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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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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言轻,可道之有八九。
  ,如意者有二三。
  思动街,竹节巷,一少年挑灯夜行,踏雪而行,少年裸露在外提着火烛笼的手掌冻得通红,只得两只手来回交替,放到棉布衣兜里暖一暖才不至于把手冻伤。
  这一年的时节镇,寒风似乎比往年都大了些。
  少年加快脚步,向着巷子外的街道走去,因为大雪缘故,整个时节镇的铺子都早早关了门,只有街边屋舍里偶有零星的烛光。
  少年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翻毛的大棉毡帽,两条长长的护耳聋拉着,刚好可以盖住少年耳朵,脚下是一双少年母亲亲手缝制的靴子,此时已经渗入些许雪水,冻得少年脚趾不断弯曲伸直。
  走了约摸十来分钟,终于临近那条桃李巷,走至街尾,有间孤零零的小木屋映入眼帘,木屋简陋至极,缝缝补补,屋壁屋顶都漏着风,檐下支撑的柱梁都断了一根,时不时还有点碎花雪飘进木屋。
  深吸一口气,少年还是提着烛笼走进木屋。
  木屋内的景象与在外面看的寒酸偏漏如出一辙,一张被挪到一旁的木桌,两个木凳,一张缺了半支脚的床。
  床上躺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人,不过此时已经被一块白布盖住了脸。
  屋内就三个人,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还有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两人站在一旁,不知在说着什么。
  少年进屋后两人才转过头,都对着少年略微点头。
  那张木床前,有个披戴白色缟素的少年,跪在一个小小的火盆前。
  缟素少年面无表情,往火盆里投着纸钱,纸钱燃烧的火光,在少年黢黑的面容上飘忽不定,成了木屋内唯一忽明忽暗的亮光。
  少年名叫任斗久,是整个时节镇出了名的混小子,更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床上躺着的,是他爹,以前镇子上木工活做得最巧的木匠,镇上的人都叫他任老三。
  只是自少年四岁那年他妈离世后,任老三就整日整日酗酒,再也没拿得起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刨子。
  刚进屋的少年取下毡帽,眼框湿润,走到任斗久身旁跪下,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直起身子,有样学样陪着任斗久烧纸钱。
  站在一旁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随后那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才缓缓上前,站在两个少年身后,久久无言。
  读书人姓刘,是个外乡人,听说是没在外边考上功名,才到了镇上开设了私塾,谋口饭吃。
  以前的任家,靠着一家之主任老三的一手木匠活,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在镇子那条春茶街都有个不小的铺子,加上妻子李花,是从郡里远嫁过来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待人贤淑,彼时的任家,在整个时节镇都是人人羡慕,谁见了任老三都得竖个拇指,更是有不少汉子都直言,真羡慕这小子,不知道哪来的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但用隔壁那个多嘴妇的话来说,他任家两口,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年年去那祈子庙,成婚七年才终于如愿以偿的怀上,偏偏生出个坏种,用镇子上的话来说,这小子也就是个子矮了点,身板不实称,不然天他都敢去捅咯!
  自任斗久出生后,不知是得子不易的任家夫妇溺爱使然,还是那小子天生就是个惹祸的主,反正两口子就没得过一天清闲日子,不是关了铺子到处找撒野的儿子,就是隔三岔五的买上东西,揪着儿子耳朵登门道歉。
  这小子又是个犟种,不过还好的是敢作敢当,自己惹的祸耳朵被扯掉也绝对不吭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隔壁那多嘴妇人兰氏,最是遭他的灾,由于中年丧夫,一直也未曾改嫁,就成了个门前是非多的寡妇,还被镇子上那些小孩子取了个外号,叫独勾婆。
  有次有个孩子从门前过,扯开嗓子吼了一声“独勾婆”后,没跑过提着扫帚出门的妇人,被抓了个现行,那次之后妇人就一口笃定,自己这个“独勾婆”外号,最开始就是坏种任家小子带头叫的。
  对此事任斗久从来没承认,也没去澄清,反正从来都是个只管拉不管擦的主,什么脏水接不住?
