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她结婚了

　　我到A市时下午六点，给冉冬打了好几个电话均未接听，最后发了消息：我在A市，方便见一下吗？
　　过了半个小时她回复：你要是没什么着急事情的话直接来xx路肯德基店。
　　我按她发的定位过去，肯德基店这会儿人正多，已经没有空位，点餐处排长队，大人小孩很多，有点吵。我转了一圈没找到冉冬，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没人回，于是我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站着等待。
　　我盯着墙上的宣传画册发呆，旁桌的小孩边吃边笑着、闹着，一刻不停歇。终于，他们吃完离桌，我立刻站到座位旁边候补，等服务员收拾桌子落座。
　　“先生稍等下。”
　　好熟悉的声音，待她抬起头我惊叫出声，
　　“冉冬！”她穿着工作服，戴着鸭舌工帽，不抬头很难辨认。
　　“你到了，应该给我发了不少消息，这个时间点太忙了没看手机，抱歉，你再等一会儿，我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你没其他事情吧？”
　　“没有，我等你。”
　　“好，那我先去忙了。”她端着收拾的垃圾小跑着走了。
　　时针走向八点半，冉冬端来一份全家桶和一杯可乐。
　　“陈墨，今天先请你吃肯德基，改天补大餐，你先吃，我等会儿忙完了过来。”
　　“好。”
　　说完她又匆忙离去，开始服务一桌又一桌客人，手脚麻利，嘴角挂笑，态度极好，很专业。她怎么干这个了？兼职还是主业？这么熟练是干很久了吗？
　　思索中，桌上的食物在我手下快速消逝，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回事，平时不吃肯德基的我突然觉得今天的肯德基很美味，酥酥脆脆，肉香弥漫。
　　冉冬终于下班了，她换掉了工服，穿上自己的衣服，简单的浅灰色运动套装（偏时尚宽松版的）。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没耽搁你正事就好。”说着她拿过剩下的餐食吃了起来，她好像很饿，吃的又急又快。
　　“这没剩多少了，咱们去外面吃吧，我请你。”
　　“不用了，肯德基很抗饱的。”她咀嚼食物说道，喷出来一点飞沫，我立刻递给她几张纸。
　　“抱歉，别介意哈。”
　　我摇摇头，
　　“你之前的工作还在干吗？”
　　“没了，我被裁员了，服务员现在是我的主业。”
　　“没找类似岗位的工作吗？”
　　“不好找，文员类都要年轻人，我三十一未婚未孕，用人单位压根不考虑。”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全当休息了。”
　　“朝不保夕的生活没有休息二字，我没有存款，必须立刻上岗，不然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没着落。”
　　“我可以先借给你一些应急。”
　　她摇摇头，
　　“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还的，没太大区别。其实对我来说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只要能挣钱生存就好，而且这个工作比文员挣得多一些。”
　　“但是累，而且没有太多闲暇时间。”
　　“还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年轻人嘛，累点没事。”
　　她一直笑着，强撑的笑容下包裹着一个无望、疲累的灵魂，不用问也知道她现在顾不上写作。不过没关系，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做她坚实的后盾，让她继续追梦。
　　“冉冬……”
　　她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爸，我刚下班，怎么了?”
