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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匆匆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莫如海忽然停住了脚步。
“老五，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眼熟？”
曹嵩平仔细一看，正是刚到伊吾鲁时去过的叶库尔班的家。
“我和老五之前在此地认识有个做生意的小兄弟，人也热心，我们不如去找他买几匹马，也好早早离开此地。只是半夜到访，颇为冒昧。”
袁书点头道：“生意人，多给点银两便好。”
提及银两，大家才想起来自己一身狼狈，身无分文。
“事急从权，先与他商讨借马之事，日后十倍奉还。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易乔心下盘算：商人最重经营之道，他若肯借马脱困，自己也曾读过一些鬼谷子的书，可以教他如何利用西朔地广、人稀、物缺、货奇的特点在草原与沙漠间互补，做买卖赚钱。另外再许诺重金偿还，看对方是否愿意赌上一把。实在不行，就算徒步，也得尽快离开此处。
众人潜叶库尔班家，却不知他住哪个房间。
莫如海想起他父母管教甚严，怕给他惹出事端。
正在为难之际，却恰巧见一人起夜。
莫如海认得是叶库尔班的父亲叶庭辉。
叶庭辉睡眼朦胧，看见几个黑影，吓得正要大叫。
曹嵩平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叶掌柜，莫要高声，我是来找你做生意的。”莫如海低声说。
曹嵩平慢慢放开手。
叶庭辉依稀看见是三个须发凌乱，衣衫褴褛的大汉，还有一个年轻后生在他们身后。
“众……众位好汉，我家虽……虽是做生意的，但财帛不多，如若不嫌弃，我去……去取来。”叶庭辉早已吓得腿软。
“叶掌柜，一年多前我二人曾随令公子来拜访过你。你且瞧仔细了。”曹嵩平凑近叶庭辉跟前，拨开额上的乱发。只是此时他的狼狈模样和之前相差甚远，叶庭辉早没了印象。
“我们曾找叶掌柜打探过鄯落族的事情。”莫如海想起那日叶庭辉听到“鄯落族”三个字的情绪，料想他该有印象。
叶庭辉果然想了起来，神色一变，一改刚才懦弱的神态，低声道：“几位请随我来。”
随即带他们到了客厅，燃起了烛台。
“几位好汉，我有一事相求，如能允诺，家中所有钱财愿双手奉上。”叶庭辉忽然对众人深深做了个揖。
四人迷惑不解，本来是想找叶庭辉帮忙，不料反被叶庭辉请求帮忙。
“老朽膝下唯有一子，乃与西朔女子所生。如今想请诸位带他回中原，为奴为仆皆可，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既是独子，为何舍得让他离开，宁为奴仆，也不留在身边？”
叶庭辉只是摇头叹气，表示无奈。
易乔电光火石般想起了齐眺，他试探着问：“叶掌柜是如何来到这西朔的？”
叶庭辉愣了一下，不知易乔此话何意。
易乔观其神色，大胆问道：“掌柜可是二十多年前跟随一位大人物出使？”
“你……你是？”叶庭辉大惊失色。
三位令首也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易乔。
易乔知道自己猜中了，当年齐眺遇险，随从有几个逃跑的，看叶庭辉的年龄和谈吐，还有提及鄯落族的神情，大胆猜测他便是逃走的随从之一。
“我是谁不重要，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向其他人提及。”易乔知道叶庭辉的顾虑。“我们只需几匹快马，星夜离开此处即可。”
“三皇……黄大人可还好？”叶庭辉声音里尽是颤抖，他本来想问“三皇子可还好”，终究到了嘴巴，改口称黄大人。
易乔确认了他的身份，只是微微点头，并不细说。
几位令首料想另有隐情，只是当下来不及细问。
叶庭辉沉思了一下，道：“几位请稍候。”随即回房中取来一袋金银细软，并唤醒正在沉睡的儿子，让他马上收拾行囊准备去中原。
叶库尔班早几日便听父亲说要安排他跟着商队回中原长长见识，他已是兴奋不已。如今听闻今夜便出发，连忙起身收拾行装。
虽然之前跟着商队到过几次域楼关附近采办，但始终没有正在领略过中原大江南北的风光。他一直心向往之，内心也暗暗以贺人自居。
得知终于梦想成真了，他根本不作他想，更不知道今日一走，此生都再也见不到父母。
叶庭辉从包袱中取出一把匕首，正是那日被歹人收走的“龙鳞”。
