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沈

　　沈依瑶喝了一口碗里的汤。
　　汤没什么味道，还有一股黏黏腻腻的怪味，像那种沾了油脂且很久没洗的碗里盛了冷水的感觉。
　　她艰难地咽了下去，然而一股反胃的冲动直接涌到了喉口，在强制性地逼迫她呕吐。
　　她实在忍不住了，把头扭到餐桌外，干呕了几声，那股恶心的感觉才短暂地消散了些许。
　　绵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脸色苍白地看着餐桌上的碗，迟迟都没有动筷的意思。
　　“呜呜呜……我不要吃这个！好恶心，呜呜呜，这简直是猪食。”绵绵突然崩溃了，抽抽嗒嗒地掉眼泪，时不时抬起袖子擦眼睛，把眼眶擦得红红的。
　　她求助地看向沈依瑶，泪眼朦胧，楚楚可怜。
　　“依瑶姐姐，我要回家。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我过，太过分了……我要回家，呜哇……”
　　绵绵开始哇哇大哭。
　　附近的避难所居民似乎对绵绵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
　　总有那么几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纨绔子弟，被家里人花了大功夫送入避难所，却无法由奢入简，于是开始哭爹喊娘吵着要回去。
　　哭吧哭吧。反正你哭也没用。
　　你要真想把避难所的名额让出来，放心，不会有任何人阻拦的。
　　“我也想。”沈依瑶苦笑了一声，放下了碗。
　　她实在是没有喝第二口的勇气。
　　虽然，她真的很饿。
　　“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差的东西，太过分了，我一天也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我要回家……”
　　绵绵哭得更伤心了。
　　“好了好了，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回去吧。”沈依瑶真的是头疼。
　　就绵绵这长相跟性格，一看就是从来都没吃过苦的大小姐，让她吃避难所的食物，还真是委屈她了。
　　绵绵一脸委屈地从食堂的餐桌上站起身，拿着那碗几乎没有动过的汤，看样子是准备一口不吃地倒掉了。
　　但不知是不是碗上的油脂太过滑腻，绵绵一个没拿稳，盛着汤的陶瓷碗突然从她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汤汁直接溅了一地。
　　“哇！”绵绵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用手去拾地上的碎瓷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依瑶连忙将手里的碗重新放回餐桌上，一把抓住了绵绵的手腕，严厉地制止道：“不要用手碰！”
　　“噢，噢噢，我……”绵绵愣了愣，十分羞愧地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
　　绵绵的右手已经被割破了，手指上全是血。
　　沈依瑶更加头疼了。
　　食堂的保安听到动静之后赶了过来，了解情况后，没有为难绵绵什么，只是无奈地将她们打发走，并象征性地告戒她们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避难所的公共资源都是很紧缺的。
　　两个女孩自然是点头哈腰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就差发誓了。
　　离开食堂后，沈依瑶实在是忍不住了，不悦地道：“你能不能不要惹麻烦？我知道你很想回家。我也想。不要总是那么急行不行？哭惨有用吗？”
　　“对不起，依瑶姐姐，我错了，我只是……”绵绵说着，眼瞅着又要掉眼泪了。
　　面对绵绵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和她手上那触目惊心看着就很痛的条形伤口，沈依瑶突然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她扶了扶额头，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
　　好烦啊！
　　她以后再也不要带新人了！
　　有些新人也许真的会害死她的！
　　“回去包扎下吧……”沈依瑶有气无力地道。
　　“姐姐宿舍里有医药箱吗？”绵绵歪了歪头，仍然是一脸天真，“话说，避难所有医务处的吧？”
　　沈依瑶一愣。
　　“对啊……可以去医务处看看。”沈依瑶喃喃道。
　　“嗯嗯，那我们快走吧！”绵绵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又垮了下来，“依瑶姐姐，好疼……”
　　人都在喊疼了，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沈依瑶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那我们去医务处吧，走，坐电梯去。”
　　“好耶！”绵绵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电梯在走廊另一端。
　　路过楼梯间的时候，绵绵突然扭过头去，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怎么了，绵绵？”沈依瑶疑惑道。
　　她也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两个年轻男人在楼梯间的角落里交谈着什么，但这个距离沈依瑶听不见任何信息。
　　绵绵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回过了头，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没什么。那个男的长得有点像我前男友。”
　　“不会那么巧吧。”
　　还以为是什么呢。
