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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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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小平同志深圳讲话以后,我一下火车就感觉深圳不大一样了。你可能觉得夸张。但是最直观的感觉是今年春节火车站比去年人更多。内地年轻人像潮水一样涌进深圳,站前广场上全是人。深圳正在成为年轻人的世界、创业者的舞台和人才的栖息地。
  我能活动的范围不大。除了工作就是被朋友们拉上去酒店吃饭。
  两家公司表面相安无事,暗暗在较着劲。王云深老板估计是资金不足,迟迟不盘下四楼右边的那一边。也不提收购合并右边的公司。
  到92年,深圳盲人全身按摩一次的费用涨到30元,盲人仍然只分得10元。而且客人给的小费要全部上交重新分配。每天下班要搜身,检查员工有没有私自截留小费。
  迟迟没有加工资的动静,小费搜身越来越严格,盲人们开始有些躁动。
  到了六月份,我问了阿德几次咋回事,有没有加薪可能。阿德支支吾吾说,老板没提这事,他也不好提。再说那边没动作,我们也不好先行动。
  我也就听收音机讲过马克思主义资本论,记得一点皮毛,我半开玩笑地跟阿德说:“这是资本家赤裸裸的剥削无产阶级,榨取我们的剩余价值。这样下去无产阶级会造反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的客源莫名其妙越来越少,客户锐减,一天做不到6个人。基本都是老顾客,还有的老顾客流失,遇到其中一个,他说听说我回老家了,于是就找其他人了。
  我开始并未重视这件事,还认为终于可以休息下了。但是公司有规定,顾客不饱满,没达到一定量,当月全勤奖没有。我整个七月少收入1000多元。
  我跑去找阿德,问他怎么回事,好像别人没有这种情况。
  阿德也很惊讶:“应该不会的吧,你口碑好,懂得多,学识渊博,应该不缺顾客的。这个月让前台多给你分点。”我悻悻地回去。
  八月依旧如故,整体还不如七月。刘麻子和李彪也觉得不对劲。
  阿彪说:“你是不是得罪了前台小姑娘?”
  “不可能”我坚决摇头。“这个月新来的顾客大多是小红分给我的,她做的很好。”
  然后我转身去了前台。闲着也是闲着,去和前台聊聊。
  小红见我去了,给我拿椅子落座。小红是个不到20岁的湖南妹子,声音很清脆。估计也挺漂亮,毕竟要接待南来北往的疲劳客。
  我就逗她:“小红,听说你很漂亮唻,真想买双眼睛看看你。”
  “不用买,我的借给你”,小红很开心地说,“阿康哥。都说你很厉害,手法好,懂得特别多。”
  “还不是没客人。”我接过话。
  “客人都好喜欢你的,都是指名要你做的。”小红赶紧辩解。但是声音小了很多。
  “我的常客说听说我回老家了,”我慢慢地说。“小红,你知道怎么回事么?别人说是前台说的。我觉得你不会。”
  “阿康哥,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乱说”,小红说话急匆匆的,想要躲避什么人一样,“那几天我家有事回去了,德哥坐镇,我不清楚谁说的。”
  “那你是对客人说我不在?”我逼近一步。
  “没,没,康哥,我真的。。。。。。”
  “谁叫你这么说的?”我说,“小妹,没关系,我也准备回老家了。这里干不了了。你告诉我。我知道了就行。”
  “我不说你都知道的,康哥,你好聪明。”小红说,“阿德哥和王总还有你都很关照我,谢谢你们的关照。”
  我站起身,默默地回到房间。回想一年多来我在这里做了什么,最近说了什么。怎么处理眼前的困局。
  周五晚上,我把同学们和朋友们请到阳光大饭店大吃一顿。席上宣布我决定退出云深盲人推拿按摩。以后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说不定明天就出现在对面公司了。王总和阿德一开始就支持我过去扶贫的。大家见了莫奇怪,还一起吃喝玩乐啊!
