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审你了

　　吴克觉得孙慕容是奇葩的倒霉蛋，孙慕容则一直认为吴克是愣头青。
　　去年六月，因破了几个小案，又行贿一百大洋，吴克荣升刑侦队小组长。七月，吴克协助二区警局抓捕八个人贩子，并下令把人贩子用铁链子锁了，绑在大街上示众。百姓对人贩子恨之入骨，蜂拥而上，用砖头木棍将八名人贩活活打死。二区警长慌了，问吴克怎么办。吴克满不在乎：“没你事，记我账上。”
　　法不责众，吴克又给局长送了一份厚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今年三月，省会警察局调集警力剿灭黑龙帮。黑龙帮私卖大烟，还仰仗背后有日本人支持，胡作非为，欺压百姓。他们也不怕警察，躲藏在仓库之内，负隅顽抗。
　　警员们怕死，撅着屁股不敢冒头。黑龙帮打开大门，想要突围。吴克抓住机会，向大门扔出两颗手榴弹。待手榴弹爆炸，手握花机关，冒着硝烟，冲进仓库，一阵突突。里面气势瞬间没了，有人大喊投降，吴克听而不闻。搂完四个弹夹，仓库之内，尸体横七倒八。
　　警局竟然有如此猛将，局长不由心花怒放，遂向省府报告。韩复榘行伍出身，又带有混不吝习气，得知此事，也对吴克大加赞赏：“你们这些警察，整日娘们唧唧，唯有这小子有种带把，乃警员之楷模，赏金条十根，官升三级！”
　　吴克一战成名，被擢升为警务科副科长，授警长衔。此后，但城中地皮流氓听到吴克二字，心里就发虚。
　　孙慕容气的差点找吴克打架，为了一帮混混，狗屁不是的东西，你就舍得豁出命来？吴克仍毫不在乎，还大喇喇吹牛：“就那几个臭烂货，伤不到我半根毫毛。”
　　不过，以后吴克收敛很多，变得沉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保不齐又搭错哪根神经，让他恢复愣头青本色，一时兴起，杀了花谷。
　　真说不准，这家伙就是想当英雄。孙慕容越想越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走出大观园南牌坊，寻一辆黄包车，直接赶往吴克家中。
　　天已黑，路灯不亮，车夫跑的很慢。当孙慕容推开客厅门时，看到吴克逍遥地品着白兰地，看着书。
　　这家伙是不是装的？孙慕容走到圆桌旁，低头看着吴克。
　　自从孙慕容进门，吴克就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带着质疑。你越怀疑，我越不忙不慌，吴克抬头，平静地问：“谈的怎样？”
　　“挺好。”孙慕容走到桌子旁边，坐在沙发上，拿起勃朗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还把枪口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吴克知道，孙慕容在检查勃朗宁有没有击发过，但装作毫不知情：“好个屁，就跟丢了一万块钱似的，花谷没给你好脸吧？”
　　孙慕容没工夫搭理吴克。枪管和枪膛已被吴克擦拭过，闻不到硝烟气味。孙慕容仍不放心，又卸下弹夹，里面满满八发子弹。孙慕容又盯着吴克，头发还未干透，好像洗过了澡。他问：“下午你出去没有？”
　　“出去了。”
　　“几点到几点？”
　　“大概四点吧，我没注意，在家待一天了，闷得慌，不是——”吴克猛然挺直腰杆，放下书，瞪着孙慕容：“你没病吧，在审问一个警察？”
　　“就审你了！”孙慕容收起目光，站起来，向外走去。
　　吴克装作傻傻地看着孙慕容背影，大声问道：“你抽什么风？”
　　没有回答，只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应该是浴室的门，精明的孙慕容去察看浴室。
　　这家伙真急眼了，若是被他知晓，今天还不把房子给烧了。不过，吴克偷偷笑了：“你能看出个鸡毛来！”
　　没有受过特工专业培训，但经过侦察与反侦察训练，吴克变得心细如发。既然想到孙慕容会来，也就做好充足准备。所以他放水洗澡时，热水放的少，凉水放的多。
　　已经断电，孙慕容拿出打火机，照亮浴室。浴室空气很透明，没有冬天放热水时的雾气。这说明吴克要么没洗澡，没有雾气。要么洗澡了，但已过去一段时间，雾气已经散去。
　　孙慕容看了一下浴盆，探出食指，弯腰试了一下水温。水有些凉了，还有香皂的润滑感，看来吴克洗过澡了。
　　熄灭打火机，重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吴克还在看书，头也不抬。孙慕容从兜里拿出巴西雪茄，放在桌上，抽出一只，打火机点着，抽了一口，又看着白兰地。瓶盖就在旁边，像新打开的，瓶里的酒已少了四分之一，杯子也是空的。
　　从时间上来说，吴克不具备杀死花谷的条件。但不等于吴克没有干。这家伙聪明的很，如果干了，可能会用一切手段来掩饰自己。孙慕容决定对吴克进行最后的试探：“你几点回来的？”
　　吴克头也不抬，只是把目光从书上移到孙慕容脸上，语气带着不屑和生气：“搞搞清楚，你在审问一个警察。”
　　孙慕容也不否认：“对啊，我在体会当警察的感觉。”
　　吴克放下手里的《三国志》，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孙慕容：“不是，你怎么了？见过重要人物，就魔怔了？”
　　“重要人物死了。”孙慕容双眼紧紧盯着吴克的眼睛。烛光虽柔和，但也能看的清吴克任何反应。
　　吴克早已猜到孙慕容在试探，也做好了充分准备，惊讶脸颊抽了两下，又眨眨眼：“你说什么？”
　　孙慕容神情严肃，点了点头：“我们刚开过会，他走到北牌坊，就被人打死了，听声音，用的是手枪。”
　　怎么觉得像死了至亲一样，你就这么想着当汉奸吗？吴克不由心生憎恶，咬咬牙，继续表演下去。
　　吴克脸上露出急切和关切：“是保密处干的？”
　　孙慕容摇摇头：“应该不是。”
　　吴克皱起眉头，露出职业警察的素养：“你没在现场？”
　　孙慕容回答：“我还在茶馆。”
　　吴克点点头：“那就应该是直接想要命，也就不是保密处干的，他们肯定想抓活的，不会直接下死手。”
　　孙慕容点点头：“不愧刑侦出身，想的周全。”
　　吴克摆摆手，松了一口气：“你也不用着急，估计重要人物手里没有你名单，应该安全了。”
　　孙慕容没再说下去。从吴克表情，又解除心头大半怀疑。而且，吴克心里装着亲情，担心自己出事。因为此，也不会没事找事，去干死花谷。
　　当然，作为核心组织复兴社培养出来的特工，不会被亲情所束缚，而是忠于自己的誓言和信念。孙慕容点点头：“放心，如果真有事，我也不会连累你。”
　　吴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冰冷地说：“你可以走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