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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全部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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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别看老蒲应酬的时候可以在酒桌上千杯不倒，但独自一人喝酒时，他往往会把自己灌醉。当他躺在自家沙发上，努力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忍着宿醉的头疼扫视了一下昨晚的“残羹剩饭”。满桌都是烤串的竹签、辣椒面，以及空空如也的食品塑料袋，地板上歪歪斜斜地摆放着清一色品牌的空啤酒瓶子。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刺进来，正好停留在墙上的挂钟上，指针显示已经是9点过了。
“完蛋！又误事了！”老蒲一把抓过手机，看见手机有五条未接来电，以及一大堆微信消息，他习惯性地又冒出了不祥的预感。
电话是肖仁打来的，老蒲没看微信，就直接回了电话。不知是中了邪，还是墨菲定律[①]。电话里肖仁急切地说：“蒲老师你终于接电话了！昨晚出事了！”
“谁谁谁？谁出事了？你慢点说。”老蒲眉头一紧。
“钟湘乐！是钟湘乐！她去应酬喝酒，喝什么酒嘛！她根本不会喝酒！钱总和那个吴总就一直劝她喝，她不好拒绝的，结果就……喝醉了！后面的事情咱们也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她早上起来发现和吴总睡在一起的，没穿衣服，是在宾馆睡的！刚刚她还给我打了个电话，哭得要死要活的！”
晴天一个霹雳！老蒲也不顾自己头疼了，噌的一下坐起来：“你说啥！”
“钟湘乐被吴总睡了！现在哭得要死要活的！”
“我日你妈！小钟还是个大学里的学生啊！”老蒲彻底怒了，“你们在哪？你等着我马上到！那个姓吴的，他狗日的人呢？还在宾馆吗？”
“问题是……钱总刚刚来过了，让吴总走了，说回公司解决。”
“啥子喃？你再说一遍？”
肖仁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认真说道：“我们刚才都去了宾馆安抚钟湘乐，钱总刚刚来过了，说的是让钟湘乐别报警，让吴总先回去。然后钱总说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回公司解决。”
“你们现在在哪呢？”
“打车回公司的路上呢……”
老蒲压了电话，心头之火猛地冲上了天灵盖，一拳头砸在面前的茶几上：“我日你先人祖宗，禽兽！”震得桌面的竹签乱颤。老蒲用颤抖的手尝试拨打钟湘乐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直接给压掉了，电话里“您好，你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就如同针刺一般，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心上。刚刚砸过桌面的手掌还隐隐作痛，老蒲揉了揉，从抽屉里翻出车钥匙——以往老蒲为了省停车费，都不开车去公司来着——他宿醉已经完全醒了，也不打出租车，套上外套就直奔停车场，发动了那辆有些时日没有开过的破车，即是那辆多年前曾经陪他征战川藏线的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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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独白】
好大一个瓜！本仙这段时间一直低调修炼，忽闻这么大个料，我决定再跟老蒲去他公司看看。其实不用猜想老蒲的心思，本仙也能明白全部经过了，没有吴总就没有这40万元的赞助跑川藏线，还提供了5辆崭新的试驾车呢！人家原来是瞧上钟湘乐了，跳舞的妹子闭月羞花，身材也好。我说怎么以前钱鲲才能拉到2万赞助，现在就能要到这么多钱了呢！
老蒲不言不发开着车，每次换挡，手动挡的挡杆都似乎要被掰断了，他这是用了多大力气换挡啊？我心里其实也一直在质问，为什么受伤的永远是女性？本仙好歹也是神仙，从历史上来看，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将美女投怀送抱的行为自古有之，如今总算亲身经历了一回身边发生的故事。
令本仙不理解的是，男子寻花问柳，完全可以安排职业舞女嘛！虽然也是违法，但心里好受得多，至少女人在内心不会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这个吴总是何许人也？非要对无知的学生妹子下手？人家还有男朋友，给别人生理和心理留下巨大创伤，今后此生都难以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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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太无耻了！”老蒲在会议室上一拍桌子，怒吼道，“你们有需求，完全可以去叫鸡嘛！职业鸡，都没损失，多好！你们偏要对大学女生下手！她是我的直属下属，去喝酒前还专门给我发消息说不想去！”
张朝岳压低嗓门道：“老蒲你小声点。那啥，小肖你出去一下。”
“我就大声怎么了？钱鲲他人呢？吴总人呢？钟湘乐她人又去哪了？”
