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练剑室

　　狄青麟练剑前一定要洗手这件事，是从他十四岁开始的习惯。
　　他十四岁的时候，侯府来了一位很有名的西域歌姬，在大堂里面跳舞，西域里独特的一种艳舞。
　　她那时穿得很少，皮肤很白，浑身挂着的小铃铛响个不停。
　　狄青麟当时觉得既新奇，又刺激，却又有些害怕。
　　他的一双黑色的眼睛不知是该看，还是不该看，没有人告诉他这一点。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生下自己之后，就一心事佛，终日在佛堂里的母亲。
　　他就不看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肮脏。
　　可是这位西域来的歌姬竟然却看出了场中“小侯爷”非凡的身份，她故意走到狄青麟的面前，露出更多的部位，更多的美艳。
　　狄青麟差一点就让人将这位歌姬送到他的房间。
　　他知道，他有这個权力。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狄青麟回到房间之后，一夜都没有睡着，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长大了。
　　所以他回想着那一幕，将他的第一次献给了自己。
　　他认为只有这样子，他的第一次才是干净，纯粹的。
　　没有哪个女人能配得上他的第一次。
　　而当他的手上沾上那些东西的时候，他忽地心里升起一种罪恶感；然后就在那个夜里，他把双手洗了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
　　从那一天起，他就很爱干净了。
　　他的衣服永远是白色的，永远是一尘不染的，他的手也永远洁净。
　　他将这种习惯也带到他的“剑道”上。
　　他认为只有他的手干净了，才能使他的剑也干净。
　　只有这样子，他才能在剑道上达到巅峰！
　　狄青麟走过练剑室的时候，心里面想的就是这些。
　　他想完了。
　　于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也都同时达到了一种“净”的状态。
　　他停住脚步，忽地转身，看向王欢！
　　······
　　······
　　狄青麟看见王欢的时候，整个人的剑气仿佛已完全凝注在王欢的身上。
　　王欢便不动了。
　　王欢也看着狄青麟。
　　王欢笑了笑：“我很少见到有人能像你那样，把手洗得那么干净的！”
　　狄青麟道：“是。”
　　王欢道：“我这三年来，已很久没有认真地洗过手了。”
　　狄青麟道：“哦？为什么？”
　　王欢道：“因为我住的山庄里根本找不到洗手盆这样物件。”
　　狄青麟露出种很奇怪的眼神，他很难理解王欢和郭大路为什么会这么穷。
　　王欢道：“有时候对我来说，脏一点就脏一点，大不了下雨的时候多去淋淋洗洗就好了。只要我的心是干净的，手脏一点，又有什么呢？”
　　狄青麟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的心里面不干净？”
　　王欢道：“我不知道。”
　　“应无物呢？”
　　王欢忽然又问。
　　狄青麟道：“你想见他？”
　　王欢道：“他答应我要将一块铁令送给我。”
　　狄青麟让开一个身位，让王欢看见了身后的蒲团。
　　蒲团被两侧一共七十二根大烛的光照亮。
　　上面摆着一枚铁令。
　　王欢认得，那确实就是一枚“古龙令”！
　　狄青麟道：“这是我遣人在外搜寻炼刀的材料时，无意中搜寻到的。”
　　王欢道：“你既有剑，何须用刀？”
　　狄青麟道：“我的剑法在超越应无物之前，我都不会用剑。我只会用刀。”
　　王欢道：“为什么？”
　　狄青麟从腰间抽出那根“腰带”，也就是他的灵龙软剑。
　　他瞧着它，就像是在瞧着第一次令他动欲的西域舞姬：“因为我的剑第一次杀人，一定要用来杀一位很厉害的宗师，绝不能是赵正这种人。若换作以前，我只会用刀杀他！”
　　王欢道：“现在你的剑法已超越应无物？”
　　狄青麟道：“是！”
　　王欢道：“你用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
　　狄青麟淡淡地道：“应无物。”
　　······
　　······
　　曾有传言说应无物很可能是狄青麟的亲生父亲。
　　这传言究竟是否为真，除了狄青麟以外，天下没有人知道。
　　然而应无物是狄青麟的师父，教他剑法，武功，这却有不少人是知晓的。
　　狄青麟却杀了应无物！
　　他缓缓说道：“我从小到大，在这间练剑室里，找他试剑十一次，最后一次终于胜过了他。就在昨天夜里。”
　　王欢道：“他输了，他就得死？”
　　狄青麟道：“他既输了，他当然就已不配作我剑法的老师了。他死或不死，都已是一件小事。”
　　他又道：“其实他该死在蓝一尘的剑下，或者死在伱剑下的。这样子，我杀了你，就可以帮他报仇。”
　　狄青麟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很矛盾的意味。
　　他亲手杀死了应无物，却好似又对应无物还有感情。他希望应无物能死在王欢的剑下，然后他再来击败王欢报仇！
　　这是个很奇怪的逻辑。
　　但是狄青麟说出来又是如此的自然而融洽。
　　王欢道：“应无物虽没有死在我的剑下，但他败在我的剑下，所以你还是一定要击败我。”
　　狄青麟道：“是。”
　　王欢道：“否则你的人生就仍然还有污点，因为我击败了你的师父！”
　　狄青麟眼中竟露出赞许的目光：“是。”
　　王欢道：“所以当你击败我之后，你的剑才会彻底干净？”
　　狄青麟道：“是！”
　　嗡！
　　他说出第三个“是”字的时候，他已出剑！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出剑时机！
　　恰恰相反，王欢此时蓄势待发，对于狄青麟已有充分的预备，可以说是状态极佳之刻！
　　但狄青麟还是出剑了！
　　他并不是因为机会而出剑，而是他忍不住。
　　他太兴奋！
　　当他心中所想被王欢说出来的时候，他又感受到了一种原始的兴奋。
　　那种兴奋就好像在那个很遥远的夜里，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露着的身体一样的兴奋！
　　剑极快！
　　剑身抖动！
　　剑光也赤裸！
　　紫色的剑光照亮满室，将这间屋子照得像是个赤裸的女人！
　　那柄软剑在烛光之间游走，时而抖得笔直，时而弯曲如蛇，变化莫测，位置无定，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缠绕到王欢的脖子上，轻轻地咬上一口！
　　王欢居然还不动！
　　他仍握着剑，仍盯着狄青麟，身躯却还没有动。
　　狄青麟的灵龙软剑已绕着他转了好几圈，每一个瞬间都好似要刺到他的身上，但是却又完全都没有！
　　在绕了几圈之后，狄青麟忽然停了下来。
　　剑身也软了下去。
　　“你不出你的剑？”
　　“我不出。”
　　“为什么？”
　　“因为你不尊重我。你若不尊重对手，一定也就是不尊重你的剑。”
　　狄青麟皱起了眉。
　　王欢道：“你讲完了你的师父，总该听一听我讲我的师父。”
　　王欢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他的青钢剑一出，青色的光芒宛如一道冲天神箭，刺破七十二道烛光，立在最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