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猎魔人的猎魔人

　　辛德站在窗前，望着城堡中央的训练场上，正在挥舞利剑的猎魔人学徒们，以及站在一旁监督的剑术导师，打了个激灵。
　　“感觉不太妙啊......”
　　现在已经日上三竿，其他的学徒早已开始了训练，只有他还在城堡塔楼的卧室里磨磨蹭蹭。
　　“希望等下维瑟米尔不会太生气......”
　　辛德转过身，对着衣装镜稍微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
　　虽然这毫无意义。
　　辛德看向镜中的自己，视线由上至下缓缓扫过。
　　银白如雪的头发，金黄透彻的竖瞳，耳朵尖长，鼻梁挺立，嘴唇红润，立体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异常俊美。
　　身形虽不粗壮但足够健美，只是被光洁且白皙的皮肤影响掩盖了朝气，呈现出一种阴柔的美感。
　　而且如果距离足够接近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阳光的照耀下，辛德的皮肤会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如同鳞片般的图形纹理。
　　不过那点纹理细节如果不离近了仔细观察很难看出端倪，只会觉得他的皮肤白得发亮，呈现出一股晶莹剔透的感觉。
　　整理完外表后，辛德没有选择带上自己的训练用剑下到庭院，而是走到了屋子东边的壁炉前单膝跪下，然后伸出了手。
　　纤长的五指穿透跳动的火焰，握住了那柄被火焰烧得通红的残破剑柄。
　　炙热、凶猛但又极其微弱的力量自手掌传递至身体。
　　随着他眼瞳里倒映的扑朔火焰逐渐定格，辛德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冰冷与温暖，衰败与甜美的复杂气息闯入了他的大脑，然后顺从着他的意识，化作了一副灰暗的画卷。
　　而辛德的意识也顺着徐徐展开的画卷，飘向那不算遥远的过去。
　　与庭院里挥汗如雨的猎魔人学徒不同，辛德不是因为意外率或是被父母卖掉才送到的猎魔人手里，而是被捡来的。
　　他对自己的父母毫无印象，只是听杰洛特讲过当他被发现时，他正藏一处尸体堆里，被一具纤细的女性尸体死死抱在怀中，正拼了命地叫着，毫不担心发出尖锐的哭喊会引来野狗或是食尸鬼。
　　“那是一个伟大奇迹。”
　　这是杰洛特的原话。
　　虽然辛德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命大，亦或者是穿越之神在发功发力，总之在他躺床上闭眼再睁开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银发金瞳的婴孩。
　　没错，银白如雪的头发，清澈透明的琥珀色眼睛还有野兽般的竖瞳，竟然出现在了一个婴儿的身上！
　　虽然他的皮肤白得不似人类，甚至在阳光照耀下还有如鳞片般闪耀的纹理，但以杰洛特的判断，或以任何具备相关知识的人来判断，都会认为他是一个猎魔人。
　　每个猎魔人在变异后都可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外观变化，每个人的突变方向都是不同的，杰洛特就是很好的例子，因此众人虽然对辛德异于常人的白肤和银发感到好奇，但并不奇怪。
　　杰洛特在发现他的时候都惊呆了，道德高尚的白狼从没想过居然有人会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婴儿进行青草试炼，而且还让他成功了。
　　之后很快，一则听似妄言，但实则真切的传闻在凯尔莫罕里盛行开来。
　　“善良的白狼没能从辛特兰带回他的意外之子，但却寻到了奇迹之子，一个婴儿半精灵猎魔人。”
　　起初大家只以为这是从兰伯特那流出的恶劣玩笑，让后者平白遭受了几顿暴打。
　　然而当他们确实地看到了辛德后，这群猎魔人无一不被眼前的事实所震撼，在短暂的暴怒后生起了难以言表的悲伤。
　　就连作为受害者的兰伯特都没有心情出言讽刺他的猎魔人兄弟们，只是默默地离开了城堡，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凯尔莫罕也多了一头名为“仙女”的母羊。
　　自此，辛德变成了凯尔莫罕有史以来最为年轻，也是最为悠闲的猎魔人。
　　他不需要每天扛着两把剑到外面喊打喊杀，也不用太阳刚出来就被下到城堡中庭的训练场上去训练剑术。
　　每天只要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等着人把热好的羊奶拿来，皱着小脸地喝下去然后偶尔吐上两口，就已经完成了一天的任务。
　　当然，随着他的年龄的增长，随着他能够清晰、连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后，维瑟米尔老爷子本着不能浪费的朴实观念，给他抱来了一摞比他人还要高的古老读物，开始教他读书写字，教他辨认草药，教他怪物学识。
