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选择

　　1、
　　执政院是卡达米亚的最高权力机构，执政院的议事所位于卡达米亚星舰“圣地号”之上，这里现在正在进行一次会议，一次大元首和全部执政官悉数到场的最高级别会议。他们依次坐在半圆弧桌子后面，会议桌前的地面上摆着一张轮椅。
　　α此时正软绵无力地坐在轮椅之中，灯光映在他空洞无神的双眼上，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神采，与他在这十几年里消灭掉心智的那些地球人一样。
　　轮椅旁边站着同样穿着银白色作战服的卡达米亚军人β，他的长相与α高度相似，也是地球欧洲人的标志性面容，白皙的面部皮肤上，一条与α相同的黑色印记显得分外显眼。此时，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怒气已经完全占据了β他的双眼。
　　β单膝跪地，对着五名最高首脑的方向行卡达米亚星礼。他抬起握成拳状的左手，食指与中指相并伸出，先用两指轻按在自己额头上的黑色竖线状印记上，然后再将两指从额头挪下放在自己左侧锁骨处，再水平滑向左肩后放下。
　　β紧咬牙根，语气中裹夹着怨恨，“尊敬的大元首，各位执政官，我的弟弟α从竞技场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些低贱的地球人对他犯下了不靠饶恕的罪行，我请求执政院下令立即出动军队，消灭全部地球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坐在半圆弧桌子最左侧的执政官萨纳说话了，“我赞成β的提议，地球人是低等级的文明，不配拥有我们的同情和耐心。”
　　坐在最右侧的希普诺接过话来：“萨纳，请你不要忘记，我们跟地球人是签订了《合约》的，还是大元首亲自签订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扫了一下坐在正中的大元首天由，“我对α也深表同情，但是这次地球人并没有违反《合约》的条款。你既然认为地球人是低等级的文明，那么作为高等文明的我们卡达米亚人，更应该遵守承诺。”
　　萨纳接着说：“在今天之前，我也完全是希普诺你一样的态度。但是请你看看α，我并非仅仅出于同情他，而是看到地球人中居然出现了可以掌握the2nd的人，这从实质上对我们卡达米亚人形成了威胁。以在座各位所了解的，地球人拥有仇恨与好战的个性，再加上是我们杀死了他们种族的绝大部分人，将他们赶出了家园，难免未来他们会对我们造成毁灭性的威胁。趁他们的科技、军事、意念能力还全方位落后于我们，现在将他们铲除掉，才是正确的选择。”
　　希普诺接着提高声调说道：“你们不要忘了，我们的圣物还有一部分在地球人手上，如果采取过激的行动，地球人鱼死网破地毁坏掉那些圣物，我们都会成为卡达米亚的罪人！”
　　萨纳接过话去，“我可以亲自带上几名战士，去那边把圣物抢回来。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让我去，我愿意执行这光荣的任务！”半跪在地上的β喊道。
　　“住嘴！没经过允许，这里不是你可以随便说话的地方！”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执政官米诺斯对着下方的β喊道。另一位执政官塞拉则一直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β强忍着，悻悻低下了头。
　　坐在正中位置的大元首天由此时缓缓抬起右手来，四位执政官同时停止了发声，眼神齐齐地向天由看去。
　　“授予战士α卡达米亚蓝星勋章。”天由的声音深沉而饱含威严，“一年之后与地球人的外交官谈判我会亲自前去，散会！”
　　2、
　　卡达米亚执政院议事所有一扇巨大的透明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广袤的周边空域。启星此时正位于窗户视野的正中，看起来有一个盘子般大小，《合约》签订之后，圣地号一直停泊在离启星不远的空中，像驾临的君主一般俯瞰着这人类最后的栖息地。
　　先前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大部分人已经离开。此时天由正站在窗户前，他拥有一张白皙而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地球人二十几岁男性青年人的样子，额头上有着五道细细的黑色印记，乌黑的头发垂在全身乌黑的长袍之上，就如同黑色的水从黑色的石头上淌过一般。他那双深邃到有如真空的黑色眼睛，正透过窗户望向启星所在的方向。
　　米诺斯此时正立在天由的身侧，微微低俯着头。他看起来是地球人老者的模样，穿着一身深褐色的执政官长袍，满头的头发已经花白，皮肤却还富有弹性，额头上露出四道细细的黑色印记。
　　“米诺斯，给她送个信息过去，让她知道地球人中已经出现了觉醒者。”天由慢慢地说道。