　　“……”
　　“我知道了，我回房子取下东西立刻回去，先挂了。”
　　挂上电话她立刻起身，满脸歉意，
　　“陈默，我家里出了点急事得立刻回去一趟，不能陪你了，等我忙完回来再联系你。”
　　“没关系，我先陪你回房子拿东西再到车站。”
　　“不用了，我堂弟顺道来接我。我先走了，拜拜。”她跑的急，膝盖到了桌腿上，她好像没感觉似的小跑着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揪了起来，她家里定是出了大事。我拿出手机给她转了三万块钱，等她忙完回来再说在一起的事情。
　　二十四小时后转款过期退回，她也一直没发消息，可能太忙了顾不上。
　　我没回C市，在A市朋友家的空房子暂住，等待冉冬归来，她归来无期，又不肯说什么事，于是我买了素描本和简单的绘画工具打发时间。
　　我每天早睡早起，背上背包去各处游荡，地铁、小山峰、小巷子、老街、公园等都留下了我的足迹，遇到有缘人我会当场画一张肖像速写赠予对方，饿了就近去一些地摊或者小店对付两口，日子过的又慢又快，期间我给冉冬发了几条消息询问情况，她只说没事，让我别担心。我以为事情不是很严重，便不再担心着急，安心享受当下的生活节奏，整个人放松、平静，画画不再一味的追求灵感、突破和认可，用心去感受看到的人和事，慢慢随心所欲起来，想画了画，不想画了停笔，画一半不想画了废掉。在我态度如此‘不端正’的情况下，笔下的人物却突然生动了起来，有了独特的灵魂，我离真正的艺术更近了一步，一朵花正在我的心中慢慢绽放。
　　一个月后冉冬回来了，她和我先通了电话。
　　“陈墨，你还在A市吗？”
　　“在呢。”
　　“最近事情太多了，抱歉。”
　　“没事，需要帮忙吗？”
　　“已经处理差不多了。”
　　“那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
　　“近一周没有时间，得到下周了。”
　　“哦。”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陈墨，我结婚了。”
　　“……”我的脑子突然卡住，手机在手里肆意跳跃，拼命逃脱，怎么可能，从未听她提过新恋情，怎么可能突然结婚，那天她那么着急回家明显是家里出了什么意外，而非喜事。况且她那么理智，对感情要求那么高，不可能闪婚！
　　“我奶奶去世了，所以我们只领了证，三天前领的，婚礼得三年丧期过了才能举办。”
　　“陈墨，你还在听吗？”
　　“嗯，你说。”也就是说在肯德基店的时候是我最后的机会，而我却生生错过了。
　　“事情太多了，没顾得上和你说。”
　　“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在一起没多久，不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能了解对方多少？”
　　“他人品没问题，感觉差不多就定了，不想再大批量挑选了，太累。”
　　“选择不好，婚后会比单身时更累。消耗。”
　　“哪有完美的选择，无所谓了。陈墨，我知道这个消息比较突然，慢慢习惯。”
　　“那你的写作呢，不要了吗？我还记得你当初的雄心壮志，成功，选择跟你精神匹配的人。”
　　“写作和结婚不冲突，至于成功，我总不能真耗一辈子等自己成功，再去找优秀的另一半，如果我到死都成功不了呢？陈墨，我不是你，我是社会最底层的蝼蚁，背后一无所有，更没有退一步的选择。”
　　“可你还有……”我啊，如果你不这么着急做选择，你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叫她，
　　“你去忙吧，我明天要去F市办个事，咱们有时间了再约。”
　　“好。”
　　挂断电话，我的脑子还是懵的，一夜未眠，我和她的缘分竟如此浅薄吗？次次错过，老天是故意的吗？
　　我仍在A市朋友家住着，整整一个月未出门，疯狂画画，一天画二十个小时左右也不觉得累，睡不着也不敢睡，只要脑子空下来便忍不住回想过去的种种，好像最近的经历只是一场梦，真真假假分不清，渴望又不甘心，心迷乱着，被折磨着。
　　母亲打了好几次电话叫我回家，说外婆来了想见我。我简单收拾了下回家。
　　一进门，母亲望着我突然愣住，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震惊转换成无尽的心疼，她突然抱住我，身体在发抖，我木然问道，
　　“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外婆在卧室，先去看看她，我去厨房。”母亲躲开我的目光跑去了厨房。我慢慢走去卧室，身体和脑袋都很轻，仿佛在空中漂浮着。
　　外婆正对着门口坐在床上，她虽然头发花白，九十岁高龄，但是脑子很清楚，精神也很好，像六十岁。
　　“外婆。”
　　“小墨，快过来，让外婆看看，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外婆拉着我的手，心疼全写在了眼里。
　　“是吗？我看看。”我站到镜子前，里面的人很陌生，头发长到下巴，乱糟糟的，胡子也长长了，胡乱搅在一起，脸色蜡黄，眉骨和颧骨突出，眼睛凹陷，好像逃荒者。
　　“外婆，对不起，吓到您了，我一画画容易忘我，别担心。您等等，我去洗漱收拾下。”
　　“去吧，你妈做了你最爱的鲫鱼烫呢。”
　　“好。”
　　收拾完的我也仅仅是比刚才看着干净了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