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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修沉默不语，这个女人的语言跟她的外表一样美丽，却又把自己藏在浓雾里，他根本分不清她究竟是谁，也许叶蓉蓉亦是她的一个化身。
他对此本能的感到厌恶。
母亲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越美丽的女人越是危险，这是大自然的馈赠，给了她们蛇蝎心肠必定会赐予她们鲜艳的外表，也算是另一种公平。
公平也可以算作人的另一种欲望，报仇雪恨即是如此。一刀砍下仇敌的脑袋，岂非是公平的最大体现，可事实并非如此。
然而这便是江湖，快意恩仇的江湖，一个普通人只敢在脑海深处意淫的世界。
狄修算不得普通人，他甚至算不得这个江湖底下沉着的小人物。
据母亲所说，他的父亲是世袭一等侯狄青麟，他自小得了半部父亲家传，更是得了母亲的全部，他的母亲出身昔年江湖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门下。
他的出身已是无人可及，又怎会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
而眼前的“叶蓉蓉”，暂且算是叶蓉蓉吧，一个弱女子，能轻易找到这里，又岂会是她口中的苟且偷生之人。
她就像一个谜团，他却陷得愈深。又或者他早已习惯女人的一丝不挂，却对这雾里朦胧情有独钟？
狄修于心底长叹一声，每每与这个女人见面，都让他的心魔滋生。
“你似乎已经有了方向？”
“我只期望你已经有了方向，但这并不妨碍我来找你，你自然知道我来找你为了什么。”
叶蓉蓉的话说得模棱两可，狄修却未刨根问底。
入夜，天凉如水。
树林里的夜并不安分，风吹过林子，林子里便起了波涛声，不知名的动物踩在枯枝败叶间，又有悉悉索索就像布帛撕裂的声音，凝神细听，偶有婉转低吟。
封城府衙。
封城乃西北重镇，又地处三省交界，城内人口众多，鱼龙混杂，江湖人士自然也不少，是以府衙内也是高手林立。
约莫已过了亥时，府衙内逐渐静寂。
燕南天伏于后衙屋顶，一时有些辨不清方向。这里是一个极大的院落，散落着一二十间屋子，平素里只听说府衙的巨大，来前又特意打听了一下府衙的布置，却着实没想到光光一个后衙竟如此宽广。
“这狗官！”燕南天在心里骂了句，翻身跳进了院子，身形坠落间，连一丝尘土都未溅起，却是绝顶的轻功在身。
他只是往角落里的屋子搜去，料那狗官也不至于将停尸房设在自己房间附近，而他自己的房间则是一目了然，自然是居中最大的那间。
这一二十间房子居然都或多或少的住了人，有些人呼吸绵长，显然是内家高手，有的房里还点着悠悠的光亮，更有甚者，敞着房门，只隐约看得见一个人形倒挂在正中房梁上，竟是像个大蝙蝠一般。
燕南天只看得遍体生寒，只怕行差踏错一步，自己就要万劫不复。
他尽力屏住呼吸，每每身形飘起，都要在下个地方蛰伏许久，如此一来，到那东南角的小屋，竟是花费了他小半个时辰。小屋无人把守，一把崭新的铜锁挂在上面。
燕南天盯着锁着的那扇门许久，这小屋无疑不是停尸房，既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尸臭，相反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好奇心是人进步的秘密武器，好奇也能害死猫。
愈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把新锁总会给人无尽的遐想，引诱人揭开背后的神秘。
撬开一扇侧窗，燕南天进了小屋。
这似乎是一间闺房，房间不大，装饰得颇为华丽，房间的主人应该长居于此，到处充满着生活的痕迹。燕南天有些琢磨不透，小屋位置偏僻，外观小而普通，可是内有乾坤。屋内无人，屋外落了一把新锁。
这莫不是个金屋藏娇的地儿？燕南天无奈笑笑，自己被一把铜锁折腾得疑神疑鬼。
突然有低低的人声从屋里传了出来，燕南天浑身一个激灵，人腾地跳起，直直上了房梁，手里一把短刀径直射向人声传出的方向。
“咄！”那是刀子插进木板的声音。
燕南天今夜并未带着自己趁手的长刀，只拿了两把短刃，此时他抽出了另一把短刀，斜卧在手。
这个人像个猫一般沉肩弓背，低伏在房梁上，随时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屋里半天没有传出动静，只偶尔仍有低语。
燕南天轻飘飘像一片树叶似的飘下，尚未落地，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又像利剑般射出，一下冲到里间，屋里什么都没有！自己的短刀兀自插在一张宽大的贵妃椅上，入木三分。
拔下短刀，燕南天凝神细听，这低语传自贵妃椅下方，底下有密室！
