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请命

　　张司硕道：“如何出头？你我都不去争，谁人替你去争？”
　　宋时东原本已醉得趴在桌上，头埋在双臂之间，此时突然蹦出一句。
　　“争他娘的！”
　　刘承瑞此前已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此刻心意已决，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站起来高声说道：“对！争他娘的！我们今日便去向朝廷请命考荐一体！废除荐生！”
　　张司硕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举拳高声道：“考荐一体！废除荐生！”
　　厅中，另外两桌的读书人早被刘承瑞等人的高声议论吸引，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也有人站起来随声附和。
　　“考荐一体！废除荐生！”
　　一时间，学雅客栈内，“考荐一体！废除荐生！”的呼喊声振屋瓦。
　　见众人情绪激昂，张司硕跳到桌上，双手一挥，大声说道：“诸兄，请静一静，请静一静，我有一言。”
　　店中读书人闻言都停止呼喊，聚了过来。
　　张司硕环顾众人，道：“诸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今日之议，皆因诸葛凡杀人，刘同嘉被押而起。倘若我们无缘无故重提考荐同命之事，则有无事生非之嫌。此其一。其二，那日，我们齐聚太学宫，皆因对诸葛凡杀我无辜考生，激愤而为。是故，倘若你我要去向朝廷请命，也需以太学宫血案为引，以聚人心！”
　　顿了顿，又道：“这其三嘛，今日店中之人不足二十，势单力薄，不足以撼动天听。”
　　那白袍读书人道：“我去叫人！”
　　其它读书人也纷纷开口说去叫人，店中一时又喧闹起来。
　　待众人声量渐小，张司硕朗声道：“诸兄。在下认为，也不急于今日。我有一个提议，今日我们各自去广邀相好的寒门仕子，屡考不第的读书人，明日巳时，齐聚承天门前，同向朝廷请命！”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称是。
　　随即，学雅客栈的十几个读书人又商议一阵，公推张司硕和刘承瑞成头领袖此事，大家各自暗邀人众，以“释放刘同嘉，严惩诸葛凡”“考荐一体，考荐同命”为诉求，明日巳时到承天门向朝廷请命。
　　刘承瑞的父母都是胆小怕事之人，在仕子们商议之时不敢劝阻，待众人散去，便劝他莫要出头掺和。
　　刘承瑞坚决不从。
　　“我考三次都未能考上太学宫，已越发没有信心。倘若不去争取，任由那些世家大族的荐生抢我们寒门学子的名额，我此生可能休想读书致仕的路子了。即便考上，各部府衙都是那些荐生出身的纨绔当道，如我这般寒门子弟难有出头之日。再说了，倘若此番能争取成功，即便我此生无望，也能给我们刘家子孙争得一个更公正的世道。”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刘父刘母也觉无奈，只得任由他去了。
　　京城已有数日不曾下雪了，今日又是暖阳当空。
　　街市上的乞儿们都倚在向阳避风的墙角，晒着太阳，借着明晃晃的日光，一只只地将破袍子里的虱子捉出来捏死嗑了。
　　镇氏家族府中的逍遥阁应该是大康最为冬暖夏凉的地方。
　　逍遥阁在镇府后院，四面临水，高出水面两尺有余，只有一道浮桥与花园相连。
　　四面墙板和地板均是中空，里面夏填冰块、冬装碳。
　　尤其是大理石铺就的中空地板，不但施工、维护的耗费极为庞大，填冰装碳所需的人工也甚多。
　　与其说填装的是冰和碳，还不如说是金和银。
　　为此，即便是皇宫，也只有皇帝办公的上书房才有类似奢靡设计。
　　所谓地生阴阳，不论是冬日还是夏天，冷热之源都来自地下。
　　地板冬暖夏凉，整个逍遥阁便如同仙境一般舒适。
　　如此设计更有一绝，有了厚厚的墙体和地板阻隔，逍遥阁内之人便能在夏天感受不到冰块的冷冽，冬日也免受碳火的烟熏。
　　镇铭锏此刻格外烦躁，一进逍遥阁便将皮裘扯下来扔在塌上，端起几上还冒着热气的参汤一饮而尽。
　　待镇铭锏坐定，镇氏族长镇铭钧阴沉着脸，把手中一份已打开的密信递给他，道：“果然如我之前所料，此次我们镇氏面对的敌人深不可测。”
　　镇家嫡系中分最高的是镇老大族长镇铭钧和镇老二镇铭锏。
　　镇铭钧精明强干，因为年轻时与人打斗被打残了双腿，行动不便，便将镇氏家族抛头露面之事交给了弟弟镇铭锏，包括作为大康票行的元老进入元老院。
　　镇铭锏一把抓过密信，草草看了。
　　“满级宗师？”
　　镇老大缓缓点头。
　　“不错。也只有满级宗师才能如此来去无踪。”
　　镇铭锏道：“即便是满级宗师，以下卫郡分号库房的重重机关守卫，贼人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镇老大看向屋顶，凝思良久。
　　“老二，这才是我最为担心的。”
　　镇铭锏不明所以。
　　“满级宗师也无非一两个，难道我镇氏还对付不了？”
　　镇老大摇摇头。
　　“你说得不错，即便是满级宗师，也不可能盗我镇氏如此多的票号来去自如，却让我们无迹可寻。”
　　“那是为何？”
　　镇老大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镇四海有内奸！”
　　镇铭锏在几上重锤一拳，将几上的汤碗都震得掉落到暖塌中。
　　“他娘的！此前假银票我就想过此事。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倘若被找出来，定要灭其满门！”
　　镇老大面无表情地道：“不好找。假银票的秘语，每个郡的郡府、通要之地的分号掌柜、通鉴都知道，这就是上百号人。我算过，加上告老的，不下一百三十人。此次各分号被盗，贼人来去自如，定是知晓库房的机关和守卫布置内情。知晓内情的又有掌柜和护院上百人。两事合并，秘语和机关守卫都知道的总号、分号掌柜，共有六十多人。这六十多人为我镇氏效力的时间短则二十年，长则超过四十年。每个人的身世，此前都多次排查过，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若要从中再次排查，恐怕耗费日久，却难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