肖仁说道：“钱总陪着钟湘乐医院检查去了……”说完，便出了会议室，回头望了望。会议室只剩下老蒲和张朝岳两人，空荡无比。
张朝岳也附和着补充：“对对对，老钱说了，事情发生也是没想到，后面喝醉了，都忘了，不知道吴总会这么有兴致。现在社会上不都这样吗？你说这些大学艺术学院的女生一个个是不是都精着呢？你觉得小钟是不是想故意上位，还来演这么一出啊？就是为了讹点钱吗？老钱还商量从40万里拿出4万块钱赔给她，从实习生直接转正，就别报警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该不会嫌钱不够吧？这都不答应，估计是想要更多……”
“放你妈的屁，你就在这里装吧！她是我部门的，我肯定要追问到底！”
“看小钟的意思咯，要是转正也不行，那我就不知道她是咋想的了。呃……按照老钱的惯例，再不行就给她个总监职务吧，什么客服部总监都可以啊！工资提上去，不就是钱的事嘛！”
“总监？总监在你们这里就这么不值钱，随意发放么？十几个人的小公司，总监遍地都是，你跟老钱就打算这么处理？她又不是为了钱！小钟昨天下午还给我打电话说不想去喝酒，求我帮忙请个假！”
“嗬！那你怎么没请呢？”张朝岳突然阴阳怪气地说。
“我……”老蒲突然噎住了。的确，昨天钟湘乐确实打来过电话，她说的每句话又闪回在老蒲的脑海中，仿佛复读机似的缭绕在周围的空气中。记得钟湘乐哀求过，她不会喝酒，更不希望被占用休息时间去应酬，都被老蒲一句话怼回去了。老蒲忽然脑子一懵，仿佛觉得自己也是这该死的罪人，也是帮凶，也是同伙，也同自己憎恨的那帮人一样十恶不赦万劫不复。
张朝岳继续追问道：“对啊，她给你请过假，你怎么不汇报呢？”
“你……你们昨天不让我去参加晚宴，瞧钱鲲那态度，简直就又是那副给我穿小鞋的样子，我还汇报个啥？自讨没趣啊？”老蒲提高音量说道。
“你还挺会自我保护的嘛？你不汇报，那你就有责任了？”
“钱鲲定的主意，我哪次提建议被采纳了嘛？哪次你不是说‘这是老钱的意思’嘛？钱鲲经常又见不到人，有事就联系不上，我哪敢汇报！”
“老蒲，你这叫习惯式思维！”
“那也是被你们害的！”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干就不干！”
说完这句，老蒲摔门出了会议室。从写字楼24层电梯下负1层停车场，好像过得特别漫长，他盯着电梯里不停跳跃的楼层数字发呆，进出电梯的人换了两拨，他才想起确实是到负1层了。此时手机响起，微信来了。张朝岳说：“老蒲，你冷静点，我们跑318的队伍过两天就要出发了，这个时候缺人可不好，有事咱们好商量。”他看完这则消息，本想回复点什么，却又站在自己的车前迟迟不知该怎么按手机键。老蒲冷笑一声：“你们这些行为龌龊的人，有钱又如何？你也配跑川藏线？别去污染了净土！”随即将手机塞回衣兜，懒得回复。
正在老蒲掏车钥匙之际，忽闻身后肖仁在叫自己，他也来到了负1层。正在怒火中的老蒲，已经是看什么都反感至极，甚至他认为肖仁也是帮凶，曾参与其中，那种厌恶和恶心的反胃感从内心深处涌上来。老蒲伸手一挡，向后退了半步，也用那种阴冷的语调脱口而出：“你下来干什么？来看笑话的？”
肖仁迎上前说：“那怎么可能！张朝岳刚刚还凶我呢，叫我不要下来。哎老蒲，你不会真要辞职吧？”
“真不是张朝岳叫你来劝我的？”老蒲冷冷地问。
肖仁摇摇头：“那哪能呢，我自己下来的。老蒲，我真心对你讲，我早就觉得他们那帮人不是人了，你要是辞职，我就跟着你干！”
“你疯了吧？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事跟我是没关系，但俺是农村来的，他们啥时候瞧得起我过？上次跟你喝完酒，跟你混了那么长时间，从赛车场到这次跑川藏，我看透他们了，也敬重你的为人。老蒲，你有技术，有知识，大家都认同你做的内容，你的新媒体也做得好，起码不买粉丝吧。你如果自己做新媒体该多好，何必给他打工？你要自己做，我就跟你一起做！”
老蒲拍了拍肖仁的肩，轻声叹道：“我可发不起工资啊。”
肖仁笑道：“我可以不从《汽车态度》辞职啊！我可以申请去跑经营，汽车行业这边你懂的，我给你带资源过来。我不说，谁知道啊？钱鲲在BJ不就是这样把成都的摊子做起来的么？而且现在绵阳有个叫李紫琪的账号你知道不？已经做火了！钱鲲没那思维，但你再不做就比别人晚了。”
“呵！别看你小子平时不爱说话，最近倒是偷偷学了不少啊？”
“别看我这才毕业，农村人可爱学习了！只有靠这个了。”
老蒲略加思索，按下了手中的车钥匙。随着双闪跳动，车门解锁，老蒲扬了扬胳膊：“走，上车！找个茶楼聊聊。中午你还是回去上班，我等你晚上喝两杯，上次你请我，这次该我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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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独白】
肖仁来了。刚刚本仙还在愁，老蒲和张朝岳吵得不可开交，这状态可不方便潜入张朝岳的脑子里去瞅瞅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肖仁来得正是时候，可以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昨晚的宴席，是一个大圆桌，中间主桌那位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吴总了，因为没见过——长得还挺斯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衣冠楚楚。吴总两旁是钱鲲和张朝岳，钟湘乐在吴总对面，也就是上菜的位置。实习生嘛，正常。毕竟肖仁在钟湘乐旁边，他的视角看得很清楚。
酒过三巡，大家轮流敬酒，也没见什么奇怪的环节。吴总带着三分酒意，对着肖仁和钟湘乐嗔怪道：“今天这两位怎么喝饮料啊？”
