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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铁狱铜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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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套的两辕黄蓬大车架上,车帘紧闭,借着伙计手里的马灯晃过,依稀可以看到车里还有一人。少年坐在马后的车架上,慢悠悠地领着装有棉胎的三辆马车在大道上走着。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身穿一件白色对襟竖领长衫,头戴一顶黄色的草帽,稚嫩的脸上带着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马车行驶到了大道右转的地方,少年突然停下了马车,绕过戏园子。他的目光落在戏园子门口立的水牌子上,不由得“咦”了一声。马被吓到,立刻止步,后面随行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何事?”车帘里的声音很虚弱,似乎已经非常疲惫,气息中还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人不寒而栗。车帘的颜色是黄色的,上面已经被染上了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少爷,过戏园子了,水牌挂的是苏三起解。”少年答道。
  车帘里无声,少年默默地催促着马车前行,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匹的速度,生怕稍有颠簸就会伤害到车帘里的人。
  小道很长,两旁是石头垒砌的围墙和低矮的民房。围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显得十分陈旧,民房里的门和窗户都紧闭着,只有少许微弱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在墙上,一股药渣子的味道笼罩在空气中,让人感到呛鼻子难受。
  少年不断地打量着周围,不敢大意,时刻保持着警觉,寻找着安全的道路。马车缓缓前行,夜色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少年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和直觉来驾驶马车,希望能够尽快到达目的地。
  “快到了吧。”车帘里的人还是绵绵软软,气息里依然带有血腥。
  “过了前面制药厂就到了,少爷要歇不?”少年话语未落,三条人影闪到马车前挡住了去路。
  微弱的月光洒在猫儿山山上,一个声音异常急促而凉薄:“华姿,莫要搞了,你再搞里面的人就被关得更久,更遭罪。”
  “蒋婉玉,你还要不要脸,临阵脱逃也就算了,你收到丁局长的消息是要劝退大家,你倒好,收了狗腿子几两银子就把大家丢在广场上弄成这般结局。”车帘猛然掀开,一少年怒目圆睁,大声呵斥,头上包裹白色纱布渗出血液,右胳膊悬挂在胸前,白色儒服染着血色梅花点,一脸俊俏,却苍白如纸,他靠坐车上的软枕,伸左手紧抓座椅扶手挪动几次却是站不起来,赶车少年见状进车护着他坐回原处。
  “少爷,按老爷安排的时辰快到了,还是先办正事吧。”少年安慰道。
  中年妇人恼羞成怒,“XXXX,反正老子没参加过。”一阵爆粗口后跺脚转身迅速闪开。
  马车再次启程,半炷香功夫马车缓缓停在洋铁栅栏前,小伙子从马车上跳下来,青衣衙役提着水火棍探身向马车里张望了一下,随即就缩回了班房里去,天狼星孤独地探出头来,望着棺材山顶,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