里面正有几人在说话，大概是密道较深的缘故，声音时断时续，听不真切。
这长椅下方是封闭的木板，想必密道就在这木板后面。
燕南天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阵，果然打开了贵妃椅的机关，椅面翻开，一个幽深的通道就在眼前。
燕南天留下一把短刀卡在通道口，提起纵身一跃，整个人沿着通道的墙壁慢慢滑了下去。
滑了一小段距离，向下的通道终于逐渐变成了横向，人已渐能行走，人声也越发清晰。
“堂主，这邵怜儿买通了身边的丫鬟和看守后院门的老袁，这才逃了出去，未曾想逃出没多远便被人击杀，尸体又不知为何扔在了城西的树林，辗转又回到了这里。”
“可曾查出了是什么人下的手？”
“暂时不明，尸体上伤痕累累，似被人用重手法故意抹去了出手的痕迹，但至少两人出了手。其中一人擅长指法，邵怜儿厥阴俞、心俞两处要穴遭受了重击，应该是死亡的直接原因，另一人则擅长拳法，应是‘他’负责清理了痕迹。两者内力属性不同，一人阴柔，一人阳刚，这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掉的。”
“那天夜半出城的小子是什么来头？”
“那人叫狄修，动机不明，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凶手，也不认识邵怜儿。他似乎是被人引了过去。”
“此人未必是凶手，但一定与邵怜儿有关，凶手将他引过去，不会是无的放矢。”
“是。另外，属下怀疑此人是昔年世袭一等候狄青麟之子。狄小侯生性风流，难免在何处留有一两个私生子。”
“狄青麟，狄修。有点意思。这一场风波真是震出了不少池塘底下的王八，我倒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牛鬼蛇神对这天机棒有兴趣？”
“属下其实还有一点疑虑，江湖传言天机棒重现人间，还带有当年天机老人叱咤江湖的秘密，这传言似乎一夜而起，查不出源头。而且目前为止，并未有人亲眼见到那天机棒，甚至未曾听说有人持有的传言。”
“或许是机会，或许是陷阱，又如何呢？身处官衙，又深陷江湖，像我这样的身份，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就像这灯芯，身不由己地燃烧，所图不过是烧得慢一点，时间长一点，可是被人这么一挑拨，又哪有挣扎的余地？机会得抓住，陷阱也得跳下，只是这关口，有人把这壶水搅得越来越浑，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说话之人走进一盏油灯，手指轻轻这么一拨，火光刹那明亮了些许，又眨眼恢复了原样，光影明灭间，映入燕南天眼帘的，正是封城知府，葛知远。
燕南天暗道一声不好，整个人突地倒飞回去。
“啪啪啪”一阵密集的声音打在他刚才躲藏的地方。
一声大喝响起：“什么人！”此人竟是十分阴险，先发出了阴毒的暗器，才发出声音呼喝。
紧接着唰唰几声响，密道里又响起几个人声，整个密道瞬间明亮起来。
燕南天运气狂奔，冲出密道后反手将两把短刀钉死在贵妃椅面，好好的一张雕花躺椅彻底破了相。
燕南天逃出许久，见无人再追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松开捂住后腰的手，他的右侧后腰处此时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一丛丛黑乎乎的砂粒嵌在他的肉间。好在似乎没有什么毒性，只是这些砂砾一时也难以清理。
燕南天面色难堪，不曾想往日里不放在眼里的府衙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他的来历恐怕也让人看了出来，封城这个地方看来再不能多待了。
府衙里的追兵并没有真正的追出来，甚至没有追出密道。若非如此，只那一院子的奇人异士，燕南天又如何能逃得出来？
密道里，葛知远似乎并不怎么惊讶，站在他旁边的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他的智囊，封城府通判，许攸之。
“可是那狄修？”
“非也，狄修年少，二十左右，且身形修长。来人却是个大汉，想是艺高人胆大，并未遮面，是“狂刀”燕南天，在西北江湖也算是个名人，是个独行侠。”
“独行侠？江湖路远，又有谁是真正独行的，也罢，既然是独行侠，那就不必管他，想来他受了你一记“天花乱坠”也不好受。”
那阴毒暗器竟是眼前这文人模样的通判许攸之发出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尤其这久浸官场之人，谈笑皆可杀人，岂非最是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