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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合 5 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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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弑神低下头看着地上,思索了片刻,眼神又回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刚才他得到命令退兵,但遗憾于没有及时杀掉拾二,于是,他准备弥补上他的遗憾。到时候拾二的死既成事实,自然也就拿他没办法。
  按理说悠悠球的弹道是他精准计算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抛向拾二的悠悠球以一个偏角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丝毫没有伤到拾二。
  “够了,我们已经跟樱小姐达成了协议,请你离开。”
  他抬眼端详起眼前这个男人来。这个男人有张棱角分明的脸,光着脚赤裸着身子,身上沾满了不明的黏液,分明是刚从某些胶状物中爬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男人用了什么法子改变了他进攻的轨道,但他很确定正是这个男人干的。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这场闹剧的主导者——导演吧。”
  导演头戴着电子面具,掩藏着他的模样。
  一道皱缩声在过道中响起,接着一阵诡异的妖风掠过通道。
  “我们要你轻轻地来,正如要你轻轻地走。如同襁褓里一个懂事的婴孩,不带走任何一片不该属于你的云彩。”
  就在话音出现的刹那,一个带着面具穿得西装笔挺的人在那短促的皱缩声后出现在弑神身边,一只手搭在了弑神的肩膀上。
  那种气宇轩昂从他面具背后流溢而出,从他身上的军官服能看出,他是会社的人。
  “你又是谁?”
  导演审视着这个蓦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带着绅士独有的英气,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感觉。但导演清楚,这个人的能力远在弑神之上。在他眼前,弑神就像是个不听话的倔孩子。
  而他,足以让弑神听话。
  “你可以叫吟诵者,我没有恶意,只是来带他回去的。”
  自称吟诵者的男人朝导演示意,他的笑容毫无杀意,但越是温和,导演就越是如临大敌。
  弑神的耳畔,再次传来樱催促他撤退的声音。他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饶有兴致,眼前的导演让他感觉普通而又神秘。
  “我要杀徐娇,拾二小姐冒出来了;我要杀拾二,你又冒出来了。你们像蟑螂一样一只只扫不干净真恶心。今天时运不站我这边,不过,希望你们还撑得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吟诵者行了一个抚胸礼。只听到一声如同纸张破风的短促声音,转眼两人便消失在了这片时空,只留下地面一圈烫金的钢印刻着会社的徽标。
  直到这时,处理完警卫的黑天鹅才匆匆赶到。
  “拾二,你怎么样了?”
  黑天鹅连忙上前,义眼检查起拾二的身体来。
  导演松了口气,感知到弑神的气息已经远离大楼,至此,这场夜战终于宣告结束。
  “多处骨折,组织挫伤,皮下出血,肌肉撕裂……还好还好,没有什么重伤。来,我背你去治疗。”
  拾二强撑着站起身,指向身后的那扇仅剩的完好房间。
  “疯丫头。先救疯丫头,她快不行了…”拾二说。
  导演点点头,“你先拾二带过去,疯丫头我来。”
  导演走进那间唯一还没破碎的房间,抱起那瘦小单薄的身体连忙往治疗室跑去。他能感受到怀里这个弱小的身躯正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流逝,像走马灯一样放尽他们彼此的过往。
  “你…骗了他们,没有解析出秘钥…对吧?”
  疯丫头躺在导演怀里,声音已经越发微弱。
  “先别操心了,你好好静一静。”
  疯丫头反而安心地笑了。
  “我就知道,那么短的时间…算不出来的。导演…我死了的话,你会难过吗?”
