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要讨论打儿子,就得和打过的人讨论

　　宋进推着刘大爷出了房门，准备去娱乐大厅找受害者，大部分老人一般都在这间大厅里待着唠嗑、下棋、打牌什么的。
　　“我不去那里，那里都是些混日子的。没人懂我的诗。”刘大爷一看去路，顿时按住轮椅，不愿意往前走了。
　　“大爷，真正好的文学作品都是雅俗共赏，既贴近现实又超脱于现实。咱们这啊，就没有比这帮老头老太太还现实的人了。”
　　“你跟你儿子说这棍棒底下出孝子，他肯定不同意啊，他就是被打的那个。您打都没把他打明白，写首诗就能让他明白了？”宋进用手比划着，他左手打右手，打的啪啪直响。
　　“你要讨论打儿子，就得和打过的人讨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学习室那帮死脑筋，从小学到老，哪里打过人嘛。实践出真知，这些人被困在象牙塔里一辈子了，没有实践的机会。怎么能懂您写的这些真理啊？”学习室里的人精听了，不阴阳怪气笑话死他就算他们素质高。
　　就刘大爷这人让人开玩笑似的乐一下还行，让人认真批判还不得挂上三尺白绫。
　　刘大爷瘪了瘪嘴，闷着气哼了一声，慢慢松开了双手。“行吧，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哎，这就对了，刘大爷。”宋进没敢多废话，赶紧推着轮椅到了娱乐大厅里。
　　“呦，老刘，今天怎么没闷在你屋里写书啊？”宋进正推着刘大爷寻找下手的目标，这受害者就自动上门了。
　　这可不能怪我啊，这位下棋的大爷，是您自找的。
　　“哼。”刘大爷显然和这个大爷并不投机，宋进也很难想象这个刘大爷能和谁投机。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推着刘大爷走了过去。
　　“下棋呢，大爷。”宋进跟下棋的大爷打了个招呼。
　　“遛狗呢。”那大爷笑了笑，言语可不客气。
　　“去你的，是我遛狗呢。”对面的大爷也不示弱。
　　“大爷，您读过刘大爷的诗啊？”宋进准备调查一下用户体验。
　　大爷下了一步棋才摆了摆手，“没有，我不爱读诗，就爱下棋。”
　　“那我给您读一下吧，大爷，您听了说说感受。”宋进一听大爷没听过，顿时来了兴致，这种好东西可不能留着自己享受。
　　刘大爷一听就打了宋进一下，“人家不爱读你读什么呀，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有人吃瓜就不错了。”宋进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刘大爷没听清，要不早急眼了。
　　“我说不吃一口怎么能知道呢。”宋进改了口，他心里一惊，自己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不是有点像储连东了。
　　“小伙子，你别读了，你刘大爷说的对。”下棋的大爷又下了一步棋，看了宋进一眼，“我就爱吃甜的，不甜的还真不愿意将就。”
　　宋进脸上一红，尊重，自己一定要先尊重老人，才能谈得上服务。
　　他发现自己在姜大爷走了之后，心态就有点歪了。自己想的再好，做决定的还是老人自己，可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不要把自己的一厢情愿当成帮助，不要把帮助别人的机会当成自己作秀的舞台。
　　“刘大爷，您的诗都跟谁读过啊？”宋进深吸了一口气，摆正态度问道，他觉得从别人那问，不如从刘大爷的主观感受出发。
　　“这个房里没有听过的，他们大多都是老王的态度，不爱听。”刘大爷叹了口气，宋进也跟着叹了口气。
　　“那您跟学习室的人读过吗？”
　　“我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没好意思跟那里边的知识分子读。”刘大爷坦诚说道，他也有些无奈，在他眼里诗歌这东西都是看天赋。
　　“那您为什么不从书上多读一读，学一学呢？”宋进推着刘大爷出了娱乐大厅，来到了走廊里。
　　“从诗歌鉴赏开始也行，就小学课本里那种。越基础的越好学。”宋进看大爷不说话，以为他不知道从何学起。
　　刘大爷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小宋，咱们出去走走吧，就去庭院里就好。”
　　可能刘大爷已经学过了，宋进想着大爷不说话的原因，推着刘大爷到了庭院里。
　　“小宋你看。”刘大爷指了指庭院里的一株梅花，宋进没有见过，并没有认出来。
　　“这是一株梅花，它只有冬末初春时节才会开。如果它在其他暮春盛夏时节开放，就不会那么有名了。”
　　“哦。”宋进不明白大爷想说什么。
　　“我是一名退休教师。”刘大爷没有看向宋进，反而就盯着梅树的树荫下。“教人读书是我的本行，写诗也没什么难的。”
　　“可我不能时时刻刻都用老师的状态去生活，我老了，只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梅花不开花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吸收营养。”宋进知道自己说的肯定和刘大爷想的不一样。
　　“哈哈。也不算错。”刘大爷笑了笑，“它不开花的时候就只是一棵树。我想只是有那些小树陪着它，它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那您写那些别扭的诗是为了什么呀？”宋进实在弄不明白，若是大爷知道自己的诗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还非要别人看。
　　“为了孙子。”
　　“为了孙子？”
　　“我就是想让孙子笑一笑。写的诗再有韵味，小孩读了也笑不出来不是。”刘大爷脸上洋溢着笑容。
　　“那您不是整天让您儿子读诗，您儿子受不了，被您儿子送进的养老院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哄孙子的时候不小心绊倒摔的。”刘大爷拍了拍腿，“儿子觉得自己只想到了孙子，没想到爸爸，心里过意不去，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他觉得这里老头老太太多，我能和同龄人多交流，能有自己的生活。”
　　“那您为什么不跟您儿子说您想家呢？”既然和家人在一起时比较开心，何必来这里装疯卖傻呢。
　　“我不想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他确实也顾不上我。”
　　“那您怎么知道他不想和您一起生活呢？您儿子后悔的不就是没有照顾好您，您这样一走了之难道他心里会好受吗？”
　　刘大爷又掏出了手机，只是这次，不是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