　　沈依瑶随口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在规则怪谈世界里碰到熟人，这概率也太低了。
　　再说了，只是前男友而已。
　　死了就死了。
　　“我也觉得。”绵绵小声嘀咕。
　　电梯口到了，沈依瑶按下了向上的电钮。
　　不过电梯似乎正在被人使用，两个人便只能在电梯厢门外等待。
　　等待过程中，沈依瑶将册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再次确认了关于医务处的那条规则，尤其是正确进入医务处的方法。
　　【17.若出现上一条的症状，我们诚恳建议你前往避难所顶楼的医务处。顶楼指电梯最上层电钮所表示的楼层。无需在意电钮上的数字，那只是电梯建造时工人的装修失误。】
　　沈依瑶将规则仔细阅读了几遍，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这一条规则中，前往医务处的前提条件是，“出现第16条的幻觉精神症状”。
　　规则并没有表明，除这一条情况以外的其他情况，是否可以前往医务处。
　　虽然……医务处医务处，既然叫做医务处，那自然是治疗伤口和疾病的场所。
　　手受伤了，当然要去医务处，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如果一定要纠结这个的话，即，除规则标明的情况以外，避难所居民不允许前往医务处。
　　小感冒小伤口倒还好，万一断胳膊短腿，心肌梗死呢？
　　也不能去吗？
　　那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规则……应该不会这么苛刻吧。
　　如果一定要谨慎到极致的话，沈依瑶现在最佳的处理方式，是先找到保安进行确认，同伴手受伤，能否前往医务处。
　　只是问一个问题的功夫，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风险。
　　想到这一点，沈依瑶便开口了：“绵绵。”
　　“唔？”绵绵转过头看着她。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保安问一件事。”沈依瑶说。
　　“问什么呀？”绵绵脸上浮现茫然的神色。
　　“我很快就回来。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自己坐上电梯！电梯来了也不行，大不了等下一趟。”沈依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叮嘱了她这一句。
　　绵绵忽然变得有些紧张，她上前攥住了沈依瑶的衣袖，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害怕情绪。
　　“怎么了，依瑶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是不是有危险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害怕。”
　　绵绵又开始哇哇大哭了。
　　“我不去医务处了，呜呜呜，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把自己弄伤了。”
　　“我不去了。呜呜呜，我要和你一起。我好害怕啊！呜哇！”
　　沈依瑶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肚子里升腾而起，直冲脑门。
　　但这股火气在脑海里盘旋片刻后，又慢慢地削弱下去。
　　她仰起了头，默默无言地望着天花板，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太——粘人了！
　　怎么会有这——么粘人的女孩子啊！
　　她现在还只是一个暂时带她的陌生人，她们认识甚至还没有半天。
　　我不是你男朋友啊！救命啊！
　　沈依瑶扯了扯自己的胳膊，试图挣脱绵绵的魔爪。
　　但绵绵攥得死紧，硬是连一点都不肯放开。
　　电梯在此时到达了一楼。“叮”的一声后，电梯厢门打开，两个陌生人走了出来，朝着食堂的方向离去了。
　　电梯空了出来。
　　“依瑶姐姐，我不去了，我们回宿舍吧。”绵绵小心地看着沈依瑶，语气也委屈巴巴，“不痛了已经，一点也不痛了。我自己回去剪一段床单包扎一下就好了。不麻烦姐姐了。”
　　“我没事的，真的，一点也没事。很快就好了，我不怕痛的。”
　　救命，好浓的绿茶味！
　　我真的服辣，这又是谁的部将？
　　沈依瑶真的很难想捂脸。她真的受不了了，受不了一点了。
　　“行吧行吧，回宿舍。”沈依瑶妥协了。
　　她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带着绵绵进入了电梯厢。
　　因为未能向保安求证避难所居民是否可以在非规则所述情况下前往医务处，沈依瑶也不得已放弃了带绵绵去医务处的计划。
　　还是求稳吧。
　　尤其是带了个新人的情况下！
　　这种情况犯一点错误就完蛋！
　　沈依瑶看向电梯厢内的电钮，眼里闪过一抹惊疑。
　　电梯的电钮是单排电钮，最上方是1，往下是2，3，4……最下方是19。
　　【……顶楼指电梯最上层电钮所表示的楼层……】
　　电钮所代表的1楼，其实是顶楼吗？
　　此刻沈依瑶和绵绵所在的这一层代表的电钮正在发着淡蓝色的荧光，正是显示着“19”层的电钮。
　　“依瑶姐姐，电梯的装修工人好像把电钮装反了耶。”绵绵在旁边冷不丁地开口。
　　沈依瑶回过神，低低地“嗯”了一声，“应该是。”
　　“我们住在9楼，应该按哪个电钮哇？”
　　沈依瑶没说话，似乎正在思索中。
　　两秒后，她按下了“11”的电钮。
　　“依瑶姐姐……”
　　“你别说话了！”沈依瑶实在是忍不住呵斥了她一声。
　　本事没有，问题还多！
　　真的烦死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绵绵还是被吓到了，低下头讷讷地“噢”了一声。
　　沈依瑶的手心有点溢汗。
　　她心里确实有些忐忑。
　　不过她很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而这就是她的一次试验。
　　“如果没能到第9层，我们就走楼梯回第9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