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下

　　在八十年代这个特殊时期，敢于南下闯荡的人，是敢于吃螃蟹的人。很多人因此发了财，看到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大有人在，张立凡也跃跃欲试，毕竟走出去打工有一万种可能，而在洼子村做砖瓦匠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衣食无忧，但是永远发不了大财，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自己现在才十三四岁，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用来挥霍，也有大把的钞票等着自己去赚。再说，钱丽一个小女子都有勇气去深圳打拼，更何况自己作为男子汉，不应该蜗居在老家，一辈子就认命了吧！
　　张立凡突然想起，在做砖瓦时，同在厂里干活的李小军也跟他摆过，说是想去打工。自己可以去问问看，不如两个人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说干就干，看到天快黑时，张立凡走到李小军家房后面，用口哨吹出李小军的名字，李小军知道有人叫自己，饭都来不及吃，将碗一放就跑出来了。李小军直截了当地问：“凡哥，有啥事?”
　　“小军，你不是说过想去打工吗？我想好了，过几天就去深圳打工，你去不去呢？”
　　“我早就想去了，但是我们两个年纪太小了，会不会到不了深圳哦！”李小军有点担心地说。
　　张立凡反驳道：“你撇死，我女朋友还小我半岁，人家出去打工三个多月了，她自己一个人去的。她都能去，我们两个男生还去不了么?”
　　“们好嘛，但是我还没路费咋办呢？”李小军又提出了没路费困难。
　　“说你笨吧，还会做瓦。你不会悄悄偷你老爹的钱吗？等过段时间挣钱了发回来还他不就行了！”张立凡提出来解决方案。
　　“好办法，还是我凡哥聪明啊！”李小军夸奖道。
　　“你不要先拍我马屁，你小心点，今晚上把钱的问题搞定，明早上8点我们在村口集合，坐车去城里，再坐大巴车去深圳。”张立凡出走定下来计划。
　　李小军连连叫好：“好哩，好哩。凡哥，咱俩明天早上八点不见不散哈！”
　　张立凡从李小军家回来时，一边走路一边计划怎样跟老爹说清楚去打工的事，不可能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了吧，这段时间老者为自己的事很是操劳，不想再让他伤心难过。
　　张立凡回到家时，看见张老五正趴在灶台前添火，被烟子秋得流泪，头发上满是灰扑扑的柴灰，衣服又脏又破，膝盖上补疤叠着补疤，一看裤子就是已经穿了五六年的样子。张立凡说不出的难受，老爹虽然是高中毕业，但是一生可谓命运多舛，明明可以去村里学校当老师的，但因为生张立凡超生，被下了老师的工作。他后来什么都干过，挖炭、做砖瓦、做生意背木头下宣威，落下腰痛的顽疾，后来开过生产队的拖拉机，又出了车祸，不但车子报废，自己又落下了腿疾，行动不便……
　　每每想到这些，张立凡内心就特别难过。有几次父亲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哭了好几次，每次都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睡了好几天。自己虽然有个姐姐，但是去打工时遇到一个湖南人，就远嫁到湖南邵阳了，虽然条件不错，但是一年不回来一次，也像是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一样。如果自己这次走了，父亲又是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的，家里的庄稼和牲口又多，很多时候忙都忙不过来，怕是饭都没时间做吃。
　　想到这些，张立凡马上帮忙做起来了饭来，张老五一看张立凡今天如此勤快，心里也稍微宽慰了一些。
　　俩爷子吃过饭，就各自洗漱睡觉了。张立凡一夜辗转反侧没睡着，想到自己走了父亲怎么办？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这次不出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去了，以后肯定会后悔，与其后悔，不如放下一切去打拼一次，哪怕撞上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后悔了！于是，张立凡摸着用洋火点亮了煤油灯。在灰黄的油灯下，他从书包里找出来一张纸，写下了字条：
　　爹，对不起。
　　我思来想去，还是下定决心和李小军一起去深圳打工，好好去打拼一下，这样以后我才不会后悔，要不我一辈子在家里干农活，我一定会后悔的。以后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注意身体，活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不要太过于劳累，钱我带走300了，我挣钱了就寄回来还账。等我到深圳就给你写信。
　　你的儿子：小凡
　　1984年1月20日
　　张立凡顺便把干净衣服行李收拾好，放进前次那个蛇皮口袋里装好。第二天天没亮就悄悄出门去了。
　　话说张老五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看不出张立凡白天的异常行为，在晚上起夜时，他又看到张立凡的房间里灯还亮着，就悄悄趴在窗口看里面，当他看到张立凡在写着什么时，心里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本想敲门进去问问情况，但转念一想：“现在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他有自己想做的事，就由他去吧，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将来后悔也来不及。”
　　等张立凡走了，张老五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当看放在书桌上的字条时，他顿时老泪纵横，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儿子渐渐变得懂事了，虽然不能好好读书完成学业，但是至少孩子知道开始关心自己了，这也是好事。
　　这边，张立凡和李小军两人都在7：50就准时到达了村口。两人等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看见一辆破旧的中巴车缓缓驶来，两人赶紧站在路边向中巴车挥手，中巴车到两人跟前时，一脚刹车停下，车中门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车上，示意两人赶紧上车。
　　“两个小伙子，你们要去哪里呀？”售票员问。
　　“我们去城北车站。”张立凡说。
　　“哟哟哟，这么小就知道出去打工挣钱了”售票员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又不是不给你钱！你问这么多干嘛？”张立凡有点不高兴了。
　　“哟，人不大脾气挺大呢，进城3块一个人，给钱！”售票员用手指对着两人比出了两次数字3。
　　“给你，这是10块，补我7块！”张立凡没好气地说。李小军也递过去了3元零钱。
　　车辆在蜿蜒盘曲的山区公路上行驶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北门车站门口停下来了。
　　“到了，下车。”售票员低声吼道，好像生怕张立凡他们在车上多待一分钟她就会吃多大亏了一样。两人慢吞吞地拖着蛇皮口袋走下了车，就加快速度向售票窗口跑去。
　　“阿姨，我们买两张去深圳的汽车票。”张立凡对着窗口里的售票员说。
　　“只有下午一点的了，要不要？”
　　“要要要”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下午一点，张立凡和李小军终于如愿坐上了一辆两层60座开往深圳的大巴车。
　　汽车走了20余个小时，直坐得大家晕头转向的，一直到一个偏僻的山路时，突然汽车发动机响起了“噗噗噗，呲呲呲”一样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急刹车的声音，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睁大了蒙眬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