　　“明白，我马上去办。”米诺斯接道，“您还有什么别的指示吗？”
　　天由站在原地，一只手从长袍之下伸了出来，向身侧的米诺斯递来一样东西。米诺斯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地球人的书籍《上下五千年》。
　　天由问：“你怎么看地球人？”
　　米诺斯先是一怔，想了想之后说道：“我们最初探测到地球的时候，就有了判断，这是一个资源比卡达米亚丰富太多的星球。星球上的主宰者人类却是没有怎么开过悟的，他们的科技与文明程度都显得比较原始，与他们在地球上存在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相匹配，有点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野蛮人。”
　　天由又说道：“为什么文明人的星球早就荒芜一片，野蛮人的星球还能有那么勃勃的生机？”
　　米诺斯有点惴惴不安地接道，“我们在两百年前觉醒了the2nd的能力，第二元意识的存在使得我们可以头脑永远无休的进行科技研发、工业生产，这大大加速了文明的发展，同时也加速了对卡达米亚星球资源的消耗。我们的家园也曾是一个有着丰富海洋与矿物资源，物种繁多的美丽星球啊，但短短几十年就被耗费一空，加上那场灾变的发生，我们才不得不驶向星际，寻找可以再度获得资源、繁衍生息的星球。”
　　“他们的文明中也有我们所缺乏的东西。”天由顿了一下，“你知道是什么吗？”
　　米诺斯接不上话，陷入沉默。
　　“看看地球人的书吧。”天由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议事所。在他的背后，议事所窗外的广袤天空中，一个光点流星般划着弧线向着启星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3、
　　几乎是在卡达米亚执政院进行会议的同时，人类的三名最高领导人也聚在联合政府的办公楼内，会议室屏幕上播放着军方与科学院对竞技场事件的调查报告。影像上有晕阙的叶枫被抬上担架的镜头和面部特写，有继国真吾语无伦次的对事件的叙述。虽然没办法近距离拍摄卡达米亚人α的情况，但是根据继国真吾的说法是“已经被这中国英雄给弄成傻子了。”以及卡达米亚飞行器即将离开时β那回头一望中那恶狠狠的杀意结合起来判断，应该是发生了跟前十三届星球间决斗时落在地球人身上同样的事情。
　　不断变换的光影映射在三个人脸上，那是三张截然不同的面部表情，马国琛的脸上还有些迷茫，Ralsa一脸沉思，哈森兴奋无比的心情很直白地写在眉宇之间。
　　哈森教授穿着一身白大褂，头发已经稀稀落落，露出的头皮在灯光下有点微微发亮。他深吸了一口香烟之后，笑着说道：“太爽了，终于赢了这些外星狗一次了，我出发之前已经宣布了，给整个科学院的人放假三天，让他们好好轻松一下。”
　　马国琛显得有些顾虑地说道：“哈森，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草率了？我们还没有到可以庆祝的时候，要有也得是回到地球上之后吧？况且，你的科学院还肩负着重任，现在做放假的安排不合适。”
　　哈森继续眯着眼睛说话，话语里却是多了一丝严肃的味道，“科学院的事情我说了算，不牢你费心，毕竟你们也帮不上忙。最关键的空间折跃技术我们已经研究接近尾声了，就差这里和地球之间关键的相对坐标了，靠我们探测不知道得多少时间，这只能靠军队想办法了。你还是管好你政府的事情吧，我听说最近有人在宣扬放弃努力，‘好好在启星繁衍过日子’的想法，这说明你政府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啊！”
　　马国琛似乎被戳到了正烦心处，眉毛紧锁，言语变得有些许激动：“哈森，注意你的言辞！你说的事情我是有听到，我也绝不会姑息这种想法在这里蔓延…”
　　Ralsa此时开口打断了两人，言语中夹带着坚决，“别说没有意义的废话了，叶枫交给我。”
　　哈森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同意，叶枫我一定要带回科学院，他是怎么打败外星狗的我们必须得研究明白。而且他是得到武器天才刘文洲指点过的，当年全球轻兵器专业赛我是输给过刘文洲的，可惜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倒是要看看他的徒弟是什么水平。”
　　Ralsa看向马国琛，“马首席，你的态度呢？”
　　马国琛看向屏幕，正循环播放到β那凶狠伶俐的眼神。他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从卡达米亚人入侵以来，只有两个地球人抗衡过那些外星人。上一个是叶棠，Ralsa应该对他是最熟悉的。现在则是这个年轻人。”