  大家哈哈大笑,这不就是从左口袋到右口袋吗?何至于还请吃一顿。只有阿德没笑。我全程没看他一眼。
  我去找到王云深请辞,他爽快地批准了,当天结账走人。
  星期一,我准时出现在对面刘正强的公司里。公司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房间,印着我的大照片的宣传板和海报也摆在了一楼大门口。正强按摩比云深按摩规模要小,只有40多盲人,但是硬件装备要高一个档次。如果说两家有区别,就是大象和小象的区别。
  九月,正强按摩全员加薪,每位盲人按摩师每次全身按摩加5元,这个幅度很大,一下子加薪50%,而且小费自留。行政员工也加了薪,公司上下干劲十足,得空就交流学艺。我被安排除正常工作外,每周两次给员工专业培训。
  加薪当晚,刘麻子和阿彪就跑过来,问我怎么这么好命,一过去就加薪。
  “你们加薪这么多,遇到好老板啊。王云深今晚指定彻夜难眠,就想一个问题:跟不跟?跟不跟?哈哈哈!“
  刘麻子说:”肯定跟啊,多拖一天就没诚意。“
  ”超过一周不跟,我俩去你那边。“阿彪拍拍我,”老兄,你得帮我介绍。拜托你了!“
  很快就听说云深按摩的也加薪了,但是只加到了12元。因为还有全勤奖,所以和这边不一样。阿德跟大家做了很多解释工作。
  国庆节前,阿彪和刘麻子还有王林他们一共3个同学辞职不干了回老家。节后转到正强按摩。
  同一栋楼里,一下子几个行家里手刚退出,马上又到同一栋里同一层上班。真是匪夷所思。
  阿德找到我,”阿康,还是你的魅力大啊,阿彪他们奔你去了。“
  ”是奔钱来了。“我笑着说,”如果你们还不加薪,估计奔钱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老板在其他地方投资失败,没钱了“,阿德说,”再说12元已经够多了,他们够发了,赚的比在老家多太多。“
  我没说话,阿德自有一套逻辑,在他的逻辑里,他和王云深是救世主,不是他们奋斗打开局面,我们还在苦海里挣扎。所以作为工人,你该知足,你应该谢主隆恩而不是要求加薪。
  正强按摩逐渐开始顾客爆满,回头客越来越多,房间容量已经不够。刘正强在1993年元旦之前拿下四楼右边所有办公室。预计1个月的快速改装,春节后投入使用。宣传招募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春节过后,新进来15位盲人按摩师。其中有11位是云深按摩过来的,5位是我的同学。所有云深按摩过来的都被安排在4楼。这样以来四楼左右两边依然是两家分立。刘总在正中间做了一道铁门,尽量避免和云深人见面。
  我和阿德把同学帮分成了两部分。这其实不是我的作用,是金钱的作用。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推动力把他们从阿德身边推到我这里。阿德和我见到后都比较尴尬。他比我更江湖,总会打哈哈开玩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不知道我的噩运已经来临。
  周末晚上,我培训结束后,想出去到大楼边上的商店买瓶饮料。一个人摸索着下了楼,买完饮料往回走。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手杖就被打掉,被人一脚踹倒在地。我一边大喊“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一边抱着头任人踢打。至少有两个人打我,其中一个边打边骂我叛徒。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口里一股子血腥味带着饮料酸甜味。商店老板把饮料冲在我脸上。我请他叫了120。去医院做了检查。虽然很疼,所幸都是外伤,这把骨头还顶住了攻击。
  当晚几乎与我同时,刘正强也被打。打人的应该是同一帮人。只是我看不到,刘总即使看到也不会说。
  我们已无退路。
  之前没体验过江湖险恶,但我知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解决方式。
  上山虎遇到下山虎,是虎是猫得亮爪子。
  接下去的一周。整栋楼都传言三楼四楼两家公司所有盲人分摊凑齐了5万元要买王云深的一条腿。除非他同意加薪到每人15元。否则同意盲人自愿辞职,并付清工资。
  很快又传言盲人已经付款给杀手。
  这些传言中有部分属实。确实两家公司的大部分盲人们私下会面,讨论了如何解决工资问题、管理问题、未来走向。讨论到最后,达成一致,当前最要紧的事是要拿下王云深。于是盲人们慷慨激昂,当场每人凑钱,多少自愿。共集资了1.2万元。我拿出1万元。刘总补齐剩下的金额。我们确实是要用5万块来修理他。
  但是并没真的请杀手。云深按摩的盲人们纷纷请辞。王云深一时摸不着头脑,发现请辞的人多,就安慰大家说马上加工资到15元。
  但是这时加薪为时已晚,盲人们已经出了钱要揍他。王云深听说江湖传言后吓坏了,也许他认为是我搞的鬼。让阿德把我和刘正强叫上一起吃饭聊聊。
  我们拒绝了吃饭。可以到会议室里谈判。两边所有盲人都参加。
  会议室是借二楼的。不够大,容不下100多号人。大家围绕着长圆桌站的站,坐的坐,拥挤在一起。王云深和刘正强坐在对面。我站在兄弟们中间。小红说阿德在后门口的角落里坐着,被人群挡住。
  阿彪主持会议。作为在两边都工作过的老员工,他最有发言权。
  阿彪直着脖子说:“兄弟们,我已经跳槽了,本不该由我主持。今天我们来开会是要弄个明白我们的辛苦钱哪里去了。不管在哪家公司,天下盲人是一家,要一起发财。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们都不想。大家安静,现在请云深按摩的王总先说。”
  全场鸦雀无声,王云深摸了摸头,缓缓地问:“你们出5万要打我是真的吗?”