  “会。”
  他没有多说,只回答了一个字。
  导演把她放在了治疗台上,与拾二一左一右并排在一起。
  疯丫头仿佛是一只离开大地的狼,在离开导演胸膛的一刹,终于强撑不起精神,松散了下去。拾二本想握住疯丫头的手,可是才发现左手义体因为变形,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她只能无奈地笑笑,示意黑天鹅开始治疗。
  “别担心,睡个好觉。”
  治疗台关上玻璃罩,麻醉气体充斥在罩中夺走了疯丫头和拾二的意识。蓝黄相间的围绕着两人彼此交替,在一旁的全息屏上显示着两人受伤情况。
  “拾二明早就能没事了。疯丫头状况不太好,不但脊柱断裂,而且内脏破裂严重,需要立即更换。可能会死。”
  “能用这里的义体吗?”导演问。
  黑天鹅摇摇头。
  “通用义体需要有适应阶段,她太虚弱了,身体撑不住。基因加固型昨天有做备用,但和心脏一样,需要7天,她等不了。”
  两人看着疯丫头那张太过稚气的脸逐渐失去血色,都陷入了短暂沉默。
  “明明你能打过弑神,为什么要让疯丫头和拾二去。”黑天鹅看着导演,“为什么要害死她们。”
  “我不能现身,一旦对方看到我的形体就能知道我的身份。”
  他摘下那伪装的电子面罩扔在一旁,那像他丑陋却割舍不掉的面子,渲染着滑稽的彩光。
  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现身了。他明白那张电子面罩大概无济于事,但如果他再不出现,或许拾二和疯丫头的死就已成既定事实。
  “是自私吧,我们都只是你的工具而已。”
  黑天鹅直视着他,毫无掩饰语气里的质问。
  “情愿让自己以外的人死,也不能暴露自己。”
  “是,这是我作为指挥官的职责。”导演说。
  啪的一声,黑天鹅一耳光打在了导演脸上。
  导演没有躲,脸上的火辣与内心的隐隐共同刺痛着。他的目光如炬,直视着所该承担的一切。
  “疯丫头相信你。你本该保障她的安全,她为你而拼命,你却救不了她。”
  “正因为你们相信我,所以我必须做这个坏人。只有不择手段地达成目的,我们才能有最大的胜算,也才可能有最多的人活下来。”
  面对黑天鹅的诘责,导演并没有辩解,他也不需要被理解。
  “你想让谁死我管不着,”
  她看着酣睡的拾二,不知是否该庆幸。
  “拾二脑子很呆,你说什么他都会信。如果哪天你敢让她以身试险,我不会对你客气。”黑天鹅说。
  “那个……”
  一个柔弱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房门外,那个跟疯丫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躲在门柱后漏出半张脸来,她举起了一只手,像上学时向老师发言的孩子。
  “如果把我身上的换给疯丫头…应该能让她撑到新的义体造出来。”
  黑天鹅转过身来看着女孩。
  “那你怎么办?”
  “我…我本来就是复制品,没关系的。”
  冯诺依曼之心已经让她形成了意识,最有趣的是她的意识明明复制于疯丫头,却与疯丫头大相径庭,让人很难不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身上的仿生生物义体本就利用了疯丫头的基因,现在换给疯丫头也不会有所不适,唯一的问题便是把身体给了疯丫头,她就不再能感知世界了。
  冯诺依曼之心与AI不同的根本便是它与人类一样,需要靠五官六感去感知世界,这保证了它和人的认知一致性。没有身体,她也就不存在了。
  这算是用她的死,换来了疯丫头的活。
  “随你们吧,你们自己决定,决定好了通知我。”
  黑天鹅语气里有些嗔怒,她不想继续待在这儿,转身就朝医疗室外走。只留下一言不发的导演,和这个张皇怯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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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龙区,临时作战指挥部外,夜。第二天。
  指挥部外,林锋坐在草坪旁的喷泉台上,静静地看着喷泉旁的路灯照耀着波光粼粼的喷泉水面。他刚被会社放出来,离开了那间狭小的全玻璃房。
  “喝吗?”
  樱拿出一瓶酒放在喷泉台上,把两个高脚杯斟上,递了一杯放在林锋的近处。
  “从科学层面来讲,喝酒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每喝一口,就有一口的损伤。但从心理来讲,真当烦闷的时候,它倒是个放松的好办法。”
  她摇着自己杯子,映着灯光看着杯中的成色。
  看着林锋默不作声,她继续说道。
  “听说当收到那些恐怖分子发的信息时,你是第一个删掉的。”樱说。
  其实并不是听说,她在第一时间就查询了每个人员收到信息的动向。指挥部拥有所有员工的信息监控,能避免大部分信息的恶意泄露。
  樱这话是在拉拢林锋,算在道歉了。
  “就是些虚构的内容,便删掉了。”
  看见林峰有所缓和,樱把酒杯递了过去。
  “你觉得我没有提前透露计划是不信任你?”
  “我是个做事的人,我只在乎事成。”林锋说。
  “这点也是为何我会关你,”她皱了皱眉头,晃悠着杯中的酒,“你应该明白这场仗败在运气。要是我们早一步在他们查出数据库资料前结束战斗,赢的一定是我们。里应外合,这就是最好端平他们的时机。为什么你执意要阻拦?”
  “大楼中的这队人并不是我们的敌人,相反,他们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他俩彼此对视着,林锋明显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
  “樱专务,相信您也看出来了。入侵大楼只是暴风雨前的一圈涟漪而已,而在这个故事的幕帘之后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
  “他们到底为什么入侵?受谁的指示?想要得到什么?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只有把这些搞清楚,我们才知道藏在乌云下的那场暴风雨何时将至。另外,这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即使会社机密已经被泄露,还是觉得除掉他们不重要吗?”樱问。
  “不重要。”林锋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樱。“机密只是筹码,所有事都不是定局。只要我们能捏到他们的软肋,主导权依旧然会在我们手上。解决他们,永远只是一发炮弹的事。”
  “这场进攻虽然破坏了离间他们的计划,但并非没有好处。我已经调取了战术人形获取的各种战斗画面,很快便能确定清楚他们所有人的身份。只要他们有身份,就会有软肋,只要有软肋,我们就能够利用。”
  樱点点头。
  “你说错了一点。我并没有打算破坏你离间的计划,相反,我只是把这个计划稍微完善了一下。”
  看到林锋疑惑地看向她,她很喜欢这种意料之内的反应。
  “你知道会社的四大干部吧?”
