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开始

　　下课的铃声响起了，厨房外的过道渐渐地就热闹了起来，孩子的打闹声也从那边传了过来。
　　“小娃娃，放学了，你也该回家了，明天记得带个包来，早上九点开始上课，别迟了。”
　　八爷对安东嘱咐道，安东也就乖巧地点点头。
　　“嗯嗯……”
　　于是安东就从厨房走了出来，走到了过道里，被一群比自己高大的孩子挤到了门口，他们很快地找到了自己的爹娘，然后一家一家离开了学仪堂。
　　不到三分钟，学仪堂的门口就变得稀疏了，安东站在一旁，心想着他也该回家了。安东心里觉得学仪堂是个好地方，女孩的娘这样说，爹也这样说，死去的娘也会这样说的。
　　巴尔慢吞吞地收着书包，耽搁了一会儿才出学仪堂的大门，他在一群背着小书包的孩子中间，一眼就看到了安东，他提着包就赶紧跑了上去。
　　“安东！安东！”
　　安东转过身，就贴脸撞上了巴尔的巴掌。
　　“啊！”巴尔叫出声。
　　安东扒开巴尔的手喊：“你咋回事？”
　　“啊！我本来是想打你的后脑勺的。”巴尔傻笑着说。
　　“安东，你还是来学仪堂了！”
　　“我爹叫我来的。”
　　“我也是我爹叫我来的。”
　　“你在里面觉得咋样啊？他们都教啥啊？”安东好奇地问。
　　“就老一套，世界毁灭、怪物横行、万米高墙啥的，小时候我娘都给我讲过了。”
　　“嗯嗯……”
　　“安东，那明天你还来吗？”
　　“来，我爹叫我来我就来。”
　　“那明天我们一起，现在我们回去吧。”
　　“好。”
　　巴尔拉着安东就往第七大区的方向走，安东吃得肚子涨了，叫巴尔走慢点。巴尔就回过头催促安东，安东也回过头看学仪堂。往来的大人带着背书包的小孩，有说有笑地走，到头来，安东也没看见那个女孩。
　　安东不是专门来找那个女孩的，只是如果能够找到，就像是一种惊喜。至于为什么会感到惊喜，安东说不上来。
　　“安东！走啦！”巴尔又催着安东，他让安东跟上他的脚步，安东也就加快了步伐。
　　街道上很安静，许多人家升起炊烟，吃饭早一点的人家就搬出个凳子，条件好一点的就搬躺椅、凉席，放在门口接近道路的地方，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悠闲地躲在凉阴之下，一阵微风吹过就眯着眼享受。没有风就躺着，看着路过的行人，吹吹牛，唠唠嗑。
　　路上走得越久，安东看见在屋子外乘凉的人就越多。安东突然想到他还没有回家煮饭，要是爹先回去了，他得好一顿骂。想到这儿，安东的步子就更快了。
　　巴尔孩子安东的耳边说着话，仿佛一点也不累。
　　“安东安东，你咋下午才来学仪堂啊？”
　　“安东安东，你在门卫大爷那儿吃了啥啊？”
　　“安东安东，你爹咋改变主意了？”
　　巴尔一个劲儿地发问，安东摆摆手不耐烦地说：“我爹下午才叫我来、面条、我爹愿意！”
　　就这样安东和巴尔一路走着，安东终于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土路。从第五大区走过来，从水泥路突然就变成了石路，然后就变成了土路。
　　安东看着脚下的土路，又看了看脚上的泥，心想着水泥路真好。然后安东又想：“水泥路种不了地，还是土路好。”
　　但安东其实并不怎么想种地。
　　安东和巴尔走到了第七大区的洛水区，就远远地看见炊烟，不仅仅是巴尔家的炊烟，还有安东家的。
　　安东心里一惊，怎么自家会有烟呢？难不成是着火了？
　　巴尔在安东面前挥了挥手，说道：“安东，我就回去了，明天记得咱们一起去学仪堂。”
　　“好。”安东说。
　　巴尔说完就往家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挥手。
　　巴尔走了，安东就直接向家跑去。走到家门口，卷帘门是开着的，安东就走进去，然后再开了一个小木门，就看见他爹在蹲在墙的一角，做着饭。
　　“爹！你在煮饭？！”安东惊讶地喊道。
　　“对！以后都由我煮饭了。”安东的爹头也不回地说。
　　“为啥呀？”
　　“因为你以后都要去上那个啥堂去，不是过去耍，而是过去学！还要给我好好学！”
　　安东的爹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得平整的报纸，拿到了安东面前展开。