  唯有一次,妇人家养了一年多的鸡,妇人自己不舍得吃,要等着已经嫁了人的姑娘带着姑爷回娘家才舍得杀的鸡,接连几天的丢,只留下鸡栅栏里散落一地的鸡毛,妇人就上了任家的门,非说是任斗久这坏种干的,偷她家的鸡。
  当时年仅八岁的任斗久什么都没说,就靠在门框上任由妇人骂。
  只是第二天一早,出门打水的妇人一开门就吓了一跳,只见门口那个任家小子早早等在那,一只手提着两只已经被咬死的鸡,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提起尾巴跟他一般高的大黄貂。
  妇人再一看那任家小子,手臂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抓痕,顿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不等妇人开口说话,那任家小子将死鸡往地上一丢,把那大黄貂往脖子上一甩,扛着就走了。
  临走前丢下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的鸡,还你,这东西,我的”。
  犹豫了一天的妇人在第二天,还是抓了只身形不小的母鸡上门,说是家里遭了那玩意,养不住了,自己又吃不完,就给送来一只。
  其实早年任家女主人在的时候,妇人跟任家关系还是很亲近的,自家男子死了后,都是隔壁那个叫李花的每日每夜的陪着过来的,两个妇人嘛,家长里短的,话头一开就融洽得多。
  后来任家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妇人也不止一次的劝过李花,要多加管教,趁孩子还小,再放任下去就晚了,小孩子嘛,心性爱玩爱闹很正常,但得让他知道个度,这些个道理,你们出身大门大户的,难道不比我这种乡野妇人懂?
  每次名叫李花的妇人听到这,都会眯着眼,笑着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这次大雪封天,任老三像往常一样出门找酒喝,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身体真的没扛过去,反正就是再也没能走回来了。
  第一个发现倒在雪地里的任老三的,就是兰氏。
  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上前去看,又不敢碰,再说也扛不动,就只得跑了两条街,找上了那个专孙老头,孙老头算是近几年为数不多跟任老三亲近的人,两人平日里偶尔也会同桌喝酒,算是任老三丢了木匠手艺后才交上的朋友,两人属于忘年交,换了其他人,兰氏都怀疑不会去帮这个忙。
  等到老人带着姓刘的先生赶到后,任老三已经在雪地里冻得全身发硬,面色发青,兰氏这才壮起胆跟着凑近看了一眼,就一眼,就被吓得腿直发软,差点站不稳。
  兰氏妇人也不是没见过什么死人,自家男人死的时候,自己不都抱在怀里不舍得撒手,可见这任老三死相确实恐怖了些。
  只见任老三整张脸都冻得有些发肿,脸上一片一片的青黑色,但诡异的是嘴角居然挂着笑。
  随后姓孙的老人和那位刘先生才合力把任老三带回了家。
  街坊邻居们因为这些年对任家父子俩的不待见,也没人愿意上门帮忙,按照镇里的习俗,人死后的第一晚,不是亲近之人是不敢沾边的,用老人的话来说,这时候人还没走干净,得让他多看看家,多看看自己亲近的人。
  所以这一晚,只有任斗久、孙老头和不避讳这些的教书先生三人在。
  这之后才是刚得知消息便匆匆冒雪赶来的竹节巷少年。
  少年算是任斗久为数不多,愿意说话愿意聊,能玩到一起的人。
  更是任斗久这辈子唯一一个认定的“朋友”。
  刘先生站在两人身后,有些为难,满腹经纶这时候显得没什么用武之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姓孙的老人走上前,轻拍了两个少年肩头,对着任斗久说道:“你爹这辈子没什么挂念的,做了大半辈子的好人,往年日子过得好的时候,那时候还没你,和你娘两个人经营着铺子,没少帮衬乡里乡亲,之后的事,也不能全怪你,无非是看你娘走了,你爹心气垮了,一蹶不振的,穷亲戚酸朋友嘛,谁都会疏远着点”。
  “你爹呢,后来并了铺子,卖了老宅,也从不会觉得以前帮衬的多了,镇上的人就欠他什么,有次同桌喝酒,被邻镇的一个汉子嘲笑,说以前的任大户出手阔绰,怎的如今过得这般不如人了”?