  王林大声说:“当然是真的,我出了200快!”
  正强的前台小果接过话,“王总,我有个大家伙儿集资清单。干什么的我不知道。”
  王云深叹了口气:“如果我拒绝加薪到15块呢?”
  “我们全部辞职!”云深的盲人几乎集体高声说。个个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
  “如果不同意辞职不结账你们就要打我是吧?”
  “不敢,”一个叫牛峰的老同学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我没集资,我不打人,深圳也是讲法律的。小平同志说了发展市场经济,市场自由,首先是工人选择的自由。如果你不结账,我会去法院告到你破产。虽然钱不多,但是我们人多力量大。”
  说完他环顾了他的兄弟们:“有没有我愿意跟我一起告他的?”
  只有几个弟兄吆喝了几嗓子“我陪你”、”跟他玩到底。”
  我摇了摇头,估计其他人都在摇头。只听刘麻子哈哈大笑:“阿峰,你法律大学毕业的?又疯了,打官司你可牛不起来,啥也不懂,人家请律师,你请得起吗?”
  “给我工钱就行了。”牛峰赌气似的说。牛峰自学法律多年,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平时为兄弟们提供法律帮助。如果国家能给他单独考试,成为全中国第一位盲人律师,那我年少时候的共产主义梦想就真实现了,我会觉得我的人生从此完美无缺。
  “要工钱?你忘了阿康被打多惨了?”刘麻子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嘛,江湖事情江湖解决。”
  阿彪这时候站出来说:“兄弟们,我们辛苦出来做事,求的是平安进财。平安第一,发财第二。如果待着没有安全感,宁可回家,对吧?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我可不想因为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成黑皮猪。”说完他提高嗓门喊一声说,”对吧,阿康!“
  我感觉全场的注意力齐刷刷朝我而来,可能我脸上的淤青还没褪干净,反正他们也看不到。
  “那疯牛刚才说要告到人家破产,岂不是要被打成死猪了?”,王林哈哈哈笑岔气了。
  牛峰敲了敲他的手杖,算是对老同学的小小抗议。
  “我要辞职回老家。”其中一个盲人站起来,朝着王云深说,“请你明天给我结账吧,谢了。”
  “我也要回家。”
  “我也不干了。”
  牛峰拿起一张纸,大声喊起来:“有不干的到小红这里登记,明天王总会集中办理结账。”
  吵吵嚷嚷一阵后,小红拿着纸数了下,“一共67人登记了。等于是全部要辞职。”
  还有一个。我心里说。
  我估摸着当时王云深的脸色非常难看。
  会场突然安静下来,出奇的安静。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不说话。
  王云深站起来,有十几秒没说话,然后慢慢地说:“你们这个难题我现在解不开。但是会有办法的,大家别急。我不会亏待大家。我有两个请求:一是希望撤销那5万元打我的计划;二是请大家明天上班,我马上加工资到15元。”他的声音很疲惫,“大家都辞了我就等于关门了。”
  “我坚决不干了!”
  “我也是,一天都不做了!”
  “明天一下子给这么多人结账,我拿不出。”王云深求情里夹着恨意说。
  “我接手吧,给你出个高价。”刘正强这时候才说话,“兄弟们都死了心要回家,留住他们吧。”
  王云深埋下头,又半天没说话,然后头也不抬地说:“刘总,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吧?”
  “不是我要的,是你要的结果”,刘总不客气地回他,“如果不是挨一顿揍,我还不知道有多危险。我听说书的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王云深突然声调一变:“乐康,你在哪里?”