　　“你要识字，要学习，然后了解这个世界。”
　　说完，安东的爹又把报纸叠了回去，然后塞进了怀中。
　　“嗯嗯……”安东点了点脑袋。
　　然后安东的爹转过身回到了灶台旁边，蹲着向里面添柴。
　　安东闻到他爹身上有酒味，觉得他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这样，但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爹啊，你今天去那里干啥啊？”
　　“你管你老子我！”
　　然后安东的爹转过头问：“你说说你到那个学仪堂去了，学到了啥？”
　　“我啥也没有学到，我还没有进教室，我就过去吃了个饭。”
　　“唉，那也行，要钱不？”
　　“爹，我说过了，不要钱的。”
　　“饭确定不要钱吗？谁去都不要？”
　　“小娃儿去才不要。”
　　“哦哦……”安东的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转身去煮饭了。
　　“你去坐到凳子上吧。”安东的爹说。
　　安东才吃过面条，现在又要吃饭，但是安东觉得没问题，他还是吃得下。没过一会儿，安东的爹就端着一碗清汤肉到桌子上了，还有十一个玉米大馒头。
　　“就着吃吧。”
　　“嗯嗯……”安东点点脑袋。
　　父子俩沉默地吃着馒头，安东的爹吃了八个，安东只吃了三个。安东的爹吃完的时候，安东才吃到第二个。
　　安东的爹抹了一下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干净的新钱。
　　“爹！你哪儿来的这些钱？”安东震惊地问。
　　安东的爹笑着说：“我捡到的香烟卖的，就在隔壁区那个酒馆里面，那个铁匠买的。”
　　“就是揍你的那个铁匠？”
　　安东的爹咂了一下嘴，说道：“不是你爹挨揍！那是互殴，他也被给我揍了！”
　　“哦哦，那爹，东西是你哪儿捡的？是不是那个无人区。”
　　“我儿真聪明，记得别告诉其他人！”安东的爹小声地说。
　　安东就点点头，继续啃着馒头，吃着肉。等到安东吃完了三个馒头，他才想起来书包的事情。
　　“爹，他们都有小书包。”
　　安东的爹看了看墙上，又看了看地板，说：“就是一个包嘛，你还要带啥？”
　　“没啥了。”
　　“好！”
　　安东的爹说完话，就放下装着清汤肉的碗，走到了床边，在他和安东的娘的箱子里面翻了翻。翻出了一个黄色的小挎包，上面还绣着花。
　　小挎包已经被时间洗刷掉了颜色，虽然很老旧，但是很干净。
　　“来，把这个包拿去！”安东的爹对安东喊道。
　　安东认出了这个包是他娘的，他摇摇头摆着手。
　　“我舍不得用，这是我娘的。”
　　“有啥舍不得用的，东西就是拿来用的。”
　　见安东还是没有接过手，安东的爹继续说：“这城里面哪块地没死过人，难道地就不用了？咱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
　　安东觉得他爹说得对，就犹犹豫豫地接下了小挎包。
　　安东的爹整理了箱子，然后关闭箱子、推到床下，一气呵成。然后他继续走到饭桌，跨一下腿，就坐回到凳子上了，然后又说：
　　“你娘的东西自然是给你用，我的东西也是给你用，等我也死了，你只要记得把我和你娘埋在一起。”
　　安东本想说爹是不会死的，但觉得这样的话太幼稚，就没有说。
　　“嗯嗯……好。”
　　安东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肉汤。今天有肉吃，明天也有学上，但是安东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总觉得有无形的东西压着自己。
　　然后就是父子间的沉默，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安东的爹吹灭了蜡烛，对安东说：“晚上了，咱不能出门了，睡觉吧。”
　　“爹，我知道的。”
　　“记得明天起床上学，我起得早要去地里，叫不了你的，你自己要记得。”
　　“爹，我知道的。”
　　安东走到了另一个墙角的床边，他将自己的被褥整理了一下，就躺在了上面。
　　安东闭着眼，心里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