“我不会喝酒，以水代酒吧。”钟湘乐站起身，举起饮料杯推脱着。
吴总见到此番场景，眼神简直是直了，眼珠子停留在钟湘乐美丽的身段和姣好的面容上。肖仁会喝酒，站起来换了红酒杯子便一饮而尽，倒是洒脱，桌上一片叫好声。吴总兴奋道：“老钱，你看看！你们公司有这样的员工，前途无量啊！”
大家一片鼓掌，而钟湘乐却很尴尬。钱鲲劝道：“喝吧，不喝不给面子，肖仁都干了。红酒，没啥的。”张朝岳应声附和：“喝！喝！”
钟湘乐见推脱不成，只能照办，一杯红酒下肚，倒还能够应付。但应酬的关键是，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就不要停，显然钟湘乐没有社会经验，后来又被怂恿着灌下几杯。红酒这东西吧，刚开始喝没什么反应，可它就是后劲大，没过半小时，钟湘乐就晕乎了。
显然这位吴总是“酒精考验”的战士，酒量颇丰，还意犹未尽，关切地问：“小钟，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这一切被钱鲲看在眼里，他心领神会，对吴总说：“你放心，我来安排。”声音虽小，但被肖仁的耳朵捕捉到了，只是大概是肖仁也喝多了，没有注意，可本仙回放时便记住了这句话。钱鲲提议宴席结束后去KTV继续喝啤酒，已是夜里10点半，张朝岳主动向大家告别，“闲杂人等”都纷纷打车回家。钟湘乐被搀扶着晕晕乎乎来到KTV包间，刚坐下就瘫软下来，吴总挺自觉地就坐在了她旁边。
钱鲲对肖仁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你也打车回去吧。”肖仁只好作罢。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临走前的最后一瞥里：吴总将手搭在钟湘乐的肩上，好像等不及了似的将手伸进了她领口里乱摸着，顺势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钱鲲背对着两人，捧着话筒正高歌着呢，张朝岳也穿上外套准备离去。至于后来宾馆开房的经过，没有记忆，但也不需要看了，本仙完全弄明白这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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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果然没有失约，晚上来到了老蒲约定的地点——当然又是街边烧烤摊，在老蒲的世界里，没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显然两人头一晚都喝了不少，只是地点各异，这却不妨碍两人继续喝酒。肖仁把前一晚的所见所闻详尽地描述了出来，老蒲听得五味杂陈，他感觉自己对不起钟湘乐，要是自己勇敢一点，当时肯站出来帮忙请假，或许事情没那么糟。
“唉，我真没用，这个总监我当之有愧啊！”老蒲直接拿起啤酒瓶子就吹。
“老蒲其实你不必太自责，谁都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逍遥自在，你何必自责，”肖仁伸手拽住老蒲手里的啤酒瓶子，反倒像个兄长或领导似的劝道，“别喝太多。”
“我再给小钟打个电话试试……”
“别打，打了事情会更糟，打了就真是你的错了。况且她也未必会接。”
老蒲摇了摇头，掏出手机：“好吧，不打电话。但有一个事情我还是必须解决的。”说罢，便打开微信编辑起文字来。肖仁也不再作声，默默地吃着肉串。已经是4月了，成都的天气还是有些许凉意，他也不知道钟湘乐有没有选择报警，钱鲲和张朝岳也不再透露半点，也许他俩正忙着5辆车明天自驾川藏线而准备邀约嘉宾和媒体朋友呢。
随着老蒲按下发送键，他举起啤酒瓶子：“写完了！来，走一个！”大口啤酒下肚，透心凉。老蒲将手机递给肖仁，如释重负道：“看我写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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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鲲老师：
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知遇之恩，从西部城市报面试到现在，我很清楚我在您的带领下走过了很多的路。当初没有去报社品牌推广部，选择当一名小记者，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犟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我这个脾气也依然不会改。
明天我不能帮你们开试驾车跑川藏线了，你们有自己的乙方领队，我就不参和了，要不然我在路上又有一堆建议，让您闹心。川藏线这一路上不好走，确实需要专业的人。路书其实不可惜，我还可以随手做一大堆，只是有些梦想实不现了，所以我也就不去了。
请原谅老蒲不能再跟你做《汽车态度》了，做人的原则告诉我，有时候挣钱还是要有底线的。哪怕我穷，我累，但是我高兴。兄弟们跟你混，其实也并不是全都图钱，人还是要有点理想。
这算是辞职信吧，也算是我最后的态度。祝你们一路顺风。
老蒲
201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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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心理学定律之一，大意为：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作者注。