  我走出来:“王总,我在这里。”
  “乐康,你狠。”
  “王总,没你狠”,我一字一句地说:“就是因为我说了这是资本家赤裸裸剥削,无产阶级会反抗这句话,你要把我赶走?”
  “我早就发现你有反骨!去年盲人打架你就暴露了。”王云深冷冷地说。
  “为我们大家的利益,也为你的利益,这就叫反骨?”我轻蔑地笑了,“你觉得我们盲人都像小绵羊一样任你摆弄就是忠臣?既是忠臣,你的奖励在哪里?”
  我接着说,“赶走我可以,赶尽杀绝就不对了。你没能力做到的事刘总做到了,你就用黑社会那一套,港片看多了嘛。我早跟你说过,谁都会那样想,没人偷看你的答案。”
  “你以为你是为大家利益和老板利益?动不动加薪,真把自己当大侠了?”王云深不屑地转过脸冲刘正强说,“哼,你这是害自己,他们不会再安分干活了,要的工资只会越来越高!你的苦头在后头。”
  “你的逻辑很资本家。非得等到大家闹起来才给?所以大清朝和国民党亡了,共产党赢了。合作共赢才是王道。”我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向门口。走到阿德面前停了下来。
  刘总这时候站起来,身体向全场转了一圈,宣布:“正强按摩从今天起,每次全身按摩16元,小费自留。”
  全场啪啪啪地鼓起掌。
  “去掉工资房租水电煤维修宣传等所有运营成本,我们赚多少大家能算到。我要的是长长久久,我们跟着市场行情走,大家一起发财!”
  “一起发财!”正强的盲人们齐声喊。
  “别秀了。”王云深厌恶地说,“你跟我一样。”
  刘正强微微一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买方。你要卖的话我们现在就谈。明天给你打款。等到你发不起工资挨揍了再来谈,条件可就不一样了。”
  王云深身体僵直坐在那里,然后站起来,一副老总派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起草个协议给我看看再说。”
  我喊一声“小果!”,意思是要小果把已经做好的合同拿着追过去。小果走过来拉了拉我,“刘总说给他点面子。”
  第二天早上,协议书准时送到王云深办公桌。盲人们也准时挤满了他的办公室。王云深到上午十点才来。
  他找到牛峰,请他劝劝大家,如果他把公司转卖给别人,条件不变,希望大家还是留下,一起发财。
  牛峰很快回到王云深办公室。汇报说大家不同意,不给外来不认识的老板干活。他们要么回老家要么到刘总那里做。
  王云深把大家都赶了出去,和阿德在里面商量。外面吵吵嚷嚷,噪音弄的王云深头痛欲裂。
  刘正强提出的承租租金比四楼新租的租金高一档,还加了装修费用。不算太好但也不低。深圳90年代至今除了海水没涨,什么都在涨,股票房价房租工资都涨的飞快。
  不对,深圳的海平面也在上升。
  一个多小时后,门开了,阿德走出来。走廊里站满了人。
  “叫刘正强来”,阿德说。
  小果小跑上楼去叫来刘正强。
  又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刘正强走出来。小果带头哇哇叫,“好了!胜利啦!”
  全场欢呼起来。
  一下午时间,俩公司过户交接,第二天阿德带着财务来把工人们的工资全部结清。
  我再也没见过王云深。
  一切像没发生过一样。盲人们照旧上班,唯一不同的是工资涨了,兄弟们干劲更足了。
  结完账,我特地去找到阿德。
  “阿德,你留下吧!”
  “我想回老家看看。”
  “别这样,大家不是冲你去的。”我诚恳地说,“大家还是在一条船上,你还是船长。”
  “你是船长”,阿德冷漠地说,“你比我聪明。”
  “我俩都不聪明,但为兄弟们多想想就好。”
  “那是因为你没当老板。”
  “当了老板兄弟们的利益也同等重要。”我说,“你看看外面流浪残疾人多少,大街上阴沟里死了多少,难得有这种机会,不让大伙多赚点钱养老,对得起良心吗?”
  我激动起来:“这次收购我投资了2万元,跟你一样,10%的股份。阿彪和刘麻子王林都有股份。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有话语权,而不是为自己多捞钱。”
  “你这个大瞎、大侠啊!”阿德口气里不知是嘲笑还是玩笑。
  “你不懂我,留下干活就是,大家需要你。”我直截了当跟他说,“这里还需要你做盲人经理。”
  “刘总说的?”
  “是的,他会找你谈。”我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耳边传来阿德的声音“谢了,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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