  林锋点点头。
  “弑神、女巫、吟诵者、囚徒。除了囚徒比较低调以外,其余每个人在世间的传闻都足够惊悚离奇。我听说女巫不但能够隐身,还会易容,能让自己变成任何人的模样,并且模仿得惟妙惟肖,即使是本尊的家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绽。靠着这个本事和能力,市场上她的定价已经远超过弑神了。”
  “凭会社的科技,想要隐身和易容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不过女巫对这些功能的运用确实很卓越。那你说,如果我把女巫安排进了他们之中,是不是会比简单地玩博弈论更有意思一些?”
  “你的意思是……”
  樱用食指按住林锋的唇,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嘘,说不出来就不惊喜了。”
  “比起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相互猜疑,我更喜欢有掌控感的事情。既然攻进了大楼,自然也要留点东西进去。至于接下来,”
  她笑若樱花。
  “就是看戏的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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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龙区,九龙军事基地研究大楼外,夜。
  夜晚的基地格外的寂静。
  这本就是城区外一眼惨白的沙漠,荒凉既是基地的屏障、又是这里的底色,把这与一片灯火通明的不夜城隔开。远远望去,城区好似是一片红黄流动的灯海坐卧在黑色的襁褓中,而此处像是远离喧嚣的瞳仁凝视着这朱门酒肉的繁华。
  导演特别喜欢一个人坐在高处,鸟瞰着整个脚下的世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待在极寒监狱养成的习惯,但比起和人相处,他其实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他的左脸依然滚烫,不知是因为那一巴掌,还是因为那句话。
  对于导演而言,今夜注定无眠。
  “既然上来了就坐坐吧,我不会吃了你。”导演说。
  他分出一叶饭团放在身边,继续看着这像月球一样布满坑陷的大楼。
  “我以前待的地方房间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子。从窗子望出去,冷白冷白的一片、一望无际,也像这个大楼现在这样,地上全是或大或小的坑。除了头顶和地上反射出的灰白的光,其他地方全是一片漆黑。
  “那个景色我看了十年,可怎么也看不腻,每次看到那景色都会感觉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我却如此渺小,就会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
  因为在吃饭团的缘故,他的声带里有些咀嚼音。
  女孩小心地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女儿墙上,怯生生地拿起旁边的饭团一起吃着。
  “疯丫头告诉我,赝标量可以用杨米尔斯方程配合AI反算,现在靠我就能破解秘钥,已经不用她活着了。”女孩说。
  她真的跟疯丫头很不一样,导演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在想,到底真的是她们实在太不像了,还是只是表面不像而已。
  他懂得疯丫头的强撑与脆弱,但因为他太懂了,反而从未提及。
  “我认识疯丫头,是因为她用一台老式录音机黑了我的账户。但条件有限,她黑得不干净,我从消费追踪到了给她卖包子的那家包子店。逮住她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地把包子往嘴里猛塞,生怕我给她抢回去了。
  “你有她的记忆,应该知道这事吧?”
  女孩点点头,握着饭团默不作声。他看着女孩,和她提起那些旧事来。
  说来也巧,要不是那时的疯丫头实在拿不到什么设备,绝不可能会被导演调查到踪迹。
  “其实当时真的只是想揍这个小屁孩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可聊着聊着才发现,她很聪明,什么都懂,跟我记忆里忘不掉的那个人很像。于是我问她,我给她钱,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帮我做做子脑空间电影的剪辑,修正一下情绪什么的。”
  导演看着基地边缘的预制堡垒,那像是湖面的一点渔歌唱晚般孤独,那是会社的指挥部,是樱和林锋待的地方。
  “她虽然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但她的目标很明确。没什么别的,她就想报仇,想把她父亲没能揭露的故事,一点一滴地告诉所有人。不论多长,不论多久,她会一直找机会,直到把这事做成。”
  他转头看向女孩。
  “你知道的,她很喜欢你,因为你是真实的她,你是她毫无掩藏脆弱的那一面。
  “就像你做不到佯装坚强一样,面具戴久了也就取不下来了。当突然有一天又面对上那个柔软的自己时,她会希望那个没有铠甲的她能活着。所以当看到弑神的时候,她只想过让她自己出来面对,而不是你。”
  “但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女孩开了口,她依旧低着头。
  “她想复仇,可我不想。我只知道害怕,害怕做事,也害怕死掉。我想,本来命也是她给我的,把不知道能做什么的我的命还给她,说不定能让我变得更有意义些吧。”
  “没有谁是一出生就能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如果没有找到意义,那就试着先活着吧。”
  手里的饭团吃完,导演起身,准备离开。
  “回去吧,荒漠的夜晚很冷,待久了会着凉的。”
  “其实有一个办法,”女孩抿抿嘴,“能让我和疯丫头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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