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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哥哥……”
遥远的，如同隔着重山叠嶂的呼唤声透过浓雾传来……
魏浩行走在迷雾中，如同梦境。光怪陆离的画面，交错闪现。
霓虹闪烁的高耸入云的大楼围绕中，车水马龙呼啸而过的冰冷的街道。
一个男人望着奔腾而过的大河，忽的蹲坐在地上，捡起一块松动的地砖……
“你被开除了，懂吗？
想要工资，去告啊……”
“三十多岁了，老婆老婆养不起，孩子孩子没陪伴，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要学历没学历……”
“钱，你这些年家里家里顾不上，钱钱没见到，真不知道当年怎么就瞎了眼……”
“你这种穷鬼，连律师费都付不起……”
毁灭吧！
……
时光倒流，空间坍缩。无垠星空，钢筋水泥，闪烁的霓虹，奔腾的大河，仿佛来到了世界末日，向着男人坍缩而来……
“哥哥……”
“哥哥……”
遥远而又重复，锲而不舍的呼唤声，透过朦胧的迷雾，演绎出一副新的画卷。
天空的云朵画出一条苍龙，斑驳的龙鳞随着吹动的风儿摆动。
阳光透过龙鳞的缝隙，在桐树街铺上一条一条斑驳的影子。
少年牵着女孩儿的手，另一只手搭着凉棚，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游走的苍龙。
粗布的灰色的衣衫上，层层叠叠的打着十几个重重叠叠的补丁，补丁叠着补丁，粗布的补丁浆洗的发白。
两只明显是一大一小的布鞋上，大拇指漏出半个头，被洒落的阳光照射着，却白白净净。
“哥哥，等我们长大了有钱了，就在云朵上盖一座房子。”
女孩儿露出月牙儿一般的笑，面色虽然蜡黄，却难掩清丽，身上穿着的，是少年淘换下来的粗布衣衫，补丁叠着补丁，又不知被谁绣上了一朵灰色的花朵，让补丁看起来，十分的凄美。
妹妹，魏小芮。
魏浩在迷雾中，嘴角露出一丝温馨的笑。
“哥哥……”
“哥哥……”
朦胧的呼唤响起，画卷如经纶转动，天空的白云瞬间化成了血色，铺天盖地的红，浸透了整个世界。
最后的刀光落下，魏浩捂着妹妹的嘴，妹妹紧紧地咬着他手心的肉，两人趴在父亲的尸体下面。
喷涌的血，溅射的血，流淌的血……
“贺天，你还要抵抗吗？”
“陈帮主，我投降，以后鞍前马后，只为你做事。”
帮主降了，带着菜帮所有的资产，加入了盗帮。
而死了的帮众，就这样死了，除了在血泊中活下来的两个孩子，没有人记得他们。
父母死在了帮派争斗中。
魏浩只觉得莫名的愤怒，身为打工人的他感同身受，他想拔刀，想要杀人……
“哥哥……”
“哥哥……”
呼唤声锲而不舍，隔着迷雾，在找寻他。
迷雾中的画面再次变幻，那是一个少年，穿着破旧的，叠满了补丁的，浆洗的发白的，粗布的衣衫，手搭在刀柄上。
面对着一位三十多岁的，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
“贺哥，事儿办完了，余下的钱，能不能结一下。”
“我哪有钱？
盗帮都被灭了，陈帮主降了，钱都归了鱼帮，我上哪给你弄钱去。
那天雇你们充人头，是看你们可怜，给你一条活路。
小家伙，赶快滚，再不走，老子剁了你。
到时候，连定金都是老子的。”
青色长袍的贺天嗤笑出声。
“贺哥，您当时答应的一百文，您不能赖账啊。”
少年不甘，挡住了贺天的路。
“去你大爷的。”
少年拔刀，贺天也拔刀。
只不过，少年的刀太慢，力量太弱，刀还未出鞘，胸口就已经出现了一道尺长的口子。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不知死活的泥腿子，啊呸。”
耳边传来贺天不屑的声音，脸颊一凉，一口浓痰落下……
魏浩很冷，迷雾像是要将他冻结。
他太累了，生活的压力让他直不起腰来。
就这样睡下去，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梦中的画面，依旧在闪烁。那是少年拖着残躯，在街巷中爬行，握着刀柄的手，早已经苍白如纸。
直到看到一张发黄的，带着焦虑的，稚嫩的脸……
那是，妹妹，她还在等我！
“哥哥……”
“哥哥……”
小芮还在等我。