　　这样愉快但又痛苦的平静日子一直持续到了1256年的最后一个秋日，也是辛德被发现的日子，他的生日，代表“枯萎”的万圣节，10月31日。
　　那天晚上，维瑟米尔代替外出的杰洛特将一小包与他一同在死人堆里发现的物品交付给了刚满六岁的辛德，并对他讲起了当时的见闻。
　　直到那时辛德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能并不像凯尔莫罕的大家想象得那般“平凡”。
　　当年杰洛特发现他的时候，那小小的襁褓不仅保护着一名来自异界的孩童，还裹着一块用白发编织的古朴护符与一柄支离破碎的螺旋剑。
　　他的名字也是以螺旋剑上残存的刻印所起。
　　【CINDER】
　　辛德本就是个偏向女性化的名字，又因为他长得白嫩漂亮，像个女孩，被凯尔莫罕里某个记仇且嘴臭的猎魔人起了个“灰姑娘”的外号。
　　当然，即使没有那讨厌的外号，辛德也不是个讨喜的名字。
　　因为在某个注定毁灭的世界里，担起这个名字的家伙都是要以自身为柴，燃烧自己照亮世界的存在，连骨灰都剩不下，寓意极差。
　　而那个世界，便是黑暗之魂。
　　同“猎魔人”一样，“黑暗之魂”也是一款辛德前世的游戏。
　　顾名思义，这部游戏的背景故事便是以黑暗著称，随处都体现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疯狂。
　　虽然另一部游戏里的故事与辛德现在所过的生活并无直接关联，那柄破碎到几乎没法看的螺旋剑也可能只是某个拥有奇思妙想的铁匠打造出来的拨火棍，毕竟“CINDER”本身也有碳渣、炉灰的意思。
　　可是当他试着将自身带入进去后却发现意外的合理。
　　他与众不同的外表，总是散发着微弱热量的残破短剑，还有那一撮以白发编织而成的护符，都能从黑魂中找出它们的影子。
　　三者结合最终诞生的产物严重动摇了辛德六年来逐渐稳定的世界观。
　　许多被曾经他所忽视细节纷纷浮出水面，沉睡的记忆逐一被唤醒。
　　由于一直都被“怪胎”环绕，辛德始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瞳色比别人更透彻一些，耳朵更尖一些，肤色更白一点，皮肤的纹理更明显一些罢了。
　　但当他看到了维瑟米尔交给他物品后，辛德才明白过来，自己身体上的特殊可能并不是突变带来的结果，是天生如此。
　　他或许是黑魂中某个身具龙血存在的后裔。
　　而这个结论在当天晚上便得到了验证。
　　等维瑟米尔给他讲完离开后，辛德便尝试着把螺旋剑插进了房间壁炉的火堆里，怀着忐忑的心情，辛德的指尖触碰到了螺旋剑的剑柄。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道空灵清澈但又充满哀愁的女声。
　　【不明火焰者，不足以绘世】
　　【受火诱引者，则不得绘世】
　　【我铭记您的教诲】
　　【但火之将熄，画又何存】
　　.........
　　随着脑海中回忆与现实的画面交叠，辛德的意识也回归到了现在，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那副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画卷上。
　　灰暗的画卷被火焰燃烧割裂划分成了四个区域：【属性】、【魔法】、【咒术】还有【奇迹】。
　　其中咒术与奇迹的大部分都被纯粹的黑暗包裹，魔法更是黑得反光，只有属性那一块闪烁着似被燃烧的光芒，些许带着火星的灰烬自文字间飘落。
　　辛德将自己的意识集中在了属性上，画卷翻滚，眼前顿时出现了三个代表他身体属性数值：体质，智力还有信仰。
　　由于身处现实而非游戏，人体的各项机能很难细化分开，因此游戏中那繁多的属性被精简合并，只留下了三个。
　　其中，体质代表的是自身的力量、反应速度、毒药抗性、恢复能力等多方面的综合数值；
　　智力则代表着身体对于魔法与咒术的亲和力，智力越高，对于两者的掌控就越优秀，威力就越大，身体对于法术的抗性也越强；
　　信仰同智力相似，只是作用对象为咒术与奇迹，并且会提高自己在精神层面上的坚韧与强度。
　　而辛德现在的三项属性数值分别为：体质23，智力27，信仰31。
　　“哎——完全涨不动。”
　　辛德无奈地叹息道。
　　同黑魂一样，他可以拾取生命死后的无主灵魂，然后通过螺旋剑将这些灵魂碎片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只是随着属性的增长，所需的灵魂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现在仅靠在厨房里帮忙宰杀食材获取的灵魂碎片连零头都供不上了，偏偏他又不能出去。
　　在完成猎魔人的所有训练之前，维瑟米尔禁止他外出，即使有其他猎魔人的陪同，也只让他在城堡附近溜达，不能走远。