  华姿少爷握紧了左手拳头,将它塞进了嘴里,试图控制住右手的抖动,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尹家的马车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两个亮片里晃出来,洋铁栅栏旁边的洋铁小门在铁索拉动声里前后移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立在洋铁小门里面,他身穿黑色的长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容严肃而冷漠。
  赶车的少年跳下马车迎了上去,两锭银锭子和棉麻小布包里的两千文散钱在黑夜里交换主人后,洋铁栅栏打开,少年三辆装有棉胎的马车进了高墙院子中。
  “就放这吧,一会就发给他们。”戴眼睛男人把银锭子塞进怀里,再开了栅栏把少年和马车送了出去,看着马车过了转角,他用棉麻小布包里的散钱打发青衣衙役把棉胎抬去牢笼旁边的库房,然后在牢笼中间的走廊喊道:“新来的过来领取棉被,每人两条,一天六文钱,出去的时候叫家属来付清。”然后打开牢房外面的洋铁栅栏。
  杨戬华此刻正躺在离地五寸高的木板上裹紧衣服抵抗牢笼墙体的寒湿,似乎也感觉有棉被会舒服一些,他也随着人群在堆积陈旧棉胎的库房里捡了两条感觉厚一点的棉被楼了出去。
  女牢笼是在男牢笼锁上后才打开的,赵雨华在库房里转两圈也挑不出可以用的棉胎,一堆花花绿绿的布匹堆着压着,也许是刚才男人们挑选翻动弄起的细小棉絮还没落下,女人们一进来就被呛的不停的咳嗽,戴眼镜的男人也捂着口鼻站到了门口看着女人们在库房里上下翻动。
  “这边是新入库的,不给你们用,拿那边的。”青衣衙役用水火棍压住了赵雨华要打开刚搬进来的新棉胎。“晚上盖着不冷就好,有什么好挑的。”也许是青衣衙役的话起了作用,女人们陆陆续续拖着棉被回牢笼去,在院子里牢房外的屋檐下,靠着、躺着、或者挤着,哭累了睡着,梦醒了再哭着睡去,直到夜霜归去晨雾侵占牢笼,周公就再也不肯入梦,而此刻牢笼里的房间里看进去还是很黑的,看不清里面睡着多少人,打鼾声和尿骚味混合着散发到院子里折磨着新进来的女人们,她们抱着被夜霜打湿的棉胎半睡半醒的在地上坐着、躺着,任脸上的泪水无声的流淌。
  “都出来了,包子一文,出去的时候家属结账。”青衣衙役把装着包子的木桶在放在洋铁栅栏前面。一丝黄橙橙的光在地平线上升起,牢笼院子里的地气蒸发上来,有些闷热,被夜霜打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稍有动作就或如针扎,或似小虫子爬动,软绵绵的腿脚实在提不起脚步,赵杰如生靠着墙不死不活的坐着,这一天一夜过来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在休闲广场的搭大棚有违律法,但是大棚不是自己搭的,搭起了大棚不给人进去的吗?自己去了,那大棚里的买卖不是给人看的吗?自己看了,究竟错哪了?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思虑了,昨天的黑衣衙役再次出现在走廊里,身后还是跟着推独轮车的狱卒。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知道,来了这里就要赎罪,每天要完成任务,完不成的就延迟吃饭。”黑衣衙役依然在走廊喊话,内容和昨天无异。
  女牢里似有人满为患的节奏,从里屋挤出来的人在洋铁栅栏前伸手抢包子,基本是伸出手抓到几个算几个,青衣衙役却不像看棉胎那样看守,任由女人们随意抓去。
  “老板娘,这包子一人两个是自己出钱的,到了能出去的时候还交不起钱就继续被关在这里做事抵账,你现在吃不吃都有两个记在你的账上,中午和晚上你做不完事就没得吃,桶里还剩几个,快去拿过来,这种日子还要熬很久。”从屋里出来的小个子女子挤过来坐到到赵杰如生身边小声的在她耳边说。
  赵杰如生扭头就认出来这个是隔壁茶具店里伙计去年远嫁那边山的女儿周小叶。
  “放心吧,我还没学坏,没偷过牛也没盗过猪,就是生了两个娃,还是男娃,婶婆婆怕我养不起,给告了官,官老爷要我交养娃保证金,这还真难到我了,交不上,这一年年的都来,住上半个月就回去,习惯了。”周小叶看似轻描淡写的化解着赵杰如生心里的疑惑。
  说话间,昨晚那个年老的狱卒把洋铁栅栏外装包子的桶被挪开去了,独轮板车拦住了栅栏,先前住屋子里的女人很安静,依次伸手从栅栏外拿进一把花花绿绿的胶线,线上每隔两寸都有触角样的铜丝露出来,还有一包极小的玻璃瓶子。
  “这就是在这里要的事,做不完就没有饭吃的。”赵杰如生看周小叶手里提着两个包,应该是帮自己领了一份,她动了动嘴唇,还不知道要感谢还是不感谢,就听周小叶继续说:“进来了就咬牙忍忍,半个月很快就过去的。”