  “你爹当时酒劲儿上来了,就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除了我之外,同桌其余几个,他都挨个敬了一杯,说自己这辈子,娶了你娘,生了你,很知足便是了,以前不曾欠别人什么,往后更不会给谁添麻烦,喝完之后脚步飘飘忽忽的就回了”。
  少年只是跪在地上,停下了烧纸钱的手,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听着,肩头微微耸动,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自四岁那年起,少年就没再流过一滴眼泪。
  孙老头和那个刘先生各自找了张席子,打着地铺就这么靠在木屋墙板上,按照习俗,是得守夜的,留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这,放心不下。
  少年就这么跪了一夜,除了任老三被背回来后轻轻喊了声“爹”外,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即便是竹节巷少年到来,也仅是抬头看了一眼。
  第二天一大早,竹节巷那少年从地铺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屋外,大雪终于停了。
  镇上的街坊们,不知道是于心不忍,还是觉得人都没了,心里边过意不去,陆陆续续的有人登门,多是送米面吃食,只有几个早几年受过任家恩惠的,终究是没过意得去,送了几件床单被褥。
  任斗久还是低着头,不过改跪为坐,孜孜不倦烧着纸钱。
  孙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换了他儿子过来,是个和任老三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有点富态胖,名叫孙敬山,听说在郡上做了个不小的官,这次回乡是来看不愿离家的孙老头。
  孙敬山向来看不太上时节镇这些穷乡亲,不过好在对他爹孙老头百依百顺,什么都听这个老父亲的,这次也是拗不过老爷子,只得亲自过来主持操办。
  姓刘的教书先生回了躺学塾,带了套纸笔,挪出任家唯一的家具,那张快散架的木桌,开始将登门客送上的东西一一记录在册。
  少年刚起床,就被刘姓先生招呼过去,帮他一起记录,少年也是刘先生的学生,勤思好学,书没念几年,但识字不少。
  临近饭点,那些登门的街坊好像心知任家窘迫,没人留下来吃饭,都各自回了家。
  只留下依旧坐在床前的任斗久,和忙得气喘吁吁的孙敬山,还有正在整理礼据的先生和少年。
  不多时,孙老头返回,众人这才知道他出门干嘛,只见他带回一块小小的木质灵牌,灵牌之上刻字简单,就一个名字:任冬鑫。
  跟随孙老头一起来的,还有对母女,少女脸被冻得通红,十四五岁的样子,进门后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任伯,突然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还好被身后的妇人扯住棉衣,没让她往前扑去。
  小姑娘名叫李姰,是隔壁泉山镇人,小姑娘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小时候有次出门撒泼,跑到了那座羁神山上,迷了路,差点没能回家,还是被上山挑木材的任老三遇上,这才给带回了家。
  说到底,李姰的命,是任老三救的,李家本就欠任家一份天大的人情,而那次酒桌上,率先开口嘲笑任家落魄的,叫李原澈,是李姰她爹。
  孙敬山见老爷子回来,赶忙上前,说州郡府那边,有急事,实在脱不开身。
  孙老头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自家儿子,对于儿子孙敬山这种出了头就不再低头看一眼家乡的举动,老人心知肚明,却从没说过什么。
  对于儿子的话,老人仅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抬起头,看向那座高耸入云早已被白雪覆盖的羁神山,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敬山啊,你出息了,有些事我一个低头就面覆黄土的老头子确实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你今后,再回看家乡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么高不可攀”。
  说完不等孙敬山开口,老人便转头进了屋,留下孙敬山一人。
  孙敬山毕竟是读书读出个郡府锗令司的人,对于老爹这莫名其妙的话,终究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老人嘛,谁都有唠唠叨叨的一天,也就没多想,转身回了孙家,带上家眷返回郡府。
  老人听着身后愈行愈远的脚步声,重重叹了口气,随后就进了厨房,亲自下厨,给大家一人煮了碗面食。
  李姰哭肿了眼,妇人在一旁看着也眼眶发红,毕竟是自家丫头的救命恩人,不管家里那位再混蛋,不记这份恩情,百般阻挠,她们娘母俩还是来了。
  一顿面食下肚,任斗久也不再像个雕像杵在床前,终于起身,双手拢袖站在自家木屋门前,头上带着唯那顶昨晚竹节巷少年戴来的棉毡帽,少年不顾任斗久阻拦,硬生生套到了他头上,这之后他也没再拒绝,就这么戴着了。
  竹节巷那个少年跟孙老头一起收拾好碗筷,也站到了任斗久身边,两人就这么并肩而立,看着远方。
  风雪吹动寒冬鼓,没能刺破少年郎。
  某一年春,大水带走了少年的春花暖暖。
  这一年冬,风雪迎头给少年带来彻骨寒。
  刘姓教书先生整理好一份份礼据,字迹工整,所收不多,零零整整算下来才值十余两古玄银。
  礼据最末尾,是两个记礼之人的落款:
  青暇文脉
  ——刘弦喆。
  竹节巷
  ——许近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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