哪能傻站着挨打，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老人回头看了眼阿布，低声说了句：“你也是个怂包！”然后扭脸哄散了围观的众人，也转身走了。
一旁铁嘴见老人走远，才走过来，笑着对阿布说：“哑爷说你是个怂包，看来对你评价还不错。”
黑七听傻了眼，“嘴哥，啥意思啊？”
齐伯哈哈一笑说道：“你还不懂啊，你哑爷就喜欢怂的！特别是当着他面怂的，越怂他越喜欢！”
黑七摸了摸脑袋，感觉还是听不懂。
阿布也似懂非懂，但是他的关注点原不在这里。
“哑爷原来不是哑巴啊？”阿布疑惑的问道。
黑七一听也跟着问，气的齐伯都敲了敲黑七的头，说道：“你这呆子，你也不知道？。”
铁嘴又是一笑，招呼众人道：“走，听齐伯给我们讲讲故事。我那可有口井，给你们打一桶凉水上来喝，也让小学究敷敷伤口！”
四人坐在神庙内院的石凳上，铁嘴用毛巾浸了凉水给阿布挨揍的地方敷了敷。
黑七喝了一口刚从深井打上来的水，冻的直打牙花子。
齐伯点上烟枪抽了一口，这才把哑爷的故事娓娓道来。
大概是二三十年前，那年月还不大太平。
南村也不像现在这么封闭，和周围几个村子还是连成一片，互通有无的。
有一天，一个从城里来的洋鬼子溜进了村子。
那人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长满了红毛，据说大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羊骚味。
然后就来了好几辆车，下来几十个拿着棍棒的年轻人，说要捉拿红毛鬼。还告诫村民不要私藏，谁私藏红毛鬼就抓到县里关大牢。
村里很多人也跟着这帮年轻人闹，挨家挨户的闹。
把村子闹得鸡犬不宁，闹了半年多，庄稼都耽误了。
后来，大伙都不想让他们再闹下去。
有个邻村的人就告发，说是哑爷私藏了红毛鬼，后来果然在哑爷院里发现了一撮红毛。
大伙逮着哑爷一顿打，让哑爷说出红毛鬼的下落。有人偷偷给哑爷说，哪怕你编一个也行啊！
哑爷哪知道怎么编，他脾气死犟，又势单力薄的，自然也没人听他辩解。
那天下着大雨，有人把哑爷的头按在泥水里，想逼他说点啥。
突然天空一声惊雷，这群人平时做惯了亏心事，被吓得都是一个踉跄。
哑爷却站了起来，朝着他们大喊了一句“老子是哑巴！”
说完不知道哪来的劲，用力一咬，活生生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半截。
胡的一声吐到了那群人面前。看到地上半截沾着血的舌头，可把一干子小鬼吓得面色铁青。
哑爷吐完，又一头扎在泥水里，不再说一句话。
那群人眼看要出人命，也不再问了，第二天就全部撤走了。
多年后的一天，一个人喝醉了跪在哑爷面前承认当年是他告发的。
红毛也是伪造的，是在陷害哑爷，目的就是想让那帮人赶紧走。
跟哑爷关系要好的村民气的都要打死这个人。
哑爷却拦住了大家，随即让人把门窗关好，转身砸烂了桌子下的地面。
哑爷从里面拿出一个灰色油包，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了包裹......
“是种子！”阿布激动的站了起来，打断了齐伯的讲述。
齐伯把烟枪往石桌上一嗑，也高兴的说道：“对，就是一包种子，而且还是一包原种。原来红毛鬼确实来过这里，只不过给哑爷留下了包种子就走了。他告诉哑爷这包种子能让地里的收成翻好几翻。哑爷不相信他的话，但是觉得既然收下了他的东西，就不能出卖他。何况哑爷也确实不知道红毛鬼后来去了哪。”
“难怪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突然粮食大丰收了，家里人还嘱咐我别说出去。后来镇上的学堂也不让我去上了......”铁嘴也反应了过来，抚掌说道。
黑七给齐伯点上烟枪，齐伯又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年轻的都怪哑爷不让你们出去，可是这是有苦衷的。那年哑爷用原种培育出了三大袋种子，给村里每个人都分了。连之前告发他的，殴打他的人都有，甚至邻村的人也分了不少，慢慢大家收成都好了起来。哑爷让大家别说出去，就窝在村子里吃饱喝好就行，说出去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村里人感念哑爷做的事情，顺着地形种了草树，把村庄封闭了起来。而原本相连的几个村子，也渐渐断了来往。后来果不其然，一场山火铺天盖地，把外面的村子都烧没了。咱们这里啊，因为之前种的树木阻拦了大火，竟然没一点事。从此以后，村里人对哑爷敬重到了极点。”
齐伯说这段话的时候，一口烟都没吸，眼里充满了泪水。
阿布刚刚无端被打，还被哑爷说是怂包，本来对这个人的印象极为复杂。
听齐伯这一说，真是肃然起敬。
自己呀，确实就是个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