  “蒋满娥过来把产品领进去发给她们,做不完就延迟吃饭,没有讲不给你们吃啊,做完了就有吃。”栅栏外的黑衣衙役看见木板车上还堆积着两大包的货物,而栅栏里靠在墙壁坐着的女人们没有起身领货的准备,他捂着鼻子躲开男牢房的犯人抬的马桶快步跑出去。
  蒋满娥把拿来的货分发在女人们手里,就回到里屋的木板上把洗漱用品收集起来,再把头发梳理一遍,她今天要回去了,按本地风俗在这种地方用的东西是不带回去的,但是着毛巾是去年买的,两文,内衣也是上个月做的,三文,丢了再买还要银子,家里孩子也要用银子,自己能省点就省点吧。是的,蒋满娥也是和周小叶一样,每年都要来一次的,这娃娃四岁也就来了四回,今天刚好够日子,吃过午饭就可以走了。
  “套完这一根胶线手要动一千多下,就这样,拿起,插进去。”一根大约十丈长的花花绿绿的胶皮线上露出许多铜线的触角,周小叶把极小的玻璃瓶套在触角上,“要快啊,做不完事,天黑都不得吃饭的”周小叶在赵杰如生的旁边手指飞快的在胶线上插着玻璃瓶子。
  百货行的唐小妹手里试着拿了几次胶皮线都被触角扎破了手,毛线行的王秀梅折腾许久也只插了一小段,赵雨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杨戬菊也跟着哭出声来.......女人的哭声传进了男牢房,杨戬华放下手里的胶皮线站在洋铁栅栏门口听着,女牢房里有他的弟媳妇,有她的妹妹,他的手指有些肿起,指尖有血红的小窟窿,是被铜丝扎破的,他被女人的哭声激怒,他用力摇晃着洋铁栅栏,大声的呼喊着,从金山被送进来男人们都吼叫起来了。
  哨声急促响起,青衣衙役蜂拥而入,他们冲进男牢房,皮鞭和短棍一刻钟就结束来了男人们的怒吼,女牢房在男牢房安静下来的同时也安静了,是被吓的,女人们缩在角落里许久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关进来的就是犯人,你们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不服管的尽管闹,看老子搞不死你。”还是黑衣衙役,他悠闲的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趟,喊话的内容还是一样。
  太阳的影子收到围墙边的时候,蒋满娥和昨天晚上住在屋子里的十几个女人都到栅栏前把插好玻璃瓶子的花皮胶带交出去。
  “半天交十根,你还差一根,做完再走。”青衣衙役拦着正要走出栅栏的王晓凤交。
  “我交了十根,我数了两遍都是十根。”王晓凤看着蒋满娇她们已经快走出第二个洋铁栅栏,急得哭出声来。
  青衣衙役拉上洋铁栅栏,“咔咔”上了锁,王晓凤瘫软身体落在地上,眼泪如大雨,却是无声。
  “再插两颗就完工,快。”周小叶拿起自己立刻就要完工的一根花皮胶带递给王晓凤,她知道这是青衣衙役故意刁难。王晓凤是夫家隔壁村的,也是那边山的人,刚进来的时候试图与青衣衙役论理,让青衣衙役记了恨,常常短她一勺粮半勺菜,难度大的活都派给她,这临了要释放出去还要找她的茬。
  “差爷留步,差爷这是明察秋毫,哪能数错呢?王晓凤拿漏在屋里了,这就做好。”她一边笑着呼喊青衣衙役留步,一边把王晓凤从地上拉起来。
  “明天我也要出去了,来年攒够了保证金,我也不来了。”周小叶看着王晓凤离开,出来了洋铁栅栏,她回到围墙边轻声细语的对赵杰如生说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黝黑的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上扎出针头大的血珠,有结痂的,有刚扎出的,她抬起头侧脸看着赵杰如生:“老板娘,要赶紧做,这里没有人和你讲道理。”
  赵杰如生听着她讲是那么可怕,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看到的又是那么害怕,就在刚才男牢房传来的急骤鞭打声和凄厉叫喊声。她拿起一粒玻璃瓶子学着周小叶的样子插进花皮胶带上的铜丝上,“啵”就像是竹签子扎破猪肉皮的清脆,食指从进铜丝里抽出来就冒出一个血珠子,她张嘴咬住食指,没有发出声音,也不想发出声音。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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