“那日有几个痞子无赖拿了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找我高价收购，我认出是……是黄大人的随身之物。我恐祸事将近，这几日正寻思要把犬子送走。公子既知黄大人来历，便请将这匕首还与黄大人吧！”
原来叶庭辉当年在齐眺遇袭时贪生怕死，偷偷逃到了伊吾鲁，躲了三个月没有人认出他，后来便与一名西朔女子成亲生子，过上了隐姓埋名的日子。
几年前他行商途经孜提阿瓦时，认出了草原圣医竟是阔别多年的三皇子，自此他便惶恐不安。
后来听说鄯落族被灭，无一生还，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前几日“龙鳞”匕首的出现，他怀疑齐眺大难不死，便有了把儿子送走的决心。
易乔也不推辞，收下匕首和细软。
此时叶库尔班也来到了客厅。
叶庭辉不愿对儿子多做解释，只叮嘱他一定要听从这几位贵人的命令，不得任意妄为。
叶库尔班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唠叨，不耐烦地摆摆手，便欢欢喜喜地上马去了。
回到房中，叶庭辉看着熟睡的妻子。
她虽然粗鄙彪悍，但待自己一片真心，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恐怕妻子也无力应对种种报复。
于是他柔声唤醒妻子，假意给她喝水，连同自己一起喝下早已备好的毒药。
众人借着月光上了路。
“小叶兄弟，你父亲可有给你起过贺国人的名字？”袁书觉得叶库尔班的名字始终有点别扭。
“没有。”
“旸儿，要不你给起一个吧？”
“雨后池塘浅草青，山前细柳叶疏明。就叫叶疏明吧。”
叶库尔班贺语都还不太灵光，更不懂中原文化。看几位长者都对楚沐旸言听计从，想必是错不了的，于是拍手称好。
曹嵩平当初就对这个意气相投的小伙子颇有好感，问：“小叶兄弟，我们要赶回关内，你可认得方向？”
叶疏明这时才发现这几人并无货物，也不像商人，惊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易乔暗笑这个少年心真大，便道：“你父亲将你托付了给我们，我们必定会到你到关内。之后你若想自己去中原闯荡也无妨，想一直跟着我们也可以。”
叶疏明想也不想地道：“我一个人可不敢去中原，自然是要跟着你们的。”
易乔看叶疏明活脱脱一个西朔人的模样，想必到了中原也扎眼，于是心生一计。
“叶兄弟，到了中原你恐怕得为生计发愁。不如沿途采买一些西朔特有之物到中原贩卖，也算是个长久之计。”
叶疏明本来就对做生意感兴趣，听到这个建议自然是喜上眉梢。
年轻人喜欢闯荡，并不着急想回西朔。
“我们五个人目标太大，得分头行事。曹师叔陪叶兄弟走北路做些采买，然后沿途找个合适铺面安顿好再回来。我们走南路，大家在夔城会合如何？”
入了域楼关，易乔本来想着重新易容乔装，袁书和莫如海却觉得没有必要。
“旸儿，本来见过你的人就极少，加上这几年你在外面奔波，脸色已是不同，身体也强壮了许多，恐怕谁也联想不到你便是那位孱弱的楚剑山庄少庄主楚沐旸了。”
这倒是实话，易乔如今高挑的个子，骨骼也更舒展开了，以前苍白的脸现在晒黑了不少，棱角更加分明。
一路上两位令首教了他一些粗浅的防身功夫，至少再遇见几个地痞无赖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别人虽然认不出我，但却不可能认不出鼎鼎大名的‘梅花镖’与‘竹判官’。两位与我同行，还称我‘旸儿’，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易乔笑道。
“正是！正是！我们以后改称你为‘乔儿’才好。真遇到熟人，我们便说已经投靠年轻有为的易公子。”袁书说到此处也笑了。
袁书的话倒提醒了易乔：如今乌谢尔人财俱备，如果仅凭楚剑山庄剩下的这几个人，终究是势单力薄。何不趁此组织一批人马，笼络各方能手，对抗乌谢尔？
易乔知道父亲为人处世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与宵小恶人为伍。但要阻止伶仃索命，恐怕要不拘一格，将不同的人都纳入麾下，尽其所能，才能早日破解谜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与江湖人讲国家大义百姓疾苦，恐怕不是谁都会买账。
但是所谓钱可通神，如果有孔方兄助阵，情况就自然不同了。
所以当务之急，首先要解决的是笼络人才的开销问题。
易乔苦笑了一下，他可不像乌谢尔有齐眺的宝藏做后盾，看来他第一步是先找一大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