　　苛刻的规矩，甚至显得有些保护过头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由于辛德本身并没有接受过青草试炼的改造，他的体征完全是先天自带的，因此许多猎魔人所拥有的能力他都没有具备。
　　他无法听到地板下，昆虫悉悉索索的低语，也闻不到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尘埃与汗水的古怪味道。
　　他看不破无光的黑暗，也找不到无痕的踪迹，五感虽然强于常人，但远没有达到猎魔人的水平。
　　好在他的身体素质足够优秀，对于法印的掌控更是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不然凯尔莫罕可未来可能又要多出一则“长发公主”的故事了。
　　凯尔莫罕的一众猎魔人猜测辛德的“不完全”状态可能是由于进行青草试炼的年龄太小，或是试炼配方的不完整导致。
　　对此猎魔人们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除非再喂他喝一次狼派的突变药剂，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出这个建议。
　　看完了自己迟迟未变的属性，辛德没有选择去检查【咒术】与【奇迹】，而是将意识抽离，双手离开了滚烫的剑柄。
　　法术是无法通过献祭灵魂的方式获得的，只能通过学习或是外界的刺激获取。
　　维瑟米尔教给他的那几个法印就成功点亮了几个咒术和奇迹。
　　而至于【魔法】......
　　他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施法媒触，魔法就算学了也用不了。
　　辛德走到门前的水盆边，用清水洗掉了手上沾染的炭灰，然后摘下挂在墙上的训练剑向着庭院走去。
　　哒、哒、哒......
　　靴子踩在石质的阶梯上发出轻响，回荡在无人的城堡中。
　　随着辛德接近城堡通往庭院的大门，他的步伐也随之变缓，最终停了下来。
　　他有些畏惧地望着那扇敞开的大门，或者说那正站在大门中央黑着脸的白发老人。
　　“早......早上好，维瑟米尔大师。”
　　维瑟米尔望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不管你什么时候起床，但今天该完成的课程一个都不许少，现在赶紧给我到训练场去！”
　　辛德连连点头，小跑着跟上了维瑟米尔的脚步。
　　庭院里，几个半大的小萝卜头正对着木头人偶挥舞着钢剑。
　　当维瑟米尔出现时，辛德可以明显看到几个人的动作都比之前要卖力了一些，这也惹得在一旁监督指导的兰伯特竖起了眉毛。
　　他回头望了过来，在看到辛德时候，兰伯特竖起的眉毛又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
　　“瞧瞧这是谁，我们的睡美人终于舍得离开他的魔法闺房了？”
　　刻意夹起的欠揍声调在训练场上响起，兰伯特不敢对维瑟米尔不敬，可对辛德就没什么顾虑了。
　　维瑟米尔可不会为了一个迟到的学徒去教训他，老爷子向来是个讲理的人。
　　辛德斜眼瞥了兰伯特一眼，没搭理他，抱着剑径直走到了空出的假人前，开始了他的日常训练。
　　兰伯特见状笑了笑，他对一名动作有些走形的学徒纠正了两句，然后凑到维瑟米尔身边，低声道：
　　“老爷子，您确定要一直把辛德留在这吗？我是说，现在外面可不太平，他应该尽可能地多学一些东西。”
　　维瑟米尔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他能留在凯尔莫罕，乱世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个好时候。”
　　“但他已经学了15年了，凯尔莫罕里已经没有能让他继续学习的东西，比起躲在塔楼里睡懒觉，他更需要一点社会实践。”
　　接着兰伯特大着胆子又凑近了一点，抬手指着训练场中央的一众学徒说道：
　　“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仙女教母’喂养长大的，辛德已经学得够久了，而我们也需要更多的收入。”
　　“不是15年，是14，下个月才是他的生日。”
　　老人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不过至少等杰洛特回来问问他的意见，毕竟是他把那孩子带回来的。”
　　“那不如就趁现在吧，我猜辛德那小子也早就迫不及待了。”
　　听到兰伯特的话，维瑟米尔微微一愣，然后他马上反应了过来，望向城堡的大门。
　　只见阳光下，一匹枣红色的母马缓缓步出门洞下的阴影，马背上，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在太阳下反射着银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