　　叶棠的名字从马国琛的口中说出的时候，Ralsa的眼神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我的建议，叶枫还是交给Ralsa吧，或许军队能再出一个可以改变人类命运的英雄。”马国琛接着说道，“至于你，哈森教授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建议Ralsa以后每一段时间可以让叶枫去科学院待一阵，具体怎么安排，还是听Ralsa的。”
　　“两票对一票，那就这么定了！”Ralsa站起身来，一只手向哈森伸了过去，做出握手的样子。
　　哈森自知既然马国琛的话已经讲到这里，再费唇舌争论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极不情愿地伸出手去与Ralsa握了一下，嘴里嚷嚷着：“既然你俩态度一致，我也不多说了，我科学院会派个人带你那边跟着叶枫的，并且每一个月叶枫得来科学院待上至少五天…”
　　4、
　　启星军医院的一间病房，两名持枪的军人正在门口守卫着，病房里面是还在昏迷状态的叶枫。
　　继国真吾此时正守在叶枫的床前。叶枫生命体征完全正常，并且经过检查也并没有出现任何会丧失意识的特征。
　　真吾看向窗外，想着此时的真子正在启星政府大楼中的某处奔忙着吧。当年幸存到达启星的日本人并不多，真子作为日本人的代表加入了联合政府，之后便与身在军队的真吾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大敌当前，两个人谁都没开口再续那场较量。褪下武道服换上政府工作服的真子，在真吾心中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但却多了一些陌生的感觉。
　　真吾还有点恍惚，对于外星人安排给他的梦境，他有了一种奇怪的释怀心态。当年与广濑真子的那场决斗还没来得及开始，卡达米亚人的入侵就破坏了一切。他的剑破万法与她的御雷神到底谁更胜一筹？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情？这两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在他心里萦绕不散。在这次的梦境中，他得到了最想要的两个答案，但那是真实的么？还是自己内心的虚妄？他一时也搞不清楚。
　　真吾对病床上静躺着的叶枫有一种感激之情，这位看起来比自己稍微年长的中国人脸上略带沧桑，有着刚毅的面部轮廓，给他一种兄长般可信赖的感觉。自己之前在他的启发下，从外星人编制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更重要的是，如果当时不是叶枫及时出手，自己大概现在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吧…
　　真吾看向病床的眼睛里，突然泛动起一阵喜悦，因为他看到了叶枫的眼睛此时正在缓缓睁开！
　　“这是哪？”还躺着的叶枫问道。
　　“叶枫兄，你终于醒了啊，这里是军队医院的病房，你感觉怎么样？”
　　“头好痛啊。”叶枫的声音有气无力，他左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同时微微斜着头看向了真吾，“你是，那个日本军人？”
　　还没等真吾回答，叶枫嗖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外星人呢？”
　　真吾赶忙靠过去扶住摇摇晃晃的叶枫，“你放心，那个外星人已经被你解决了。应该是因为你在梦境中杀了他的化身，现实中他已经变成个植物人了。我们地球人也赢了这次竞技，你是人类的英雄啊！”说罢便将那块Pair表递给了叶枫。
　　“什么竞技啊？”叶枫接过军表，接着不解地问道。
　　此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阳光中，一位穿着女式军服的中国面孔走了出来。
　　她的个子中等，身材十分匀称，微微起伏的胸脯和完美的腰部线条在军装的包裹下，散发着一种职业干练的女性魅力。
　　她有着一头中短的细细头发，丝丝分明。她小巧的脸庞介于瓜子与微圆之间，两颚的线条弧度分明又柔和不突兀。她的五官小巧而恰到好处，刀刻锥雕般精致又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肤若凝脂又略带朝霞般的柔和红晕，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白璧微瑕地述说着人间至美。
　　她的双眸黑如墨染，又含有一丝远星的微光，透彻而干净。
　　她径直走到病床边，微笑着对叶枫说：“我是外交官学院的路佳，你刚缓过来还需要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跟门口的卫兵说一声，他们会通知我。我带你去外交官学院，Ralsa长官在那等着你。”
　　她的声音清丽又不失柔和，叶枫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怎么，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