魏浩身体中，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的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来，梦境与现世在这一刻交汇，迷雾散去，双目睁开。
入眼，一张发黄的，带着焦虑的，稚嫩的脸。
是妹妹魏小芮。
她一只小手紧紧的抱着魏浩，小脸冰凉，贴在他的脸颊上，机械的喊着：
“哥哥！”
“哥哥！”
是她在叫我。
魏浩心头一暖，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
“嗬！”
魏浩张口，发出嘶哑的，如同野兽嘶吼的声音。
同一时间，剧痛袭来，浸透全身。
冰冷的带着死亡味道的阴冷，要将他覆灭。
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将他从迷雾中唤醒。
整整两天，魏浩都在发烧，胸口的伤口在发炎，身体处于明灭的边缘。
他的意识却很清醒，似乎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隔绝了与身体的联系。
魏小芮很忙，天亮给他换了药就会出门。
中午回来一趟给他做饭，换药。
然后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会回来。
魏浩能够感觉到，身体在恢复，冰冷的感觉逐渐的远离。
他似乎要活过来了。
随着身体的逐渐复苏，意识似乎也在完成最后的融合，记忆如同支离破碎的残篇，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景城，桐树街。
这是一个吃人的城市，每天都有帮派建立，每天也都有帮派灭亡。
唯一不变的，是景城的土皇帝，天地会。
血色浸透了脚下的土地，泥土都带着暗红与腥臭。
魏浩在梦中见到的画卷，是少年记忆中最为清晰的画面。
小时候，带着妹妹，无忧无虑的生活。
父母都是帮派中人，随着帮派的生灭，变幻着不同的身份。
唯一不变的，他们永远是最底层的帮众。
后来，“他”们的父母死于帮派火拼，帮众快要拼完的时候，帮主投降了。
父亲用最后的力量，将两人压在身下，让两人活了下来。
没有抚恤，没有情谊，在这座城市，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带着妹妹，也只能拿起父亲留下的那把刀，在这个吃人的城市，艰难的活下来。
曾经的帮主贺天，成了小头目，这一次盗帮与鱼帮火拼，贺天招人助拳，每人一百文。
订金三十文，事了之后，结清余下的七十文。
又是一场乱战，又是刀光血雨。
“他”见识过这种游戏的玩法，保全了自身，等到了帮主的投降，活了下来。
只是，帮主投降了，贺天答应的钱，不给了。
“我这是穿越了？”
记忆漫过脑海，魏浩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其实也不错，至少还有一个抱着自己坚持的妹妹。
至少可以选择不用打工的活着。
而这个世界，至少在少年所知的这个城市，只要武功高强，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是一个武道的世界，杀戮与权力，是永恒的主题。
万般只在刀中取。
“咳咳……”
魏浩忍不住咳嗽出声，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透彻心扉。
“哥哥，哥哥。”
这一次的呼唤，非常的清晰，就响在耳边。
魏浩睁眼，眼皮依旧沉重。
发黄的皮肤，皮包着骨头，干瘦干瘦的脸颊。
眼神中带着希冀，还有一抹坚毅。
“小芮！”
魏浩张了张口，发出轻微的，嘶哑的声音，
“没事了。”
有水滴坠落，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冰凉。
魏小芮哭了，这个坚强的女孩儿，在魏浩昏迷的两天里，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却在他苏醒的那一刻，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