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土粥

　　“你、你、你们几个...把、把、把锅掀开，往、往、往里倒、倒土。”
　　傻东颇具特色的声音响起，尽管粥还没熟，但既然是小少爷的吩咐，家丁们自然照做。
　　前来领粥的灾民早已排起长龙。
　　而刀疤脸等人，则是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盯着。
　　他们才懒得排队，反正这些灾民，也都是为他们“打工”，只有等他们吃饱了，灾民们才有喝汤的份儿。
　　很快，有人排队领到了粥。
　　还没等喝，刀疤脸立刻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将此人的碗夺了过来。
　　刀疤脸可是做过土匪的，抢粥对他来说，实在没有阻力，而灾民们知晓他的武力，多半不敢反抗。
　　嘴角狞笑着将粥送到嘴边。
　　痛饮一口。
　　可紧接着，一大口粥，被其喷了出来。
　　“操，怎么全是沙子？”
　　刀疤脸有些龇牙咧嘴的盯着碗里的“土粥”，方才一口气喝的太猛，咀嚼时，连牙都被硌碎了一半！
　　看着地上的碎牙，刀疤脸怒火中烧，他扯着灾民的领子，刚想揍一顿发泄发泄，但旋即，却见到这些灾民，领到的都是掺了沙子的粥。
　　刀疤脸明显的愣了一下——显然，这不是灾民们的手笔。
　　而是粥锅里被掺了沙子。
　　放下灾民，刀疤脸走到粥锅前，想要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想，却被家丁当成了“插队者”。
　　没有好声的呵斥道：“滚去排队！”
　　“诶，好嘞、好嘞。”
　　刀疤脸连连赔笑退让，在李家面前，他还真不敢放肆。
　　因为他清楚——作为暮雪城三大家族之一，李家，恐怕早已掌握了“玄气”的力量。
　　凭刀疤脸的这点武力，欺负欺负凡人还行，但在玄气的力量面前...他恐怕连屁都得憋着！
　　看着地上的半颗牙齿，这个哑巴亏，他只能生生咽下。
　　嘬了嘬牙花子，又从嘴里吐出一口沙子，刀疤脸将粥碗还给了先前的灾民：
　　“得——你留着吧，这沙子粥，我可无福消受。”
　　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行为，刀疤脸摇头自嘲道：‘这算是...做好事儿？’
　　‘别说，还特么挺刺激......’
　　但人的本性很难改变。
　　刀疤脸又准备换个地方抢粥，却见面前不远处，膘肥体壮的胡屠夫，将一大口土粥全都喷在了难民的脸上。
　　“操，这粥是拿沙子做的吧？”
　　同样的事情，在各处不断上演。
　　这一刻，刀疤脸等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时，汤铁等人走了过来：“刀哥，今天的粥...全都掺了沙子。”
　　刀疤脸一伙人围在一起，彼此的表情，格外凝重。
　　每一锅粥都掺了大量沙子，这绝非巧合！
　　......
　　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
　　与刀疤脸等人的凶狠与愤怒不同，真正的灾民们，恰恰因为粥里掺了沙子，才得以吃上一口饱饭。
　　破庙内，一位母亲小心翼翼的摇晃着粥碗，将撇上来的白米一粒粒喂到婴儿口中，直到婴儿吃饱后，哭声顿止，她这才将剩余的泥粥一饮而尽。
　　粗糙的手在婴儿脸上轻轻抚摸着，笑着笑着，泪水无声滑下。
　　转头看向正在吃粥的师徒三人。
　　抱着孩子，她朝老者的方向默默鞠了一躬：“您教了个好徒弟。”
　　她声音极小，小到就连她怀中的孩子都无法听到。
　　而老者，明明隔着很远，却似乎听到了妇人的话，他朝妇人离去的方向回以微笑：“是三个。”
　　他的声音，立刻引起了董哲的注意，放下粥碗，关切询问道：“先生，您好了？”
　　“好多了。”
　　先生将自身的虚弱掩饰的很好。
　　老者看了看破庙内正在吃粥的灾民们，对两个儿徒说道：“我要出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处理一下。”
　　“可您的身体...”小师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无妨，我的病已经好了，如今的虚弱，是因寿元无多。”
　　“你们在此候着，我去去便回。”
　　......
　　柱子将一碗土粥端到母亲的面前，母亲推让，说什么也不肯吃。
　　柱子却道：“娘，不知怎的，今天的粥都掺了沙子，没人抢的。您快吃，吃完了，我还能再领一碗呢。”
　　母亲这才放心。
　　看着母亲吃粥的样子，柱子心中总有一种错觉：母亲憔悴的面容，似乎因此好转了许多。
　　不由自豪一笑，心中默道：放心吧娘，我不是从前的小柱子了，我要当娘的顶梁柱。
　　......
　　另一处，少年们将傻东围成一圈。
　　“土，是你放的？”
　　被刚子的目光盯着，傻东有些胆怯的后退两步。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用袖子捂住了脑袋：“别、别打脸。”
　　然而，想象中的挨揍场面却并没有发生，下一刻，傻东被少年们合力抬了起来，欢呼着，将他抛起。
　　在傻东迷茫的眼神中，他被一次次抛起、接住，下方，是伙伴们的欢呼声。
　　良久，他听到“刚子”的惊呼：“小东被吓哭了，快停下、停下......”
　　他不是被吓哭的。
　　同样的，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伙伴们称呼他为：“小东”。
　　他抹了抹眼泪，看向刚子他们：“以、以前...你们都叫我傻、傻东来着......”
　　刚子歉疚的挠了挠头：“那不是以前嘛。”
　　傻东眼眶再次湿润，这一刻，他内心的某种缺失，好似得到了填补。
　　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一次，他被真心相待。
　　他再次被伙伴们抛起。
　　但却并未过多的沉浸在喜悦之中。
　　小小的眼睛，环顾四周，竭力的想要寻找某道身影，但却并未发现陌江南的存在。
　　“老大......”
　　......
　　废弃的武馆内，刀疤脸等人齐聚一堂。
　　脸上的刀疤抽动一下，瞳孔渐渐缩小，刀疤脸面容凶狠至极：“特么的，这是有人要断咱们的粮啊......”
　　汤铁试探问道：“会不会是李家小姐，知道咱们抢粥才...”
　　“不会。”提到‘李家小姐’，刀疤脸满是鄙夷：“女流之辈，她没这个胆色。”
　　“你咋就这么确定？”汤铁不解。
　　刀疤脸缓缓看向汤铁，凶狠的表情并未收敛：“多长长脑子，李家小姐施粥，是为了‘功德’，她才不会考虑——粥，究竟进了谁的肚子。”
　　“是灾民。”刀疤脸接着分析道：“这件事情，最终获益的，便是灾民！”
　　胡屠夫等人，则是一声不吭的听着刀疤脸的判断。
　　“只是，他是从何入手呢？想让家丁们配合往锅里掺土...家丁岂会配合？既然如此，能够让家丁乖乖听话的...李家小姐？不不不，李家小姐极少露面......”
　　话至此处，刀疤脸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汤铁，去把今天给傻东当狗的那几个小子，都给我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