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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
柳一卉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她的思绪被带着熔浆的利刃切割开来，一段又一段，中间是混沌般的黑夜，是毫无意识的存在。
她好像梦到了自己的父亲，想要起身去追赶，但转眼间又看到了闪烁着屏保的电脑，以及发出轻微声响的主机箱。
一眨眼，画面又来到了原来的家里，满满的同学坐在一起开着学习会，偶尔传来的欢声笑语一定是萧玉在厨房里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需要柳一卉起身去收拾残局，顺带着为她们准备饮料和零食。
接着便是沉寂，死一般的寂静。
就像是坠入寒冷的贝加尔湖，深不见底的湖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着自己，而闪烁着光芒的湖面与自己渐行渐远。
沉闷，潮湿，难以呼吸。
身边传来的不是冰凉感，她很诧异为什么即将淹死的自己会感受到地狱般的炎热，那份灼热感甚至要把自己从里到外榨得一干二净而不罢休，她想要呼喊，她想要逃离，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
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唯一窗口，换来的是那份埋藏在心里的恐惧。
“柳一卉。”
“谁......”
她从虚妄中回到了现实，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她分辨不出眼前男生的身份，甚至不记得刚刚是不是和他说过话，迷迷糊糊地就被他从被窝里扶起来。
“来，你还能动吗？”
她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用茫然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团略有人型的黑影。
“唉，算了......你等会儿。”
说完，那人似乎从口袋里拿出什么，然后对着自己说道：“得罪了。”
他伸出手靠近了自己，柳一卉渐渐看清了，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用妈妈的话来说，很适合弹钢琴。
他拉下自己睡衣的拉链，然后褪下自己的内衣，伸进来一根冰冰凉凉的东西，那种奇妙的感觉从腋下传入自己的大脑，似乎让意识清醒了一些，原来自己生病了啊......
“家里只有这种老式的体温计了，你夹着它别掉了。”
眼前的男生似乎也不是那么模糊了，至少她能看清他穿着黑白相间的棒球服外套，略显杂乱的头发，以及......毫无生气的眼神。
对，就是这个眼神。
柳一卉很早就想说了，明明是一个十六岁的朝气蓬勃的年龄，为什么要摆出一副颓废的样子，让人看了讨厌。
因为看到他，就像看到了自己。
她也讨厌自己。
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男生的侧脸，因为自己与他交流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而且发生的事情也不算很愉快。
他耷拉着双眼皮的样子真烦人，明明再睁开一点的话就会很好看，为什么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啊？
“你......”
男生看了她一眼，问道：“嗯？你想说什么？”
“我......”
“时间到了？”
于是他伸出手，把维持自己意识清醒的东西拿出来，还细心地给自己拉好拉链，盖上被子。
“唔，38.1，确实发烧了。”
“你还没吃晚饭吧？别和我说你吃了一包薯片就算完了。”
讨厌的人，自顾自地说话，还对自己的生活习惯指指点点。
他端进来一碗米粥，对着自己抱怨道：“你们家连电磁炉都没有的吗，我还要跑回去用高压锅，不然这粥根本煮不透。”
男生蹲了下来，柳一卉能清楚地听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
“来，张嘴。”
尽管她很讨厌眼前的男生，但她听到张嘴这个词的时候，下意识地伸过头去，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清香，甜甜的，暖暖的。
“感冒了应该尝不出味道吧？里面放了点红糖，加上红枣的话肯定不苦，还有花生和杏仁，你自己嚼碎了再吃下去。”
“嗯......”
“慢点吃。”
男生拿着纸巾替自己擦着嘴角，然后一边喂一边问：“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房间乱的和垃圾场一样，衣服换下来也不洗，晚上了灯也不开，这么对着电脑屏幕很伤眼睛的知道吗？”
“袜子我帮你找到了，在沙发底下，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洗袜子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吃的还挺快，和前几天的吃相倒是没什么差别。”
烦。
这话她从小听到大，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为什么还会有人这么对自己说啊？
讨厌。
罗里吧嗦的，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你多管。
煮的粥还这么烫，没看见自己眼睛都起雾了吗？
柳一卉抽了抽鼻子，男生误以为她要流鼻涕，连忙抽出两张纸递给她，没有发现女生偷偷擦了擦眼角。
接着扶她躺下来，然后收拾碗勺，关上房间的灯，再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似乎又回到了湖底。
她现在没有任何情绪，因为在发烧的情况下意识模糊不清，她连自己的存在的无法维系，更不要说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刚刚为什么，会有短暂的一段时间，感受到了喜怒哀乐，什么引发了她的悲，又是什么让她感受到了喜？
不知道，不理解。
柳一卉这么想着，刚刚那个男生，到底是谁？
虽然看清了着装，看清了长相，他的声音也听的清清楚楚，可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是一个开头很后面的名字。
她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在失去意识前的那几秒，考虑了很多东西。
自己要倒下了，能马上来自己的身边的有谁呢？
那个X开头的人。
宣......
宣良平。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不再是双耳被堵塞的紧涩感，而是开阔的视野下，那由远到近的城市，以及路上的行人。
她开始进入梦乡。
而另一边......
宣良平在柳一卉家的厨房里忙上忙下，因为他发现厨房水池根本没有地方给他洗碗，里面已经挤满了各种带有食物残渣的碗筷，就像是决战时刻利用闪现躲在下水道口的承太郎一样，对着绝望的自己说道：“这里已经满人了！”
无奈，自己又不是某金发吸血鬼，只能动用自己的弱小的双手顺便帮她把碗洗了。
幸好这个女人不算太离谱，他在冰箱上面的药箱里找到了感冒药，不然他真的会抓狂。
为她泡好了热水，正想着把这些端进房间里，宣良平愣住了。
他仔细一想，似乎有个问题摆在自己的面前。
老子为什么要干这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